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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包扎伤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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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合神离(一)
“两位兄弟,你们没事吧?”
目光所及那支泛着寒光的箭,荀慕之和贺楼郸都有些惊魂未定。直到面前之人开口,荀慕之才恍然回神,抬头看向方才替他挡下暗箭之人。
这是一个同样身着西域服饰的男人,身材高大而不粗狂,面上是一张刚棱冷硬的容颜,微微留有胡茬。
“哎哟。”下一刻,男人被毫不留情地推到一旁,顾云舒挤开他来到车前。
顾云舒脸色苍白,极为小心地抓过荀慕之的手臂:“感觉怎么样?”
屈卢州此人有些阴险,那箭上或许会有毒。
荀慕之低头看她抓住自己的手臂,发现顾云舒垂下的睫毛很长,阳光从头顶洒下,在鼻梁下落了阴影。
伤口几乎有整个小臂那么长,很快浸出了血珠,顾云舒的指腹轻轻摩梭着他伤口旁的皮肤。伤口不是很痛,但心有些痒,荀慕之动了动喉结:“小伤,没有毒的。”
西域男人抱着手臂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道:“都说世间有一个字能放大痛苦……哎哟。”
他又一次被毫不留情地挤到一边,秦秋收拾完剩下的刺客回来了。
顾云舒松开荀慕之的手,起身回头看,屈卢州和剩下的刺客已经逃了。
荀慕之收回手,抿了抿唇,右手不着痕迹的抚上了刚刚顾云舒碰过的地方。明明是同样的力度,但就是没有同样的触感,伤口开始隐隐作痛了。
随后他突然想起什么,向一直站在旁边的西域男人拱手谢道:“多谢阁下。”
男人笑着走近:“无须多礼,只不过是恰巧路过,拔刀相助罢了。”
顾云舒回神,却在男人靠近时眉头微微一蹙。
男人看向荀慕之身后的贺楼郸:“殿下可是玉蟾谷的贺小王子?”他想到了什么,复又笑道:“不,现在应该是贺汗了。”
贺楼郸抱拳:“正是,阁下如何称呼?”
“韦纥安。”男人回答:“不知这两位是?”
“哦,这是我堂兄解无东和嫂子兰玲。”贺楼郸大方介绍起荀慕之二人的假身份。
荀慕之问:“韦纥氏?韦纥兄是突厥人?”
韦纥安点点头。
“韦纥兄,你……是否有伤在身?”顾云舒突然问。
方才韦纥安靠近时她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荀慕之的伤口不至于如此,血腥味的来源只有韦纥安。她仔细上下打量韦纥安,果然在他漏出一截的内衬上看到了一片血迹。
韦纥安微微一惊,随后道:“没想到这都被兰姑娘瞧出来了。”
“实不相瞒,今天早上在路上,我也遭到了刺客暗杀,”韦纥安说,“在与他们的缠斗中不幸受了点伤。”
听罢,一行四人面色微变。
贺楼郸愕然道:“刺客不止一批,而且他们的目标还不止一个人!”
韦纥安:“至少现在看来是的。”
“韦纥兄是独自前来部族大会?”荀慕之问。
“正是,”韦纥安轻轻叹了口气,“我们部族不像他们赤盖帮昭天派那样举重若轻,在部族大会中只是微不足道,有我一人前来,足矣。”
贺楼郸上前道:“那不如我们一起,在部族大会里也多个伴。”
韦纥安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多谢贺楼汗好意,但这里离长泊营地已经很近了,我们要做的事也不同,还是各行各的来的方便。”
他向四人拱手道:“先告辞了,诸位!”
“告辞!”
一行四人也拱手与他告别。
随后,韦纥安轻轻一跃,施展出轻功向着部族大会方向掠去,几个闪身消失在二人眼前。顾云舒微微惊愕,果然,到这地方的高手真不少。
四人坐上马车继续赶路。
贺楼郸不由问起方才遇袭的事:“他们为什么会刺杀我们?”他问这话是对着荀慕之和顾云舒说的,毕竟他们认识方才的杀手。
“不,不是‘我们’。”荀慕之纠正他的错误,“他们是来刺杀你和秦秋,准确来说是刺杀你的。”
“我?”贺楼郸难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
“刺客当中有好几个人带了□□,而且他们的箭头是特制的,失了力度,却能比寻常箭头更快。”顾云舒手中正拿着方才扎在车壁上的箭头,她看向秦秋,“你掷出弯刀时习惯和对手拉开一定距离,可是这点距离,你觉得你的弯刀能有这弩箭快吗?”
