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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烽火 • 反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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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时的丧事在三天前才正式告一段落,虽说现在是战争时期,一切从简,但他毕竟是水影,水之国上层、盟军的悼问,皆须釉初应对回礼。
从护送圭时的骨灰回村,到葬礼结束,每一环节都有不少麻烦,还赖作为水影夫人的釉初指挥主持。她有条不紊的将每件事处理好,但心里总有一个地方浑浑噩噩的,彷佛灵魂缺了一角。
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太确切的真实感。
她的生命中历经很多次的失去,但还是第一次替亲密的人操持丧事。丧事繁杂的事务忙得她没太多时间伤感,但她隐约明白这些琐碎的杂务未免不是一种治疗方法——
忙着葬礼,忙着协助水影的交接事宜,她忙得团团转,在忙碌中,彷佛有些痛楚就没这么切身;彷佛失去的那个人只是外出做趟旅行,在他回来之前,她的日子还是得照过。
一早被五代水影叫去后,她到接近中午时才踏出水影室。门外水月双手环胸等着,看她走出来,难得没有开口抱怨,一声不吭的跟着她走了一段路,才问:
「五代跟妳讨论什么?讨论这么久。」
「这不关你的事。」
「什么樱井啦、联姻啦.....」水月说的随口,釉初停下脚步,蹙眉盯着他:
「水月,你偷听我和水影的谈话?」
「听的不是很完整。」少年得意的咧嘴笑道:「妳别小瞧我的控水能力,水影室里不是有个鱼缸吗?」
「...........」釉初头痛的抚着额:「偷听机密,你是活不耐烦了吗?」
「妳不说、我不说,不就没事了。」水月耸耸肩:「要不是某个老头千交代万交代,妳们两个讨论什么,我才懒得管。」
「....是齐光叔父叫你偷听的?」
「不然咧?」少年掏了掏耳朵:「那老头啰唆的要死,妳有什么不满,自己去跟他说。」
釉初叹了口气。圭时一死,首先冲击的就是少数民族和沙伽族间的平衡;她如何表态,和五代水影有何互动,齐光自然都会关切。想到此,她也就稍微松口:
「主政的樱井大名正房过世已有半年,水影要我挑一名反间前去联姻,安插到樱井大名身边监视。」
樱井大名,水之国三大主政重臣之一;年逾七十的他,本是一届商贾,凭着其灵活高超的政治手腕在乱世中爬升到一国主政大名,同时也是水之国主战派的重要人士。
「樱井大名?」水月吊着眼想了想,不怎么在意的道:「不都是个老头子了?哪个倒霉鬼得去联姻?」
釉初不说话,只沉默的往前走。
看她面色凝重,水月忍不住一直偷觑打量;从圭时过世以来,釉初似乎都没怎么休息过,不是忙着丧礼,就是处理圭时死后一堆突如其来的混乱。她不哭不笑,把每件事都安排好,脸色却越来越苍白,看她这样子,少年难得的有些担心,怕她会不会走一走突然扑街昏了过去。
「喂,」叫住了釉初,可当她回头清冷的望着自己时,少年搔了搔鼻子,踌躇了半天,关怀的话还是说不出口。
「那个....什么联姻的事,不用太伤脑筋吧?妳这几年不是训练了一票新的反间人员吗?」
釉初抿着唇,好半天才叹了口气:「这事没这么简单。」
「什么意思?」
「对方是樱井大名,联姻对象必须要身份地位相符才行。」
「哪这么麻烦?」水月哼了一声:「都是忍者,谁会有什么不得了的名头....」他话说一半,突然目瞪口呆的瞪着眼前女子。
要讲究起出身的话.....
