《山云》山海无川

31、第 31 章

　　许遂行睁眼是在第二天清晨，昨天到今天，就像只是单纯睡了一场好觉。
　　从昨日身体剧痛开始，许遂行就知道自己没能支撑多久，所以晕厥这时于他而言并不意外，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还会因此感染风寒。

　　昨日那种刺痛感已经消失不见了，现在许遂行回忆起台主成亲的画面，也没有任何异常，不过脑袋还有点因为风寒产生的疼痛。
　　这问题不大，歇一歇，多喝点茶水便好。

　　正想着起身倒点水喝，撑起身子，床榻边忽然抬起一个小脑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闪闪发亮，瞧着有些眼熟。
　　但......这是哪里来的小孩儿？

　　“主子你醒了！”小团子般的孩子一个激灵，兴奋蹦起，“你要喝水吗？我给你倒水吧！”
　　说罢，小团子窜到桌子，飞快的倒了一杯茶水，塞进他手中。
　　“......多谢。”

　　这一句多谢叫小团子僵了身躯，闪亮亮的大眼睛里盖上一层悲伤，仿佛下一秒就要大哭一场。
　　正巧段山柏听到声响，从外头走来，见着这一大一小四目相对，一个困惑，一个难过，而他见此乐得紧。

　　这杯水许遂行都没敢喝，就这么与小团子对着，半晌，他恍然大悟一声，“我说你怎么这么眼熟。”
　　雀儿脸上冒出一丝期待。
　　许遂行说：“你难不成是刘章的哪个远房亲戚？”他迟疑片刻，“不对啊，塔头村村民都是从四面八方来的，村里没几个会有远方亲戚了，刘章家也不定会有，那你怎么可能会是刘章的远房亲戚？”

　　听许遂行头头是道的分析，段山柏笑得更乐了，笑声也引来许遂行的目光。
　　许遂行在看到他的一瞬神情僵硬，随后装作不动声色地低下了头，饮下杯中水后盯着茶杯看。

　　段山柏走上前来解释：“不怪你认不得他，他是你晕倒的时候化形的。”

　　化形？
　　许遂行一惊，抬眼望向那小团子，难以置信地问：“雀儿？”
　　“是我......”雀儿委屈着，说话间带了些哭腔。

　　许遂行看他这委屈的小模样，没忍住抓了抓他头顶那稀疏的黑棕色头发，“这不是一时没认出来......你这模样，倒是可爱。”
　　雀儿听着心情好了不少，他往上凑了凑，主动把脑袋塞到许遂行手中，又伸了手，习惯性的去给许遂行打理垂落的长发。

　　这回许遂行确定了，这确实是雀儿。

　　“我没有想到，你能化形。”许遂行唇角带了笑意，“你误食我灵力炼造的灵丹，我以为你顶多是有些灵性，能听懂人话罢，没想到，居然能化形。”

　　“我太急了，这才化了形。”雀儿没有将自己抵抗段山柏这事告诉他，“主子你不知道，当时你的脸比宣纸都白，浑身还都是汗，衣衫都能拧出水来，我，我被你吓着了......”
　　许遂行苦笑道：“让你担心了，不过我现下已经没事了。”

　　雀儿摸上他的手，皱着眉说：“可你身子还在发热。”
　　“歇息片刻便好。”
　　“那我再给你倒点水吧？”
　　“不必。”许遂行摇摇头，看了看雀儿，看了看一直站在远处的段山柏，“你先到外头玩会儿，我......我同他待会。”

　　雀儿有些不忿，可主子命令，自己是一定要听的。
　　堵着气在床边又待了一会儿，才肯离开。

　　雀儿走出房间，段山柏便向许遂行走去，最后侧坐在床榻边缘，嘴角勾起笑容望向对方。
　　许遂行没有笑，望向他时神情寡淡，想起那些亲密十分的梦境：“我们从前认识。”

　　临秋台上，他又一次道出此话，只是这回不是疑问，是肯定。

　　段山柏点头承认：“嗯。”

　　“我封印的记忆，与你有关？”
　　段山柏神情淡了不少，不过微笑依旧挂在脸上，藏不住的温柔也从双眼里透出，“是。”
　　“我至今，心底还不想将记忆上的封印解除，所以......”许遂行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是做了什么令我不可原谅的事吗？”

