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国旧事》萧茵

14、第十三节

　　“X，”他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后北斗看到那灵兽用金黄色的眼睛看着自己，似乎是在审视站在面前的是敌是友。他不觉得这目光不礼貌，所以坦然接受。不过马克斯似乎十分不满X这极度不礼貌的行为，因为她冷冷地哼了一声。
　　“北斗……还有凤？”X怀疑地叫出了这两个记忆中的名字。
　　“X！”朱德姆怒喝道，“你太失礼了，竟敢直呼凤大人和北斗大人的名字。”
　　“哼。”X倨傲地跺了跺脚，看着南方灵兽，“等你们的主人达到这塔中的最高军衔再来说这种话吧。现在一直叫他们大人大人的，只会让他们不思进取，忘记自己还只是个小兵。”
　　马克斯充满责难意味地开口：“X，至少对和自己主人同级别的灵将，应该叫一声大人吧？”
　　“你是说华莲？”X反问，“不，我也不叫她大人。她只是个小女孩罢了。”
　　这一次，连北斗和凤都默然了。

　　明媚的阳光之下，可以将这身姿矫健却又桀骜不驯的灵兽看得清清楚楚。西方灵兽——麒麟X在四灵兽中身形最小，白色的外表在阳光下闪着雪一样的光泽，看上去温和、灵巧又漂亮。可是这家伙却有着和外表皆然不同的心。
　　“这种小事就算了，马克斯。”北斗笑着说，“X，请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他体贴地用了请这个字眼，多少迎合了X的心理。
　　果然这一次X十分配合地回答：“演习时有几名士兵不小心闯进了电磁混乱的峡谷地带，华莲为了救他们自己进去了。”
　　“这就让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凤难以置信地问。
　　“当然不是。”X鄙夷地看了凤一眼，似乎在想这家伙的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居然提出这种问题，“铁甲面抽出敢死队，趁我不在的时候袭击了华莲。”

　　这倒真像是铁甲面会做的事情。自从晋级以来，四灵将对于铁甲面的品行略有耳闻。粗暴，残忍，冷酷是最常听到的评价，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并不出人意料。但是这令北斗很难将他与华莲描述中的那个铁甲面结合起来。或许，他不为人知的温柔只有在面对华莲的时候才会略有展现？

　　“那华莲是怎么打败他们的呢？”北斗问。
　　X用左前蹄轻轻踢着地面，身体轻轻晃动着，一副焦躁的样子。
　　“我冲了进去。”他简洁地回答。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留加旺大部队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着陆。北斗注意到这一批留加旺中受伤的人占大多数，症状亦类似。留加旺战机的身体支离破碎，几乎无法保持平衡，而驾驶者身上也遍布伤痕。
　　“华莲还真厉害。”北斗轻松地说，“她的三节棍居然可以将这么多人打成这样子。”
　　“哼。”X哼了一声，却有点底气不足。
　　“北斗大人。”马克斯扫描过几个伤者之后纠正道，“他们的伤不是外力造成的，倒像是自内部分裂。”
　　“华莲如果厉害。”凤也开口，“原来她还有这样招式。”
　　X更加烦躁地踢着地面，怒道：“北斗，你想说什么。”
　　“我只说了我想说的。”北斗微笑，“倒是X你究竟想说什么。”
　　X沉默不语，无声地凝视着微笑的北方灵将，似在抗议。

　　上等兵们相互搀扶着，一个接一个走进医院。走过X身边时不约而同地投去恐惧又厌恶的眼神。西方灵兽仍保持着傲然的姿态，北斗却看出他的身体僵硬着。
　　这西方灵兽虽然有着桀骜的性子，在某些方面却仍单纯得像是一张白纸。他极力想隐藏着什么，殊不知他慌乱的表现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人，这件事与他有着极大的关系。