「喂喂.....」他瞠目结舌的楞着:「妳不会........」
釉初没有反应,她微微蹙眉,又继续往前走去。水月还楞着,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赶忙追了上来:「喂喂,圭时死还不到一个月,妳不会要接下这个任务吧?」
「现在还没定案。」釉初扶着额头,显的有些烦躁:「五代让我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以考虑人选。」
「考虑个头!」水月简直有些恼了:「她挖个坑妳就跳?妳有这么傻吗?妳想清楚,不管妳是什么理由接下任务,外界看妳就是在圭时死后立刻改嫁!对方还是主战派的首脑,妳叫主和派的人怎么看妳?」
「水月....」釉初面无表情的盯着地面:「你的分析能力突然变好了耶?」
「形代釉初!!!」
「这件事还没定案,我会深思。」釉初抬起了眼,定定的道:「你也不能跟任何人提起,包括睦月,知道吗?」
「.......妳最好想清楚。」水月悻悻的闭上嘴,泄露任务的严重性,他还是知道的。
「对了,讲到睦月.....那丫头不大对劲。」
「怎么了?」釉初一怔,这才发现,从圭时丧礼之后,她几乎都没再看到睦月。
「呃....」水月似乎有些迟疑,撇了撇嘴,道:「妳...妳去看看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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睦月没有锁门,釉初在门口唤了几声,便自己进去。小小的套房里,窗帘全没拉起,昏暗之中,她找到蜷缩在床上的女孩。
「睦月....」坐到床畔,釉初轻抚着女孩的肩膀:「妳还好吗?」
「殿下.....」睦月抬起头,眼皮浮肿,脸上尽是未干的泪痕,圭时的死似乎给她太大打击,让昔日那个爱笑的圆脸少女憔悴的像只被雨打湿的小麻雀。
她扑到釉初怀里,放声哭着:「圭时大人....为什么会是圭时大人....这么好的人....」
釉初轻拍着她的肩膀,心里一痛,眼眶也红了。
「为什么....能有什么『为什么』?」她深深的叹气:「圭时是水影,我们是忍者...睦月,忍者本来就是和死亡为伍的,能活着是侥幸。」
女孩哭着摇头,豆大的泪珠止不住的掉落;一旁水月吁了口气,不耐的道:「别哭了,都哭了几天了——妳还是忍者吧?」
「忍者忍者——忍者又怎样?!又不是我要当的!」猛的抬起头来,睦月怒视着少年:「我是没用、软弱,又怎样?我就是伤心想哭不行吗?我.....」
「没事的,想哭就哭吧。」釉初按住她的肩膀,使了个眼色给水月,叫他别再多话。
「我知道我很软弱....」睦月擦着眼泪,抽噎着:「殿下,我没办法像您这样坚强.....圭时大人死了,您不难过吗?为什么您可以这么冷静?」
不难过?怎么会不难过?釉初低垂了眼,睦月情绪本就比较感性脆弱,对女孩的质问她只幽幽苦笑,却已无太多的心力再处理别人失控的情绪。
「圭时走了,还有很多事情必须处理。」她别过了头,淡淡的道:「如果哭就能让他复活,我也愿意哭——」
「复活!」像是看到一丝希望,睦月的眼睛亮了起来:「殿下,您不是可以用泰山府君祭吗?」
「睦月.....」釉初一愣,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更加惨白。
「用跟上次同样的方法,应该也可以救圭时大人吧?」抓住釉初的手,少女一脸期待:「殿下,对不对?」
「睦月....」看着少女热切的目光,釉初痛苦的闭起了眼:「泰山府君祭...有限制的...」
「什么意思?」
她嘴唇颤抖着,好一会才低微的道:「一个施术者...终生只能施术一次。」
「可是您却把那唯一的机会给了宇智波鼬?」睦月脸色发白,蓦地起身:「您,您救了敌人,却不救自己的丈夫?」
「睦月....」睦月的激动让釉初一愣,她望着睦月含泪发颤的神情,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睦月,妳喜欢圭时....?
