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骄阳》南星北落

2、犯冲

　　初夏本来就满肚子委屈，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一个人孤零零的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上班，第一天就被领导骂。

　　初夏想起来，昨天下午给这位陆书记打电话的时候突然信号不好，他说的应该是大陆的陆，而自己却听成了道路的路。

　　想着想着，初夏悄悄红了眼睛。

　　听见陆骁散漫的声音，初夏抬头，循着声音望去。

　　一个大概27，8岁的男人，半倚在椅子靠背上，慢悠悠地转着笔，白衬衫，西装裤，整齐干净，头发剪得很短，显得眉毛和眼神愈发凌厉。

　　在一群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中间，显得有点鹤立鸡群。

　　他无形中帮他解了围。

　　杨军闻声，顾不上责骂初夏，忙转过身来，语气讨好，“小陆书记，您怎么坐这了？都是我的疏忽，这个孩子昨天才第一天上班，把您的桌牌打错了，我马上让人去换，您坐到前面去吧。”

　　陆骁非常客气，“杨主任，叫我小陆就行了，我来这驻村，是您的下属。”

　　陆骁举步往前走，还不忘回头看了初夏一眼。

　　吴梦瑶跟初夏出去换桌牌了。

　　初夏微红的双眼被吴梦瑶发现，她一边打开电脑帮她改桌牌上的字，一边安慰道：“初夏，你刚来不知道，咱们杨主任出了名的严厉，我去年就是这样被他骂过来的，不过严厉有严厉的好处，这一年我真的成长了好多。”

　　初夏没说话，点了点头。

　　还有一分钟会议正式开始，领导们已经落座，初夏猫着腰，小心翼翼地经过主席台前，把新做好的桌牌放到了陆骁的桌子左上角。

　　初夏摆正桌牌，抬眸看了陆骁一眼，陆骁开口：“没事，别放在心上。”

　　初夏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回自己座位去了。

　　培训会正式开始，有电视台的记者举着摄像机在摄像，初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她的前男友李森。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冤家路窄。

　　初夏听说李森爸妈帮他安排好了工作，没想到是县融媒体中心，他一直爱好摄影，还挺对口的。

　　李森他们取了几个镜头，收起机器坐在后门处休息，等到县委书记讲话的时候再取镜头。

　　初夏一直低着头认真地在笔记本上记着听课的内容，因为杨主任提前说了，今天培训内容都是关于扶贫工作的基础知识，让她务必也跟着学习。

　　三个小时后，上午的培训结束，参会人员全都起身离场，哗啦啦的挪凳子声传来。初夏和吴梦瑶要等人们都离开后，把会场再重新摆放好，才能离开。

　　两个女生刚摆了一半，吴梦瑶手机忽然响了，她接了个电话，着急要走，“初夏，我男朋友来接我了，我先走一步行不？”

　　初夏明白，自己这刚来的菜鸟就要少说多做，点点头同意了。

　　吴梦瑶喜笑颜开，“爱你，么么哒，下午见。”

　　会场已经没几个人了，李森刚背上机器准备走。就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满脸惊诧。

　　“初夏，你真的来新安了？我以为你在说气话。”

　　初夏拍了拍手，抬头看了一眼，两个人从6月份毕业那天就没见过。

　　以前那么爱的一个人，现在看见竟然真的没有什么感觉了，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哀莫大于心死吧。

　　今天估计是初夏24年人生中最倒霉的一天。

　　李森见初夏好像比之前更瘦了，莫名有些心疼，“初夏，你什么时候来的，还适应吗？你人生地不熟的，有需要帮忙的就给我说打电话。”

　　语气里竟然有一丝的怜惜。

　　李森顿了顿继续，“毕竟，我们还是朋友。”

　　初夏突然觉得特别好笑，语气冷淡地说：“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谁要跟渣男做朋友？”

　　“初夏，你别这样，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来新安的。我知道你心里肯定还有我……”

　　初夏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是，我是因为才来这里的，你不是说这里穷吗？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穷，才能养出你这个渣男！”

　　“你……”

　　李森被初夏说的面子上挂不住，有些恼。

　　还想再说什么，初夏已经准备急急离去，走的太快，撞到了一个宽阔的胸膛里。

　　陆骁本来已经出了会场，发现手机忘在了桌兜里，又返回来取，就撞见了眼前这一幕。

　　小姑娘刚被领导批评，又遇到前男友，真是够惨的。

　　比起她来，自己的惨又算的了什么呢？

　　“对不起。”

　　闷闷的声音传来，陆骁不由得勾了勾唇角，“又是你啊，咱俩今天是不是犯冲啊？”

　　初夏没再多说，直接跑回了宿舍。

　　李森背着摄像机侧头瞥了陆骁一眼，转身也离开了。

　　下午的培训会三点开始，由于李森的搅和，会场没整理完，初夏就走了。

　　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初夏给大学好友钟灵发了个微信。

　　初夏：「你说公务员入职第一天，能辞职吗？」

　　钟灵：「……」

　　钟灵：「后悔了是不是。当初是谁，豪言壮语说要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虐渣男的？我录的视频还保存着呢，要不发给你看看？」