　　七年后的铁兵也许很难想象，那个总是呵斥自己，像是一个睿智的长者的X，也会有这样的时候。慌乱无措，独自孤零零地面对着他人对自己的怀疑与恐惧。

　　“X你这次可害得华莲大人要受罚了。”马度娜幸灾乐祸地说，“一次性造成这么多留加旺受损，你的破坏力真强。”
　　“哼。”X冷哼着。
　　“不过你真厉害，”并未察觉X已经对自己心生厌烦之情，马度娜喋喋不休地说。与她铁血无情的主人不同，这姑娘在制造的时候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脑子总是少了一根察言观色的筋。“你发出的那是什么光，居然可以一下子将那么多留加旺同时毁掉。”
　　如果X是个人，此刻一定是脸色铁青，恨不得一脚将她踹翻。而现在，B’t X只是用看不出感情的金色眼睛沉默地望着马度娜，轻轻地用左前蹄扣着地面。
　　凤“呵”了一声，向着北斗的方向转过头来，说：“看来你今天是有的忙了，那我们改天再说吧。朱德姆！”
　　南方灵将灵敏地感知到这件事大概关系到华莲与铁甲面两人的恩怨，不慌不忙地抢先一步置身事外。但是北斗忍不住想问：喂，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太冷漠无情了吗？你就连句慰问的话都不说？
　　他看着凤跃上朱德姆的身体，红色的凤凰转眼就消失在蔚蓝天际，速度之快令他觉得有些无奈。
　　他在躲，躲谁？躲华莲，还是躲铁甲面？

　　马度娜大约是察觉到了X的不快，终于讪讪地闭了嘴。X高傲地扬着头，看着太阳的方向，那专注的样子让北斗几乎以为他是在对太阳进行战斗扫描。
　　“北斗大人，”马克斯善意的提醒打破了沉寂，“您是不是该回工作岗位了？如果消失太久也许会被劳勃中将责怪。”
　　“有道理，马克斯。”北斗点头。他伸手安抚一般地拍了拍X的背，像是在拍一位老友的肩膀，然后得到了西方灵兽一个近乎白眼的眼神。
　　这家伙，看起来心情十分恶劣。
　　“X，”北斗低声问，“难道你竟是在害怕自己的力量？”
　　他察觉到X的背脊微微一抖，然后手下突然空了。X迅速地逃脱了北斗的掌控，站在他对面敌视地看着这一针见血的医生。
　　马克斯怒喝：“X！”她也察觉到X身上散发出微些的杀意，不由做出了战斗反应。

　　北斗若无其事地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毫无敌意，然后无视正在对峙的两只灵兽，转身离开了天台。他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道锐利的视线，那是属于X的。

　　北斗进来的时候，华莲正趴在手术台上接受治疗。她背上的伤口很深，留疤大概是注定的。帮华莲上药的护士叹息着说：“好可惜，就算是皇国的技术恐怕也很难治好了。”
　　“那就算了吧。”因为趴在手术台上，华莲并没有看到北斗走进来，爽快笑道，“哪个战士身上没点伤？”
　　“这倒是真的。”北斗从护士手上接过了消毒器械，温和地说。他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华莲猛得弹起来的肩膀，喝道：“趴下，乱动什么。”
　　“男女有别啊！”华莲回过头来瞪视着北斗，“你进来干什么！”
　　北斗故作凶狠地挥了挥手中的器械，回道：“在我眼里没有男人和女人，只有听话的病人和不听话的病人。”
　　听到他这句话，华莲忿忿地放松了身体。
　　北斗小心翼翼地帮她清洗着伤口，那狰狞的伤口印在少女的身体上，令人觉得触目惊心，他嘴上却故作轻松地笑着说：“看来你和你的灵兽真有缘……”
　　“嗯？”
　　“你这伤口好了之后，应该就是个X的形状。”
　　华莲笑了起来，轻声说：“这样也不错，毕竟我这条命还是因为他捡回来的。”
　　“听说是X身上发出了光，打败了当时偷袭你的留加旺？”北斗问。
　　“啊，是啊。”华莲说，“那时候，X的样子就像是传说中脚踏五色祥云的麒麟一样，美极了。”
　　北斗已经结束了消毒工作，开始操纵机械手臂对华莲的伤口进行缝合。
　　“可是X似乎很惶恐。”他漫不经心地说，“他好像觉得自己的这种力量是灾祸而不是祥瑞。”
　　“咦？为什么？”华莲回过头，愣愣地问。

　　北斗无奈地将她的头按了回去，警告道：“别乱动，缝不好我要拆了重缝的。”
　　“哈，北斗你就会嘴上吓人。”华莲笑嘻嘻地说，“X怎么了？”
　　“我猜测他觉得自己的力量无法掌控，所以觉得慌张。”北斗认真地回答，“你也知道他毕竟只是机械……”
　　“X才不是机械！”华莲突然愤怒地吼道，“B’t是我们的伙伴，不是消耗品！那些留加旺士兵们根本就不爱惜自己的B’t，所以他们才会一辈子都是留加旺！”
　　北斗轻咳了一下，安抚地挥了挥手。
　　“这些话你最好留着对X说，我只是陈述客观事实。”他忍无可忍地对站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来的机械人护士招了招手，命令道，“把她好好按住，别让她乱动。”
　　“是，北斗上尉。”护士笑眯眯地应着。
　　华莲被护士按住了头和肩膀，不快地扭动着身体，说：“我说的是事实。”
　　“嗯，我知道。”北斗专注于为华莲缝合伤口，不再说话。

