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耳朵竖起来》祝余年

8、不要让你喜欢的人哭

　　他刚刚吃了一个手抓饼，加了火腿肠和鸡蛋，刷上辣酱卷在一起，香得能吞下整个舌头。
　　但此时此刻面对全正思，他却产生了一丝幻想。

　　“我们去吃烧烤吧。”全正思往四周望了望，看到路边支起的烧烤炉，喷香的孜然味在空气中飘散，辣椒面经过火焰的烹烤，呛人的味道香中带辣。

　　一时间，勾起了全正思的食欲。

　　见她毫不犹豫地往前走，孙端寅踌躇了两秒，赶紧推着车跟在她身后，加快的脚步都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雀跃。

　　正在烧烤炉前忙活的老板乍一看到他一身黄色的外卖装束，疑惑地说：“我这也没外卖订单呀。”

　　“我们是来吃烧烤的！”全正思扯着孙端寅的衣服坐下，拿过他怀里的头盔放在一旁的凳子上，“没有人规定外卖小哥，不能吃烧烤吧？”

　　老板连忙说不好意思，招呼着服务员递上菜单。

　　全正思看了看，先把菜单递给了对面的人，“你要吃点什么？”

　　“你点吧，我都可以。”孙端寅没有接过，反倒推回去，第一次跟其他人一起吃饭，连眼神都是飘忽的。

　　全正思也没在客气，刷刷刷地点了几个烧烤必点种类，又扭过头去问他，“你能不能吃辣？”

　　“还……可以。”

　　看出他勉强的样子，全正思跟服务员说辣椒适量就好。

　　人一走，周围坐在一起侃天侃地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坐在喧闹嘈杂的路边，四周渐渐变得热气腾腾。

　　四月清明节刚过，雨水渐丰，好歹今天是个晴朗的日子，连风都是暖和干燥的。

　　“对了，你不是说这个时间段都是在那家川菜馆工作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孙端寅抬头看了全正思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急急忙忙地解释：“不是，李哥要把二楼也承包下来，所以最近川菜馆在装修，目前不需要我在那边帮忙，所以我就继续送外卖了。”

　　他说得急且快，就好像害怕全正思会误会他在说谎一样。

　　“原来是这样。”

　　一时间又安静下来。

　　孙端寅攥着手指，面对这种情况无所适从，没有人教过他在这种安静的时候如何挑起话题，如何才不会冷场。

　　“今天谢谢你。”

　　“什么？”

　　他有些出神。

　　全正思再重复了一遍：“我说，今天谢谢你。”

　　“我，我什么也没做啊。”孙端寅急忙摆着手。

　　其实哭过之后，全正思觉得自己在一个高中生面前泪流满面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作为一个成年人要隐藏自己的情绪，在别人面前戴好面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好像成为了成年人的约定俗成。

　　可能是性格使然吧，她并不愿意外露自己太多的情绪，但是今天在孙端寅面前暴露悲伤之后，竟然觉得心情很痛快。

　　可能是因为在少年人面前，并不需要那些弯弯绕绕。

　　面前是尚且稚嫩的脸，但是他的臂膀足以为人遮风挡雨。

　　“我刚刚哭的那么厉害，吓到你了吧。”全正思不好意思地笑笑，撩起有些凌乱的碎发。

　　她的长相有些江南女子的温婉，但穿上警服又是盛气凌人的气场。

　　两种味道在同一个人身上展现，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

　　孙端寅不敢多看她的脸，甚至哪怕与她对视多一秒，都觉得心脏有些奇怪。

　　他想问问为什么会哭得那么伤心，但是分寸感又让他无法开口。

　　说起来，加上今天，他们两个也只是见过三次面而已，连朋友都算不上，只能说是认识。

　　自己在她心中，可能就只有小朋友三个字。

　　孙端寅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其实……哭出来会好很多……”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憋在心里人会憋坏的。我奶奶说，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说出来，这样情绪才能有一个口，一个发泄口。”

　　“奶奶说，虽然说出来事情不一定会得到解决，还是需要自己去想办法，但是闷在心里和摊在阳光下，是不一样的。”

　　“就像在阴暗潮湿的地方会滋生出细菌，但是小草在阳光下才会生长得很高。”

　　全正思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说话，不时的点点头应和他。

　　说着说着，孙端寅的声音轻了下来，捏着水杯，“我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姐姐你听听就好。”

　　毕竟他也只是一个高中生，想必成年人会比他懂得更多。

　　他似乎在班门弄斧了，“我好像说了很多废话，这些道理你肯定都懂。”

　　“不，现在的我确实需要有人跟我说这些话，谢谢你。”全正思认真地看着他，心里感觉涌上一股暖流。

　　她温柔的看着自己，孙端寅紧张地仰头咕嘟咕嘟喝水，想要用凉水的温度降低面上的热度。

　　摆上桌的烧烤勾起了两人的馋虫，全正思招呼着他赶紧吃，兴头上又让服务员拿来了两瓶啤酒。

　　“你还未成年，所以今天这酒就我一个人喝。”

