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千千万万遍》七女

1、为你，千千万万遍（1）

　　在电话那头，她对他说：“我要去美国了，那里或许有我的梦想。”
　　他说：“好。我等你。”
　　“我不希望你等我，我要去三年。如果找到了所追寻的东西，也许——我不会回来。”
　　他淡淡道：“没有关系。我等你的决定。”
　　“难道你不明白！我不要你等我！这个世界每天都在改变！爱情、财富、地位统统都在变！一切的一切都在改变。没有永恒的东西！没有——”她突然歇斯底里，只管冲他吼叫：“所有的东西都在消长！存在的在被毁灭，不存在的在被恶心地制造！你知道吗——”
　　“——哦，我忘了，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一直都没有改变。只有你没有改变。”
　　她剧烈地笑起来，喘起来，“只有你该死的没有改变！”
　　他一直没有做声。电话里的杂音像女生尖尖的指甲刮在黑板上。
　　她慢慢地冷静下来。他感受到电话那头她苍凉的气息。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央，我不会停在原地了。我不会再等你。”
　　然后，他挂掉电话。

　　他们相爱。这是彼此都有共识的。
　　他们相识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十一，他十二。初中开学典礼的操场，阳光炙热。她晒得蔫蔫的，他正站在他身后，他把他的帽子递给她。
　　他们分在同一个班。一切仿佛在最初就已经是既定的轨迹。
　　她的成绩一直遥遥领先。他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头。
　　她说：“蓝，我要考省里最好的高中。我要离开这个小镇。”
　　他说：“好。我们一起。”
　　于是，8月末的一个午后，他们提着行李坐上了唯一一辆开往市区的大巴。阳光还很烈，就像三年前的操场。他想。
　　在高中，她的风头仍是无人能及。她学习成绩文科班第一，她是学生会主席，她是广播台最受欢迎的播音员，她是英语演讲比赛最佳风采奖，她作文比赛拿一等奖……她的光芒那么耀眼。
　　可是，他记得。开学没多久，她来找他，对他说：“蓝，我觉得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能干。我不会钢琴，我也不会小提琴。我不会画画，我更不会跳舞。我的字好，可是字好的不止我一个。我引以为豪的英语，竟然一开始发音就不规范。我的普通话更是糟糕。我要怎么办。蓝，我该怎么办。”
　　“没有关系。我们捡能努力的来练习。”
　　“没有可能的，我差他们太多。”
　　她的优越感一来到这个省会城市时就被一群多才多艺的城市孩子击得粉碎。
　　“不会的，不要低估自己。我帮你练习。我帮你练习。”
　　高一这一整年，每个夜晚，她都来找他散步。她听她念音标念课本，他们围着操场，一圈一圈的走，一直走到熄灯。然后，她会说：“谢谢你，蓝。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是看着她，很温暖的笑。
　　她的光芒是掩盖不住的。他一直这样想。

　　闷热的七月。
　　她说：“蓝，我要去北京。我要去看看万里的长城是怎样的气势磅礴。”
　　他说：“好。你肯定会考上。”
　　他问：“毕业后你还回来这个城市吗？”
　　“当然。我会回来。我在想，等我漂泊久了，累了，我会愿意回来。这里有我熟悉的一切。”她冲他嫣然一笑。她的脸是半透明的样子，他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只飞在万里长城上的不知疲倦的疲累的蝴蝶。17岁的她让他看不懂。那一刻，他很震动。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不会跟她去北京。他一直都是这么跟着她。这仿佛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录取通知书下来，她简直不能相信，他竟然选择留在这个省！
　　他报的是本省最好的大学。
　　他看着她惊诧的脸，平静地说：“四年后你回来。我留在这里，帮你照看这个城市。”
　　她不懂他，甚至埋怨他。她赌气说道：“如果我不回来呢？”
　　“我来找你。”他坚定地说。

　　他送她上北上的火车。
　　她不甘心，最后一次问他：“为什么你不直接跟我一起报北京？”
　　他抬起头望进她的眼里。他说：“央，我永远是你最后的退路。”
　　她怔住。
　　火车像怪物一样尖叫一声后缓缓启动，铁轨被碾得嘎吱嘎吱响。她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后来，她曾无数次回想起这个场景，想起这个场景里，她和他，他们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