　　那红发的少女也静悄悄地趴在手术台上，睁大了眼睛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许是在想为什么X会不安，也许是在想为什么X会拥有那样的力量。北斗结束了缝合之后，示意护士拿来一件外衣，动作轻柔地披在了华莲身上。
　　“啊……哦，谢谢。”华莲似乎如梦初醒，钝钝地看着北斗。
　　“北斗。”她突然问，“你知道，为什么X会有那种力量吗？”
　　北斗茫然地看着少女迫切的眼神。作为一个合格的全科医生还有机械专家，他可以从机械理论的角度完整论述X力量的来源。可是明显华莲要的不是这样一个答案。她想到的答案，关乎于一些超出理论所知的东西。就像是身为机械的X爆发出理论所无法理解的力量，只有哲学范畴才能回答华莲的问题，而这恰好不是北斗的专长。
　　“我也不清楚。”北斗坦率地回答，“你应该去问问凤。”说完这句话他又觉得好笑。问凤？那高傲的神父？他对自己B’t的了解程度可能还比不上华莲。
　　“也对，凤还在外面吗？”华莲跃跃欲试地问，“我现在就去问他。”
　　她眼中充满了期待之情，让北斗不忍心打击她。
　　“凤说有事，先走了。”北斗轻描淡写地说，“不过你不用急，等到见到他的时候再问也可以。这几天他都会来我这里，你来换药的时候总能遇上。”
　　华莲的表情黯然了一下，又回复了往日的神采飞扬。
　　“没关系，这种力量的由来不重要。”她微笑着说，“重要的是，怎样使用这种力量。”红发蓝眼的灵将穿上自己的战铠，骄傲神气地看着北斗。
　　“北斗，你说X多笨。”她皱着鼻子，一脸俏皮地说，“我早就明白的事情，他却不明白。”
　　北斗苦笑，忍着没有将嘴边的话说出来。

　　华莲，X没有这种自觉，是因为他明白自己是B’t，而不是人类。
　　人类有心，有信仰；可是作为B’t，他们是不被允许有这种东西的，他们的主人就是他们的一切。这是B’t生来的使命，亦是他们生的禁锢。他们为主人而生、为主人而死，主人们也深深地了解这一切。无怪乎留加旺们不重视自己的B’t，又有多少人会对注定要忠于自己的机械投入过多爱心？也许主人自己可以做到将B’t视作同生共死的伙伴，可是B’t自己脑中，却还是深刻着这份疏离。

　　扶着华莲走上天台，北斗一推开门就看到了龙隐忍着怒气的样子。东方灵将抱着自己的龙枪坐在地上，瞪视着马克斯，雷童则和他背靠背，盯着X。
　　“嘿，你们两个真悠闲。”龙冷冷地说，“自己的B’t都快吵起来了，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被他漆黑的眉眼扫过，北斗想起自己离开前，马克斯与X之间的气氛确实不大对，不知自己走后他们又说了些什么。
　　X看到华莲，又扭开了头。北斗感觉到自己身边的空气立刻凝固了。
　　华莲猛得甩开了北斗的手，怒气冲冲地走到X面前，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脑门儿。
　　“……”X转回头，怒视华莲。
　　华莲毫不客气地回瞪过去，喝道：“X你这个笨蛋。”
　　“……为了救别人把自己搞受伤的人，没有资格说我。”X冷淡地回应。
　　“所以才说你是笨蛋。”华莲回答，“救了我，却在这边自己闹别扭的不知道是谁！”
　　北斗感觉自己要被X的视线射穿了。
　　“我……”
　　华莲又敲了一下X的头，笑眯眯地说：“肉麻的话，我通常只说一遍，所以X你要听好。”

　　“我不在乎X拥有怎样的力量，这并不重要，我只在乎X你。我知道X的心是好的，所以你的力量不会成为灾祸。何况，还有我和X一起啊。无论X变成什么样子，我们都是最好的伙伴。”

　　那时少女笑靥如花，虽面色苍白仍明艳动人。
　　北斗心中隐约感知到了劳勃中将话中的意味，以及凤凰的donor缺少的究竟是什么。
　　那并非凤一人的问题，龙，还有他自己，都是远远比不上华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