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劫》公子执棋

6、千年

　　雪不落肩，却盈满杯盏。红泥小火炉上煮着清醇的酒，水汽氤氲，淌过时间。
　　几番觥筹交错间，一行人也醉得差不离几。
　　凰轻羽越喝越豪爽，越喝越大气，完全摆脱了淑女端庄的架子，美目瞪着，扬言要与曲以谬再战三百回合。
　　曲以谬捏着酒盏不搭不理，伸出另一只手，两根手指，将她的火枪移向一边。
　　君弑面无表情的坐在一边，靠着树，枝繁叶茂，他一袭黑衣冷厉，人更冷，看不出到底喝没喝多，血红色的眸子沉沉的。倒是帝明吾眼尾殷红微挑，右手勾着白玉盏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喝得酩酊大醉、一个劲往楚无雪怀里拱的栾淼。
　　楚无雪的异色双眸里，七分醉意，两分欢欣，还有一分无奈地哄着栾淼，看得解刹撇了撇嘴，视线从他怀里的位置移开，然后就被曲以谬扯了过去。
　　撞上一堵墙似的。
　　很硬，但很暖。
　　灼热的呼吸喷洒下来，让他的耳朵都有点红。
　　楚无雪浅寐醒后，头还有些晕，揉了揉，扫了一眼被安排妥妥的四个人，勾了勾唇角，扯了扯身上盖着的有着不小重量的一金一黑的两件外袍，被酒精迷糊的脑子才稍微清醒了点。
　　帝明吾和君弑呢？
　　……这两个人。
　　又想干什么坏事。
　　楚无雪找到人的时候他们正在后山的药圃中，星子璀璨，而满山的银烛草亦幽幽发光，清雅优美。
　　但是他看得不大清楚。
　　因为某些原因。
　　帝明吾正对着他，他看得模糊，但他却是马上就觉察到他的到来，抬起头。五官分明俊美异常的脸上却没了一贯的笑意，薄唇紧抿，显得凌厉而具有压迫感。
　　……有那么一瞬间，竟与君弑重合。
　　楚无雪突然心尖一颤，接着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脑子却更加晕乎了，酒意驱使着他走过去，停在他们面前。
　　结界轻轻抖了抖，又恢复原状。
　　灿烂的金与清澈的蓝的眸子清清冷冷，微垂着，却能含着两个人的倒影。
　　突然，帝明吾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寒潭香，好喝么？”
　　楚无雪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但他确实向来独钟情于寒潭香。
　　帝明吾盯着他仿佛潋着水光的眸子，眸色愈发深沉，声音也愈发低哑:“我今晚没喝到……”
　　倏地，他骤然发力拉下楚无雪，将人拉进自己的怀里，钳起他的下巴，偏头，克制而隐忍地吻在他的嘴角，孤注一掷般:“那……让我尝尝。”
　　说着，他撬开唇齿，深深吻着。
　　水汽再次蒙上那双漂亮的眼睛，显得深情而可怜，惹人怜爱。楚无雪眨了眨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攀上这人宽厚结实的肩膀，含糊地说了一句。话音刚落，就觉肩膀处一阵刺痛，像是被人用牙齿钝钝咬了下。
　　楚无雪仰脸，回了点神，在帝明吾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沾惹红尘情‖欲，还有身后冷冰冰的男人，血色眸子目光暗沉诡谲，垂首，在自己脖颈啃咬着，含着如玉的耳垂。
　　“怎么发现的。”君弑掐着他的腰，声音低沉沙哑，磁性。
　　不知被碰到了哪里，楚无雪身体一颤，腰间一软，帝明吾又松了手，他便倒在君弑的怀里，难耐喘息。下一刻，帝明吾又像是反悔了一样倾身覆了上去。
　　楚无雪自经事以来从未体会过这样灭顶的快感，更何况还是两个人，即便在某种意义上这两个人其实是同一个人。
　　宛若溺水，几欲窒息。
　　他崩溃的流出眼泪，呜呜咽咽。
　　却反被作弄的变本加厉。
　　结界挡住人，挡不住微风与星光，将冷白的雪隔开，撑出温暖的天地。
　　楚无雪仰躺在地上，被君弑揽进怀里时下意识蹭了蹭，手被帝明吾捏着，在手心里细细把玩，时不时在上面印下一吻。
　　缓了一会儿，楚无雪声音沙哑道:“……胡闹。”
　　两个人……他现在都还有一种被撕裂的感觉。
　　君弑安抚一般捏了捏他通红的耳垂，说:“……忍不住。”
　　帝明吾半撑起身子，亲亲他的眼角，说:“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
　　可心里却是极大的满足。
　　楚无雪抿了抿唇，说:“你们刚才，在商量什么坏事？”
　　帝明吾顿了下:“重华秘境要开了。”
　　楚无雪轻轻“啊”了一声，默了好一会儿，才转移话题般道:“今夜星空挺漂亮的。”
　　两个人异口同声道:“不及你天机阁的万分之一。”
　　楚无雪神情恍惚，笑了笑:“那生辰礼物？”
　　君弑:“星空。”
　　帝明吾:“想要你天机阁里的星星。”
　　“……”楚无雪:“啧。”
　　可真会给他出难题。
　　不过，这千岁生辰确实是要好生准备一番，马虎不得。
　　他回去后废了好些心思才想出把星空投影装进器皿里的方法。早在生辰前一个月就准备好了。可直到重华秘境提前开启，上古秘兽在六界肆虐屠杀，重华七子辗转战场抗击秘兽，直到君弑斩落帝尊灰飞烟灭，帝明吾立誓天地契约以唯一的神族身份成为新任帝尊，而他再次因窥伺天机遭受天谴闭关后……他手上的这个百夜玲珑盏，还是没有送出去，被装进了扶桑木木匣子里，刻上法阵，永远丢到了角落。
　　已经千年了。
　　仙的寿命绵长无尽。
　　可到底还有几个千年……
　　千年又复千年，他从来没想过，灵知随手一拿的礼物，就是千年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