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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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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来到临秋台的第四天,也是临秋台台主成亲的日子。
成亲自然是挑到一个好日子的,因为今日台主成亲,在寅时三刻左右,许遂行便被外头的闹声给扰醒。
也是,大喜的日子,婢女早早就去给新娘子梳妆打扮,有些爱凑热闹的、想在台主面前博个眼热的,也早早往台主寝殿去帮忙或道喜了。
许遂行躺在床上没动,外头仍是漆黑一片,台主成亲的时辰是在巳时六刻,这会还早得很,他没必要到台主跟前凑眼热,打算继续睡大觉。
睡意正浓,就在许遂行又要睡下的那刻,客房外又是一片喧嚣,他听见有几人遗憾地叹息,又听见有人相互道别。
噢,这些人大约是面见台主不成,被赶出来了。
客房外的人陆续走了一批,可依旧有三两人停在院中,一搭搭接着话。
大概是觉着这院里大多人都跟着他们去拜会台主,已经没几个还在睡梦中,他们议论的声音只大不小,这下许遂行是被扰得彻底睡不着,翻来覆去几个来回,都没能入睡。
既然睡不着,那便不强求了,许遂行呈一个“大”字型瘫在床上,双眼盯着上方床榻边缘,竖起耳朵听外头究竟在聊些什么。
他也好奇,这些宾客是怎么没能顺利面见台主的。
心里疑惑仿佛被人听见,有个不属于这些宾客里的人抬脚走来,带着脚步声,笑问:“各位怎么都在这杵着?不是说要去给台主道喜?”
其中一人怏怏道:“道什么喜?台主的面我们都没见着,还道喜。”
另一人则无奈笑笑:“台主只是心疼新娘子,想让她多休息片刻罢了。但我们也不是无功而返,好歹给塞了一把喜糖。听闻这是临秋台用下火的草药所制,老弟可要尝尝?”
问话那人道:“不必了,时候还早,还能再歇息片刻,我只怕吃过之后,会给蚂蚁钻了牙!”
外头一片哄笑。
“既然知道时候还早,几位道友怎么还在院里喧哗,扰人清梦呢?”一个熟悉的嗓音在笑声中响起,“几位道友是不知道有人还在睡梦之中?还是故意为之?”
“小友此言差矣,我等怎是......”
“既然不是,便请几位快些回房歇息吧!倘若几位还有什么体己话要说,也还是回房说好些!”
许遂行不禁轻笑出声。
体己话?这段山柏可真会说。
这些道友来自四海八荒,大多都不怎么熟,能聊上天的或许也只有一面之缘,要说让他们到屋里去说体己话,不就明摆着要赶人走嘛。
这话之后,许遂行听到有人愤愤不满地冲着段山柏道:“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打断前辈说话,为老不尊!若你是我门弟子......”
“真不幸,我这辈子都不会是你门弟子。”段山柏为老不尊地打断他,“我这人脾气不好,今日临秋台台主成亲,见刃见血都不是吉兆,再者我才被几位吵醒,着实不想舞刀弄枪地给各位表演杂耍......各位若不想刀剑相向,便请回吧。”
“性子真冲,他若是带着笑容说两句好听的话,兴许就不用得罪这些前辈。”许遂行腹诽一句。
但这么一说,又确实好用。
原本围在一起的人伴随着零零散散的脚步声走散,院内再无人喧哗。
许遂行以为段山柏在那些前辈离开时也回了房,刚阖眼,就听见一人有序的脚步。
脚步声往隔壁客房去......段山柏才回屋吗?
鬼使神差的,许遂行下床踱步至房门口,听脚步未停,敞开了门。
开门声叫住了段山柏。
段山柏顿了顿脚步,往后倒退几步,身影恰好撞入许遂行的视线当中。
听他方才所说,许遂行知道段山柏也是在睡梦中被扰醒的,他原来没想阻拦段山柏回屋睡觉,可不知怎么,就想走出房门去看一眼。
于是开门便看见与平日不大相同的段山柏——他一头长发随意散落,不似平日那样利落扎起,黑色外袍随意披在身上,白色里衣露出大半,像是哪来的风流浪子。
见到人后,段山柏朝他勾起笑唇,没有问他怎么起得如此早,反而是说:“不吵了,回去睡觉吧。”
那夜温泉边上,段山柏说的话好像是一场幻影,又像融入了这一句安慰和微笑之中,不太暧昧,却禁.锢不住对他的关心。
许遂行没有回去,对他说:“方才你与那几个前辈顶嘴,算是把他们都得罪了,你也不怕以后有事相求,他们会因此记恨你。”
“我方才对上他们时周边没人,没人看见他们被我噎着的糗态。这些人都是来自各宗派的老人,就算是小肚鸡肠,也不见得会特意去找同他们拌了几下嘴皮子的后辈的麻烦......想来能到临秋台参加婚宴的,都不是品行太过恶劣的人,所以我也不必担心。”段山柏笑着说,“再者,我方才站在暗处,他们不定能看清我的脸,明日头发、衣衫打理一番,怕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许遂行轻蹙着眉,“世事无常,人心难测,你怎能确定?下次......可最好别有下次了。”
“他们太吵了,扰了的人不止我一个,我这才......”段山柏看着他,没有道明话中人是谁的,自顾截断了话,“不过我听你的,没有下次。”