秦秋眉头微蹙:“自然没有。”
顾云舒几根手指微动,转动把玩着那支箭头:“他们知道你的破绽,方才那批人就是专程派来对付你的。”
贺楼郸终于回神:“如果没有云姐姐你在的话,那我们今天……”
几人心领神会,看来这次的部族大会并不会一帆风顺啊。
长泊营地里,四人到较晚,中间的好位置让人占光了,他们寻了半天终于在靠近湖边的位置寻到两个相邻的营帐,小夫妻住一个,荀慕之和顾云舒扮演的也是夫妻,同样住一个帐篷。
帐篷不小,里面早已布置充分,大概是处在绿洲的缘故,进入帐篷里面竟一点都感觉不到闷热。因为这一带本就少雨,帐篷顶部放心地开了一个大孔,照得内里十分明亮。地上铺着一张硕大的毯子,房间内还有不少摆设,除了一张能睡下三四个人的大床,其余的案桌餐具一应俱全。
四人到来之前周围就已经住下了其他部族,虽然此次部族大会请来的是各部族首领,却并不妨碍他们带上自己的三妻四妾和一众下人,相比之下,荀慕之他们四个人就显得十分孤单。
荀慕之进了营帐,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见顾云舒放下随身行李出去,一句话也没和他说。
来的时候条件有限,二人不是没有住过一间屋子,那时候顾云舒并没有说什么。可就在刚在,荀慕之清清楚楚看见顾云舒深深皱着眉。
就这么不喜欢和他待在一间屋子里吗?
荀慕之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抬脚继续向前,躺倒在柔软的大床上,却是背脊紧绷,心里慢慢沉了下来。
门帘被掀开,是顾云舒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包东西,径直走向向床上的荀慕之。
荀慕之是听到了她的动静的,只是怕她回来拿个什么落下的东西又马上离开,还不如不在意为好。所以当顾云舒出现在仰面朝天的荀慕之视野里时,他着实有几分惊喜。
“先包扎伤口。”顾云舒手里拿的是她刚刚出去向营地守卫要的绷带和药,她淡淡道,“现在这样流血都不知要流几天。”
荀慕之有些茫然地坐起身,抬眼看向顾云舒,伸手要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顾云舒却径直在他身边坐下:“我帮你。”她拿出绷带展了两圈,随后补充道:“这样更快。”
荀慕之垂眸,随后抬起那只受伤的手递给她:“谢谢。”
顾云舒用布巾将伤口处的污血擦拭干净,不由抿了抿唇。伤口比之前在马车上所见要大了些,看来那箭头上还有玄机。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当年受过的伤,比这还要狠,比这还要多。”荀慕之本想随口说点什么吸引注意力,却见顾云舒的眉蹙得更深。
顾云舒开始为荀慕之的伤口涂抹药膏,太过仔细,凑得太近,荀慕之甚至能感受到她清浅的呼吸。比起这个,荀慕之更在意的是她的指腹轻轻在自己皮肤上揉按。
又是这种感觉。
荀慕之不自在的绷紧了脊背。
“疼?”顾云舒发现了他的紧张。
“比疼还难受。”荀慕之如实回答。
顾云舒只当他是受不了疼痛,毕竟没有内力傍身,伤口恢复起来也要慢些。她手上依旧很轻柔,可动作却渐渐加快了。
涂抹完药膏,顾云舒开始为他缠绷带。她垂眼看绷带,荀慕之垂眼看她,修长漂亮的手指带着纱布来来回回,也不知这样的手握住会是什么感觉。
帐外的湖畔有正在洗涤衣袍的女子,高兴地相互交谈着什么;隔壁帐中,又有一群人弹着胡琴唱着歌,不知是另外哪一个帐篷认出了同乡,开始嘹亮而放肆地以歌声应和。
“好了。”顾云舒包扎完后起身,低声说到。
手上绷带两端被打上了一个漂亮的结,荀慕之的目光凝在上面,片刻后道:“谢谢。”
“那接下来呢?”顾云舒收拾好多余的绷带药膏,“你不是已经清楚我们要干什么吗?”