　　全正思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口气全灌进肚子里，喝得酣畅淋漓。

　　孙端寅隐隐有些不服气：“我还有一个月就成年了。”

　　她把啤酒瓶放在自己脚边，摇摇头，“别说还有一个月，就算还有两天，你都不能喝。”她拍拍自己的肩膀，仿佛那里还有肩章，“我可是人民警察！你要乖乖听我的话！”

　　欺负小朋友的快乐，全正思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满足。

　　看着他憋屈的样子，全正思哈哈大笑：“下次！下次一定跟你喝酒！”

　　面前的人终于笑出声来，孙端寅也松弛了不少，紧绷的肩膀终于卸下来，脸上也露出由衷的微笑。

　　“这样吧，我给你表演个节目，徒手拧瓶盖？”

　　说着，全正思就拿起一瓶啤酒，食指与拇指捏住两端，轻轻一转，不费吹灰之力，小小一颗瓶盖就被捏在手里。

　　看到孙端寅错愕的表情，她很是得意，“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那双圆圆的大眼睛，弯出了好看的弧度，眼睛下的泪痣，都开心得颤抖，晃得人发晕。

　　“怎么做到的？”

　　孙端寅很是配合，拿起新的酒瓶自己试了一下，却无法做到她那样轻松，再三追问。

　　“哈哈哈哈，这可是我的独家绝活！概不外传！”

　　两瓶啤酒下肚，全正思的眼睛外一圈都透出粉红色，脑子却越发的清醒。

　　烧烤吃了酒也喝了，时间指向了11点，孙端寅站起来说要打车送她回家，全正思却指着他的电瓶车后座，让他带她兜风。

　　他这个小破车，哪里能骑出兜风的速度？

　　还没等他答应，全正思已经拎着包包跨腿坐上了电瓶车后座，正拍着座位叫他。

　　“孙端寅！快点来呀！”

　　喝了酒的人，连语调都带着轻飘的上扬。

　　孙端寅捏捏手指，手心里的汗水悄悄地擦在裤腿边。

　　他把自己的头盔戴在全正思的头上，看着她瞪大的眼睛，手忙脚乱地把挡风板拨下来，隔绝了两个人的视线。

　　呼出一口气，孙端寅捏紧车把手，电瓶车就慢悠悠地行驶起来。

　　后背的热度源源不断的传来，一双手按着他的肩膀，孙端寅僵直着身子，动都不敢动。

　　风吹拂着他的脸，把脑子都吹得有些糊，甚至生出一股害羞又喜悦的情绪。

　　他抿抿嘴，悄悄撇头看到肩膀上的手，拧着把手的手不禁用力起来。

　　小电驴的速度一下子就提了上去，风在吹着，全正思在身后呼喊着，驶过减速带，车头猛地一歪，差点栽倒在一边。

　　于是他不敢再动，提着心脏往前开。

　　“小朋友，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在这个速度下，耳边说话的声音也被放大。

　　他只觉得头被撞了一下，一时间的发蒙，在这短短地时间里大脑激烈的进行了天人交战。

　　还没等他回答，全正思却自顾自地说下去：“如果你有喜欢的人的话，以后一定不要让她因为你哭，一定要好好地对待她，一定要尊重她，尊重她的理想，尊重她的生活……”

　　她在身后碎碎念了很多，孙端寅默默地听着，点头说好。

　　回家的路并不长，孙端寅停在小区门口，亮堂堂的保安室探出一个头来，看到熟悉的住户面孔，又缩了回去。

　　被风这么一吹，权正思的酒气也散了，她从车上蹦下来，将头盔还给孙端寅。

　　“今天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

　　一个成年人在高中生面前那么不稳重，确实是有些丢脸。

　　她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拍拍孙端寅的肩膀，“下次我再请你吃饭。”

　　孙端寅乖乖地说好。

　　全正思挥挥手跟他说再见，刚走了两步，心下一动，突然转过身来跑回去他面前，“孙端寅！”

　　她的眼睛实在是太亮了，很多年后孙端寅回想起来，都觉得会被光芒刺伤眼。

　　“你想不想继续读书？”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不知道为何她会提出这个问题，想到自己捉襟见肘的余额，孙端寅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可以继续读书！国家有政策，现在读大学都可以申请助学贷款！政府也可以申请补助金！”全正思在脑子里搜刮更多有用的信息，想尽力帮助这个迫不得已离开校园的孩子。

　　他说不出自己的窘困，如果他要上学，失去了经济来源，甚至会连房子都住不起，还有高三成堆的教辅资料，都是需要钱，他实在是支付不起。

　　大学助学贷款，也是需要考上大学才能申请。

　　他甚至都没有经济支撑他读完高三。

　　如果他是成绩优异的学生，或许老师们会拉他一把，但他的成绩实在是拿不出手。

　　他面上不显，何必徒增别人的烦恼，“没事的，我总会有回去上学的一天。”

　　“孙端寅，如果你有困难，一定要来找我。就当是，谢谢你今天……今天说的那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