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落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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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付完这个什么见鬼的接待晚宴，温肃匆匆赶往那个不知名的小村庄。
天边挂着一轮残月，那四季常青的古树此时枝叶全无，树干焦枯，在冷冷的月辉下勾勒出破碎的轮廓。
生机断绝。
“扶桑君……”
温肃一刹那红了眼眶，扶住一棵树才勉强站稳。
还是……来晚了一步。
万生司的最后一位神明，也陨落了……
*
很久以前，灵界还没有万生司。
灵界最鼎盛的时候，上有白泽、螭吻等上古神明的庇佑，下有烟火人间的信奉，灵气不绝，处处是钟灵毓秀之地。
那时的灵物，兽灵机缘巧合成灵的比比皆是，器灵稍有机缘也平均百年精变，千年成灵。灵界生机勃勃，自成一体。
不过，那时很久之前的事了。
不知从何时起，天生灵智的灵物越来越少，反倒成执成怨的灵物越来越多。怨气滋长，守护灵界的神明接二连三地陨落……
灵物天真，散落各处，性情各异，本事不同。说好听点叫各有千秋，说难听点叫无组织无纪律。灵界秩序被打破，很快便成了一盘散沙。而真正给灵界致命一击的，是1979年的“十一夜”。
十一夜，书写这三个字的笔墨都在泣血，为这生灵涂炭的浩劫。
阴阳失衡，灵气化怨气，那是太平盛世前魑魅魍魉的最后一次狂欢，却要搭上成千上万刻苦修行的无辜生灵。更有东洋乘虚而入，炼魂鼎的出世，为这阴间的鬼火又添了一把柴。
灵界的浩劫，凡人却无知无觉。
当现代文明飞速发展时，无数原生态的修炼之所被烙上了人类的烙印，染上了金钱的铜臭；当信息科技蒸蒸日上时，无数被遗忘的角落开始滋生怨念邪气；当各种异蛊、小鬼被引入中原时，本土的灵物反而难找立锥之地……
于是，许多灵物便选择闭上双眼，进入漫长的沉睡……
东海的螭吻叹息一声：“龙族的血脉稀薄至此，我们自身难保，又凭什么要求凡人的信奉？”
没有信徒，神明也有迟暮的一天，早在万万年前便该料到，诸神时代，终将湮灭。
刚叹气，他就被白泽敲了头。
“省省吧你，新旧相推，自有后来者居上。诸神时代你我叱咤过世就罢了，灵脉不灭，这世间便还是这世间。”
白泽随和爱笑，就连此刻也洒脱自在。他向螭吻伸手：“我去救万生，你来不来？”
神明的落辉，这，便是万生司的来历。
白泽与螭吻自散修为，补给了万千灵界生灵，并在神陨之地——枫境开辟一处净土，作为生灵最后的归宿。各地的万生司守境人，便负责及时处理化解滋生的怨气，以免酿成“十一夜”那般大祸。
灵界神明，自此只余扶桑一人。
哦，还有白泽的徒弟，灵气化身的寂主——寂主剑。
但，卷宗中有关寂主的记载，停在了1979年。
传说天灾已息，埋在东海的炼魂鼎却还在制造怨气，众生依然不得安宁。灵墟寂主只身入炼魂鼎，斩尽鼎中怨灵后自戮平祸，然后……再也没有出来。
后来，万生司落在了温肃和鸿影的肩头。
万生司作为灵界的公安局加收容所，这些年可谓殚精竭虑。可毕竟灵物孤傲不服指挥，温肃鸿影资历尚浅，许多灵界真正的律令还没来及掌握，众多灵界法宝密地已然失传。
而今，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里乱起无从下手……
实打实的烂摊子。
扶桑的陨落，仿佛一个信号，温肃清楚地看到，那个辉煌的时代，真的在他面前走到了尽头。
而他无能为力。
他缓步上前，指尖刚触到扶桑木焦黑的树皮，整棵树便在他面前化为了飞灰。风一吹，全散了。
漫天的飞灰迷了他的眼，仿佛是谁的一声叹息。
温肃躬身，行大礼，拜别这最后一位神祇。
风烟散尽，当他抬眸时，竟愕然看到一抹绿意。
在生机全无的焦土上，有一株嫩绿的小芽正冒出头来。
就在原来扶桑古木的位置，仅一株，便生生不息。
温肃愣了一会儿，眼尾的红还没眨掉，便扶着树笑了起来。
这，便是万生的传承吧……
他又环顾了一圈，准备开个法阵保护这片净土不受怨气侵染。
等等。
温肃视线扫到一处，眼神一凝，快步走过去，半跪在地上查看。
几滴血迹已半干为暗褐色，在土地与夜幕的掩盖下若隐若现。
温肃皱眉。
有人来过，还……受伤了？
可，周围明明没有战斗痕迹啊……
温肃的脑海中突然闪过那天枫境的场景。