荀慕之向她简单讲述了贺楼郸父亲遭受意外和自己当年遇袭的相似之处,接着拿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递给顾云舒:“贺楼郸的事我暂时还没有其他线索,不过当年那些山匪来到敦煌后成立的部族,我全都抄在了上面,我们需要在部族大会这几天找到他们。”
“荀大哥,云姐姐,你们准备好了吗?”贺楼郸来到二人帐外,“该去晚宴了。”
部族大会明天才真正开始,到长泊的第一晚,负责大会的部族特地安排了一场晚宴为大家接风洗尘。
“来了。”
湖边,夕阳映着落霞,在湖面洒下一片斑驳,漾起层层縠纹,波光粼粼,如梦的垂柳与夕阳的金色交相挥映。
四人挤进去晚宴的人流,周围还有其他部族的首领和夫人,他们携着手,十分恩爱融洽,似乎世间一切障碍都能扫除,挡到他们路的荀慕之和顾云舒好几次被接连撞得找不着北,但他们眼中宛若只剩对方,看不见向他们怒目而视的二人。
“阿云。”
荀慕之轻唤一声,唤得顾云舒有些惊恐地看向他。
荀慕之轻咳一声,解释说:“这里人多,我唤你亲切一些,以免被其他人怀疑我们的身份。”
顾云舒觉得有点道理。
荀慕之又向四周望了一圈,伸手碰了碰顾云舒,却挪开眼睛没有看着她:“牵着我的手。”
以免被人流撞开。
顾云舒静静望着他偏过去的侧脸,在晚霞徐徐微光的映照下,清隽柔美。她唇角微微一勾,握上了荀慕之的手。
荀慕之手指修长,掌心温暖,握着很是舒服。拇指上一个冰凉的物体格格不入,顾云舒微微一怔,那是她送给荀慕之的白玉扳指,他戴上了。
他手上还有些从前练武留下的薄茧,顾云舒因为常年用剑,手上同样有些细小的茧,二人掌心相触,微妙的薄茧相磨的触感传遍全身。
顾云舒觉得痒痒的,说不出的怪异感,又忍不住轻轻动手再磨了磨,丝毫没有注意到一直没动静的荀慕之藏在光影中的耳朵已经红透。
他的心跳得很快。
日暮西山,回龙山脚下传来阵阵歌声。晚宴举行的地方是长泊营地最中间的一片空地,四周燃起了篝火,映得一片明亮,空地中央还有一群西域姑娘在载歌载舞。
二人牵着手,跟随人流,在不起眼的一角找了两张相邻的桌子坐下,贺楼郸和秦秋坐在邻桌。坐下后,顾云舒收回了手,荀慕之藏在桌下的手指不自在的动了动,手心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矮桌上提前准备好了烤肉和酒,看得贺楼郸食欲大增。
胡琴与筚篥之间,舞女衣袂飘飘,形影飘渺,西域乐不似中原那般弦声悦耳,乐声浩大,灵动活泼。
顾云舒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荀慕之的右手臂上,白色纱布上隐约有红色,是血迹。
荀慕之没有内力傍身,伤口的愈合速度不会很快。
“怎么了?”荀慕之察觉到她的视线,转头对上她的眼睛。或许是夜幕下的火光太过温柔,他平日里冷硬的轮廓变得罕见的柔和。
“想不想吃肉?”顾云舒移开目光,看向桌上的烤肉,“看着挺好吃,这在中原可见不着。”
荀慕之同样别开目光:“现在还不想。”
“不想那就给我咯?”贺楼郸将脑袋凑过来,他已经将自己那桌的烤肉解决完了。
秦秋将他一把拉回去,沉声警告:“殿下。”
贺楼郸瘪嘴:“凉了就不好吃了。”
荀慕之和顾云舒同时轻笑出声,顾云舒将那盘烤肉递给他:“那就趁热吃吧。”说着瞄了一眼身后,“反正有人也不会享受好东西。”
贺楼郸乐滋滋地接过,迎来的却是秦秋的一顿首领教育。
另一边,荀慕之伸手碰了碰顾云舒。
“干什么?”
荀慕之:“给我斟酒。”
顾云舒:“你没长手吗?”
荀慕之抬起右手,将那纱布在她面前晃了晃,有些委屈道:“我受伤了。”委屈得理所当然。
演技拙劣,可顾云舒却配合着他的演出,端起酒壶为他斟满。
荀慕之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端起酒杯轻轻尝了一口。
“你不来一杯吗?”荀慕之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这西域的酒,真甜。”
“我们难道喝的不是同一种?”贺楼郸奇怪的看了一眼自己杯中的酒,“为什么我的这么涩?”
秦秋在他腰上狠狠拧了一把,贺楼郸立刻回神,继续接受首领教育。
晚宴继续相安无事地进行,荀慕之杯中的酒一口接一口的喝,直到见了底。
他正想让顾云舒继续为自己斟上一杯,宴上歌舞声却骤停,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四人不由抬眼望去。
荀慕之凑到顾云舒耳边,悄声道:
“阿云,好戏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