许遂行知道他说的另外一人是自己,当出头鸟也是为了自己,这叫他觉得心有些痒。
像是怕自己再多说什么,许遂行匆忙向段山柏点点头、道了晚,下一秒迅速闭门,退回房中。
***
接上被中断的一觉,许遂行生生睡到了巳时五刻,意识到自己起晚,他才猛然从床上跳起,飞快打理起自己来。
虽然说,他许遂行不是台主或台主夫人的亲戚友人,但作为被宴请的一方,也该带些礼送上。
只是此刻日上三竿,来客大约已经送完了礼,这会子该去接新娘子了。
这位新台主夫人无父无母,原是临秋台上一位婢女姐姐,相当于说,临秋台就是她的家。这接亲,也就是从女方的住处接到台主寝殿,路程并不远。
可台主是个宠妻的,彩礼原来是照着十里长街的量来备,台主夫人好说歹说,又拽了几个长老对他一顿说教和劝解,才将彩礼缩了一半。
“五里长街”的彩礼是备好了,但台主认为还不够,他早在山下牵了马、租了轿子,怎么都要载着新娘子往整个临秋台转上一圈,说是要所有人都瞧瞧,他取了个漂亮的新媳妇。
若非上下山不方便,台主真的挺想带着自家新媳妇到山下转上一圈。
这会儿,台主大概是带着新娘子和仪仗队在整个临秋台转悠了,许遂行匆匆打理好自己,从乾坤袋中抓了一块平平无奇的玉佩,拽在手中便冲出了门。
他听见仪仗队敲锣打鼓欢庆的声音,正想着要怎么混入人群中时,一直温热的大手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朝一个方向奔去。
段山柏将他拽到了迎亲队的最末尾,许遂行半晌才缓过神。
此刻人太多,他没有甩开段山柏握他的手,他就任段山柏牵着,自己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手里拿了什么?”段山柏放慢脚步,与人平齐时轻声问。
许遂行举起手中玉佩说:“我今日起得太晚,没赶上给台主送礼,这个是在乾坤袋里找到的玉佩,想着用这小玩意尽尽心意。”
只见段山柏扭过头,只瞟了一眼那块玉佩,就说:“这个玉佩你不能送。”
“为何?”
段山柏似乎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时只能选择沉默。
许遂行不解,可莫名就依他所言,将玉佩丢回了乾坤袋中,“可我身上已经没有别的值钱东西可以送了。你知道的,我很穷。”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替你送了,那个玉佩就留着吧。”
许遂行“噢”一声,没有再说话。
留便留吧,一个玉佩罢了。
婚礼热闹非常,锣鼓声震天响彻,两个来自青云派的弟子护卫似的在红轿子两边御剑前行,万花谷的弟子施展灵力,将灵力化作花瓣,挥洒的一瞬天空就下起了花雨,而花瓣在落地的一瞬乍然消失,化作花香弥漫空中。
婚礼排场不小,而且还不用辛苦临秋台的婢女姐姐妹妹们打扫被人踩烂的花瓣,这倒是个很不错的小法术。
许遂行在后头悄悄夸赞。
弟子一路护送,部分宾客一路跟随,将临秋台绕了一个大圈,花轿总算是抬到了台主大殿前。
花轿落地,临秋台台主满面春风的走向花轿,他不要人帮,大大方方就掀开花轿的帘子,伸手朝向里头的人,迫切的想让她赶快出来,迫不及待要与这个女子拜堂结为夫妻,从此结伴一生。
许遂行站在远处看着,他的角度恰好能看见台主是怎么把他的新媳妇给带出轿子中的。
他最开始看到一直白细的手,那只手不像那些千金小姐的手那样纤细嫩滑,反倒带有好几个茧子,是一只干活的人才会有的手。
他又看到新娘子伸出披了红嫁衣的手,轻轻搭在了台主的手上。
眼下一切都好。
原本都好。
可就在下一刻,新娘子带着红盖头,弯腰从花轿中钻出、立身,许遂行心底莫名一空,一种惊慌感和失落感重重袭来,直生生地压在他的心脏上,加他难以呼吸。
许遂行死死盯着新娘子看,可新娘子没有任何异常,有异常的是他自己!
许遂行紧紧闭上眼、垂下头,他大口呼吸着,那些感觉太让他难受,曾经好像在哪也有过这样痛苦的时候。
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
许遂行向新娘子深深看了一眼,又向一步外的段山柏看去,自顾自地摇摇头,扭身错开后边的人,抱着手臂,消失在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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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山柏抬眼看了好久,他看到台主将那个女子领进了殿中,看见他们拜天地与长老代替的高堂,看见他们面对着对方,行下第三礼,而后便是一句“礼成”。
大喜的事,这很难让见着此景的人不露出笑容的。
他想着许遂行与他大概会有同样的感受,打算找人的瞬间扭头,却不见自己最熟悉的那个身影。
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