　　初夏：「不必！」

　　钟灵：「玩笑归玩笑，你还是好好想想，考上公务员不容易，咱们学的这个专业太难就业，难不成你真要回老家种地吗？再说了，咱们连块地都没有，有个稳定的工作多好啊，我现在还在北京漂着呢，我妈天天叨叨……」
　　初夏和钟灵是大学同学，俩人都是省农大的，学的是种子科学与工程专业。

　　跟钟灵聊完，初夏心情稍微好了点，休息了一下就早早去了会场，把没做完的工作做完，又认真检查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不再挨骂。

　　北良村离县城挺远的，陆骁跟几个认识的人中午去饭馆吃了口饭也没有地方休息，就又回了会场，准备下午的培训。

　　刚进会场，就看见初夏一个人站在主席台上，一排一排的比对桌子椅子摆放的是否整齐，表情无比严肃，认真。

　　所谓不打不相识，两个人也算是认识了，陆骁在第一排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淡淡地笑着问她：“这么敬业啊？吃饭没？”

　　初夏微怔，抬眸看他，他大概身高在185，坐在椅子上长腿长手有点无处安放的感觉，现在会场没人，他索性把腿伸到了过道里。

　　“吃过了，陆书记。”

　　初夏的声音带着南方女孩特有的软糯，她的普通话咬字特别清晰，跟金川人的说话口音简直天差地别。

　　陆骁听见她软糯的声音叫自己陆书记，觉得自己心尖痒痒的，像被猫挠了一下。

　　“啧，咱们年龄差不多，我可能比你大个两三岁，别整天书记长，书记短的整那些虚的，叫陆哥就行。”

　　初夏：“好的，陆书记。”

　　陆骁：“……”

　　陆骁：“你叫初夏是吧？外地来的？”

　　整个大会议室能容纳大约200人开会，此时，空旷的会议室里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两个男的趴在最后一排的桌子上休息。

　　看来这位少爷是要跟她聊天，初夏走下主席台，坐在了陆骁左边，中间隔了两把椅子。

　　“我家是嘉林的，距离这里1200多公里吧。”

　　陆骁抬了抬眉毛，答案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这么远，为啥非要考这个破地方的公务员？”

　　初夏正思考到底要不要实话实说，毕竟，说实话好像显得自己太傻了，太恋爱脑了。

　　一道粗犷的男声打破了宁静。

　　“陆哥，张部长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好的，马上。”

　　陆骁答应着，起身走出了会议室，初夏如释重负。

　　陆骁来到张政办公室。

　　张政客气的让陆骁坐在沙发上，“小陆啊，刚才陆市长的秘书给我打了个电话，问你的情况，陆市长很担心你，让我好好照顾你。”

　　陆骁来之前就大概猜到了，昨天信号不好电话被迫挂断，就老爷子那个倔脾气，不可能再主动给他打电话。

　　陆骁把手里的水杯放下，客气地说，“谢谢张部长关心，我挺好的，服从组织安排，绝不搞特殊。”

　　张政点了点头，“我听说选派你下来驻村这件事，是陆市长定的，你事先不知道？”

　　是的，这正是爷俩闹矛盾的症结所在。

　　陆骁从小品学兼优，家里人都在体制内工作，从小耳濡目染，研究生毕业后，如愿考到金川市交通局工作，短短两年，被提拔为最年轻的副科级干部。

　　就在陆骁顺风顺水平步青云的时候，老爷就一纸命令把他下放到金川市唯一一个深度贫困县新安县驻村，去的还是最最穷的北良村。

　　市委组织部打来电话的时候，陆骁一脸懵，直接去了市长办公室，爷俩大吵一架。

　　陆进明已经55岁，在机关内工作了一辈子，两袖清风从不搞特殊，自己唯一的儿子陆骁也争气，在单位内表现优异，得到各部门领导的夸奖，可是伴随着陆骁的步步高升，一些不一样的声音渐渐传来。

　　陆市长最怕别人嚼舌根，正赶上要选派驻村干部，索性自己的儿子先带头，去最穷，最苦的地方，用实际行动堵住悠悠之口。

　　陆骁有自己的想法，这么大了老爸还要安排他的事业，心里也憋了一口气，爷俩有近两个月没有交流了。

　　下午照样是三个小时的培训，结束的时候将近六点。

　　初夏跟吴梦瑶一起整理完会场，把桌牌等物品拿回办公室，各自下班。

　　培训一天就结束了，第二天上班，初夏还以为今天没什么事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刚给自己倒了杯水，拿了一本扶贫杂志准备好好看看，杨军主任推门而进。

　　“走吧，小初，小吴，跟我下村去，去北良村，小初，给陆骁书记打个电话，咱们马上出发。”

　　“哦，好。”

　　初夏怕上次信号不好的事件再次发生，这回没用单位座机，而是用自己手机打的。

　　陆骁手机上显示陌生号码打进来。

　　“陆骁书记，我是初夏，我们杨主任要去你们村调研，你们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出发。”

　　陆骁：“说了，叫陆哥。”

　　陆骁：“欢迎你们。”

　　初夏觉得脸有点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