她哑口无言的望着亲如姊妹的少女,觉得一颗心像浸在冷水里,不断下沈。
「您对圭时大人,真的很不公平!」睦月咬着牙说完,转身跑了出去。
晦暗的房间里,气氛凝滞的像风雪欲来的前夕。水月僵着,看看门外,又看看僵坐在床畔的釉初——釉初脸色吓人的惨白,这还是第一次,少年感到这么的不知所措。
沈寂了一会,他听到釉初空渺的声音。
「泰山府君祭本来就是禁术,」釉初怔怔望着昏暗的虚空,脸色苍白的毫无一丝血色:「我太愚蠢了....在生死面前玩弄手段,以为没死就躲过了禁术反扑...」
她露出一抹无力的笑:「结果呢?反扑才在后头....」
「我、我去看看睦月。」
几乎是逃亡的——少年慌张的丢下这句话,连忙离开那个沈郁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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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说妳啊,」找到抱膝坐在在河畔发楞的少女,水月在旁坐下,托着下巴道:「妳今天也太尖锐了吧?」
睦月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抽噎了好一会还说不出话。
「妳自己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公平分配就能解决的。」水月摇了摇头:「这样子指责釉初,对她来说也不公平吧?」
「我知道,」一把抹去眼泪,睦月边哭边说:「可是,可是我刚才一下子控制不住——」
「妳喜欢圭时,是不是?」
没想到心事被少年一针见血的指出,睦月胀红了脸,慌张失措的道:「我...我没有?我怎么配?」
「现在人都死了,还说什么配不配的?」水月翻了个白眼:「圭时死了,妳就把气都出在釉初身上?」
「我没有!」睦月竖起了眉反驳,可自己迟疑了会,又颓丧的垂下肩:「我,我很羡慕釉初殿下,她和圭时大人都那么优秀,是那么相配的一对...」
「妳这是偶像崇拜吧?」水月哼了一声:「偶像形象幻灭了就大哭大闹的小女生。」
「对啦对啦!」睦月恼羞成怒的凶道:「你一定要说的这么白吗?」
「因为这是实情啊。」水月没好气的看着她:「都几岁了,还这样跟釉初撒娇,妳成熟点行不行?」
「你有资格说我吗!」睦月气的别过头,自己用手背抹着眼泪。看她哭的像个小孩子,水月递了块手帕给她:
「不要哭了啦,丑死了。」
「要你管!」接过手帕,睦月擦了擦脸,哽咽的道:「你的手帕有个怪味...」
「大概是上次擦完桌子没洗吧....」水月抓了抓头发,看到睦月脸色发青的瞪着他:
「不要那么啰唆好不好?我肯借妳妳就该偷笑了!」
「脏死了你!」把手帕丢还水月,睦月拿袖子猛擦自己的脸。她又哭了好一会,才慢慢平静下来。
「怎么办?我刚刚对殿下说那些话,一定让殿下很伤心。」
「啊?妳现在才知道?」水月啧了一声:「说话前先动动脑好不好?」
「水月你不要说了啦!」把头埋在膝上,睦月摀着脸大叫:「我已经很懊恼了。」
「那妳就好好回去道歉啊!」自己说可以,别人说不行,女人怎么这么反复?水月叹了口气,无奈的道:「在这边懊恼也没用吧?」
「我知道啦.....」睦月低着头,发了一会呆,低声道:
「圭时大人对我们一直很好,就像个大哥哥一样,我很崇拜他;他爱的是殿下,我也觉得理所当然,他们两个是那么相配....」
「所以我说妳是偶像崇拜啊,公主王子没有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妳就受不了了——」
「你让我把话说完成不成!」睦月恼道,看水月两手一摊,一副「好,妳说」的神情,反而又说不下去。
「对啦,你说的没错,我是很幼稚。」自己叹了口气,睦月怔怔的道:「为什么事情总是尽难如意呢?」
「妳问我我问谁?」水月哼了一声:「我哥瞎了眼,喜欢那女人喜欢到命都没了,还不也只是单恋?不过如果那女人成了我大嫂我也觉得很可怕就是了....」
「水月,几百年前的事你还拿出来说啊...」
「反正就是这样啦!」两手一摊,水月无可奈何的道:「妳希望釉初圭时像公主王子一样幸福美满,可是公主自己想的是别人啊....你越想怎样,老天好像就越不遂你的意...圭时的死,釉初自己也不愿意吧?」
睦月怔着不语,好一会才道:「水月,难得你会帮殿下说话呢...」
「因为我这人说话最实在了,就事论事。」被少女白了一眼,水月双手环胸,瞪了回去:
「哭够了吧?哭够了就回去道歉,年纪比我大,还要我来教训妳?」
「我要回去跟殿下道歉,」睦月擦干眼泪,站起身道:「我这么无礼,殿下一定很生气。」
「我想不会。」水月耸了耸肩,也跟着站起身。
那女人是不会生气的,说不定还会露出微笑——
只是那笑容呀,比哭还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