　　“在我的记忆中，我应当是没有做出对不起你的任何事......但我很可能，是错而不自知。”段山柏说着，轻轻牵起他一只手指，“我自然是希望你能解除记忆上的封印，我想从你嘴里得知，我做了什么，才要令你，如此决绝。”

　　“我不想。”许遂行摇摇头，抽回手指，“我既然将这段记忆封印得彻底，那便是决心与你一刀两断了，无论我二人从前有何关系，到今天，就该是陌路了。”
　　“我并未强求你解除封印。”段山柏紧了紧拳头，又松开，哀求道：“既然从前种种都已遗忘，你就像这段时日一般，将我当成路上相遇、一道同行的道友吧。”

　　“你何必......”
　　“你就算不答应，我也会一直跟着你。”段山柏打断他说，“你若想在夜里偷走，那我便整日整夜的不睡；你若想在半路甩掉我，我便同你那麻雀一般，吞食你的灵力，这样你去哪我都能找到你；你若真的受不了，要一剑杀了我，那我自愿赴死，化作魂魄，也守在你身旁。”

　　许遂行蹙眉问：“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离开？我总不能让你赖我一辈子，毕竟我们早已一刀两断......”
　　“我知道。”段山柏坚定道，“你烦我，我知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赖你一辈子。我会跟着你，直到解决了你身上的鬼气，直到你不再为此困扰。”

　　段山柏如此坚定，决定下的事似乎就不打算改了，就如当初自己封印记忆一般，决绝。

　　许遂行只能沉默答应。

　　他忽然想起昨日自己是因为何种原因昏迷的，对台主的愧疚感一时浮起，同时对于段山柏的一个疑惑也浮现。

　　他问：“你与人成过亲？”
　　段山柏神情错愕，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摇头道：“从未。”

　　许遂行又是沉默。
　　他知晓自己与段山柏关系匪浅，但不能确定那些梦是真还是假。若是假的，只能说自己脑子出了问题，成日想入非非；可若是真的......他们做了那样的事，居然只是段有实无名的关系......

　　真是那样，自己会气恼到要与对方一刀两断吗？
　　许遂行无声沉思，想了片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听段山柏方才那段话，又想他二人从前的关系，许遂行已经能确定，段山柏是无论如何都会跟着自己了。
　　从前还觉得，他跟着自己不过是贪玩、贪新鲜，耍个十天半个月的，不是他会自行离开，便是自己找借口逃出他的视野范围......现下，他是想摆脱，也摆脱不了了。

　　既然摆脱不了，倒不如顺着他，任他跟着自己罢了。
　　解决鬼气到底是存在着危险，他一人行，就算带着已经化形的雀儿，也不见得能面临危险性严重的问题。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帮手，段山柏实力并不如他自贬的那样差，反而比自己还要强上几分，他愿意跟着自己解决鬼气，也不全是坏事。

　　许遂行没有再赶他走，这事算是定下了，但他屡次驱赶段山柏，此时同意他跟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脑瓜子转了转，抬眼与段山柏对视时就找到了法子，“田七那天说，三日左右，抑制鬼气的丹药就能全部炼好，不知他把丹药炼出来了没有。”

　　“炼出来了。”段山柏答着，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瓷瓶，递给许遂行，“昨天就炼好了，不过你当时睡着，就先放在我这了。”
　　许遂行接过药瓶，拔出塞子嗅了嗅，清香扑鼻，果然是好药。

　　段山柏已经收回了手，脸上虽然带着笑，可思绪还沉浸在许遂行不肯答应他的难过之中。
　　下一刻他的手被拉起，那个瓷瓶回到了他的手中。

　　段山柏望去，许遂行已经收回了手与目光，漫不经心般说：“我怕弄丢了，你替我拿着吧。若路上需要吃，我就找你要。”

　　原本还难过的段山柏瞬间展开笑颜，他知道，许遂行不好意思开口，于是便用这个行为答应他的请求。
　　段山柏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

　　他就知道，他所爱之人，一贯如此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