青年脱掉墨绿色外套搭在臂弯，鲜血浸透半边雪白里衬，那血珠溅入尘土，理应，这般模样。
好家伙。
说不清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温肃屏息去触碰那几滴干涸的血迹。
刹那间，那几颗血珠浮空，绽放出艳红的光芒。光芒过后，一片火红枫叶静静躺在温肃掌心。
今天这手……怎么跟开过光一样？
猜想被证实，温肃反倒心里一紧。
野怒来过。
他这动不动一身血是什么毛病？
枫叶上字迹清癯瘦长，还是那人熟悉的笔法：“机引残卷战国东方尧璧墓”。
战国东方尧璧墓……
机引残卷仿佛是一个传说，属于“失传”类。据说上面记载了延续灵脉的方法，但从没有人找到过它的下落。
竟然……在墓里？
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少之又少，野怒在此给他留下信息，足以说明信息来源。
扶桑生前见的最后一人，竟然是野怒。
扶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将这个信息告诉了野怒。
是了，野怒长青扶桑木为琴身，两人本是同源。
那是不是说明，在扶桑君看来，野怒也是可信的呢？
野怒将信息留给他，那是不是说明，野怒准备和他合作了呢？
温肃将枫叶收入袖中，暗想：这东方尧璧的墓穴，少不得要跑一趟了。
*
枝城。
放都峰前，一柄长刀化身三道光影，砍瓜切菜般三两下破了山门，再“哐当”一声合成一把。
刀背上的三个金环与寒凉的刀面相撞，发出清越响声，刀身修长，刃上一抹红光若隐若现。
鸿影面沉似水，大步走进山腰的破旧院落，放出灵识查探。
果然。
辉澜第九郡——枝城，守境人和前八个郡一样不知所踪。
在万生司眼皮底下不声不响失踪了九个守境人，这就有点搞笑了。
守境人严格来说并不直接隶属万生司左右使，通常是选当地最资历深且正派的灵物，例如碧海郡守境人扶桑，大理郡守境人瑶姬。
所以，一般不会出现守境人集体叛变的情况。
那就是……万生司在他们没有反应过来时，早已千疮百孔、岌岌可危了。
就连守境阵眼都是空的。
鸿影这脾气，当场就爆了。
她一道传音炸去了情报组，劈头盖脸就骂道：“你们情报组干什么吃的？！连被人掏空了底子都不知道？！”
可怜的小雷鸟直接被骂蒙了，弄清情况后也是大为吃惊。
“姐你看，近三个月辉澜十郡的清洗工作一直在进行，连工作汇报总结都一份不落。我们没有权限去调查守境人的行踪，但何处生了怨灵，何年何月绞杀，何年何月镇压……这些我们组都有专人查探，并且详细记录在案。断然没有守境人长期失踪我们却没发现的道理啊……”小雷鸟哭唧唧。
鸿影脸色不太好看：“传来我看。”
雷效率还算高，很快各郡的文件被传送过来。鸿影挨个阅览，表情能冻死人。
果然详细，没有一丝破绽。
阅完后，一丝凉意顺着脊梁骨直冒了出来。
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这几个郡的守境人是一夜之间人间蒸发。
要么，是有人逐个击破后，又将一切破绽补上，甚至按部就班地按照万生司的规矩和流程，伪装“守境人还在”的假象。
如果是第二种，那就太可怕了。
那就不能单纯用心思缜密、处心积虑来形容了。
最重要的是，那人这样处心积虑，是要干什么？
那些守境人呢？她那么大的好几个守境人去哪了？！
鸿影眉头紧锁，一时间感觉陷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中。
空前的被动。
她传音吩咐：“小雷鸟，收拾东西跟我走。”
雷自知失察犯了错，蔫头耷脑地答应一声。
鸿影眸中一片冰寒，连半秒都没有犹疑，发现人去楼空后把虚的阵眼绞得粉碎，又一刀劈了山院以示此境已废，转身马不停蹄就要奔往最后一郡。
临走时，她给温肃发了个传音，准备告知辉澜十郡的情况，让他也提高警惕。
谁知传音却如石沉大海，迟迟没有回应。
不会吧不会吧，温大人不会也人间蒸发了吧！
鸿影表示，绝不相信。
不相信也没有办法，鸿影只好掏出手机。
打电话果然没人接，只好发短信。
鸿影一肚子气，劈山院的时候自然也不怎么温柔。
那叫一个飞沙走石。
泄完愤要走，却突然听到一个弱弱的声音。
“姐姐，你好厉害啊……可是，我住哪啊？”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落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