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谢》别鹿

61、重启

　　此时此刻，在场的万生司众人无不瞳孔一缩。

　　炼魂鼎掀起过多少腥风血雨自不用多说，这玩意儿哪次现世不是用灵界的累累尸骨来填？众人下意识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心中的震惊与惶恐仿佛化作了定身符，令刚刚还为灵力场修复而欢欣鼓舞的他们僵立在了原地。

　　那一刻，有人想到了更多。
　　炼魂鼎不会无缘无故开启，如今重开，只能说明……

　　“哈哈哈哈哈哈！”
　　北和璋猖狂大笑起来。

　　他满眼狂热地注视着这久违的场景，不顾自己还处在温肃的剑锋之下，忘形地大笑了起来。
　　太好了！不枉他多年心血，灵界，终于要是他北和家的了！
　　果然，南宫觞干得漂亮，他就知道南宫觞比野怒要识时务得多，这不，万生司就是这样不堪一击。

　　温肃是场内反应最快的那个。
　　他飞身扒住了鼎口，浑厚纯净的灵力倾泻而出，阻拦着鼎内魔气的扩散。

　　形势陡然间再次翻转，北和璋重新使出弦杀，抢夺温肃手中的野怒原灵。
　　他自少年时便偷偷研究炼魂鼎，清楚鼎开后的威力——眼下自己已经成功了，温肃将自己生生耗死在这里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不用白费力气了，温长官。”北和璋的恶意不加掩饰地挂在脸上：“万生司气数将尽，你就算不老不死，能护这灵界多少年？”

　　温肃紧咬牙关回剑，绕过弦丝直指北和璋，骤然爆发的剑意逼得北和璋连退好几步。与此同时，温肃松开了捧着野怒原灵的手。
　　当着北和璋的面，那团光球就那样渐渐消失在了温肃的掌心。

　　*
　　野怒是场外反应最快的那个。

　　炼魂鼎现世的一瞬间，他就心中一惊。炼魂鼎重启是他一早就在防备的事，那层层封印也是完全为了杜绝这一可能性的发生。他一直以为，只要封印不完全破坏北和璋就不能重启炼魂鼎，如今……他难道找到了什么其他的办法？

　　寂主在他面前剑碎的那一幕实在是给他留下了太大阴影，青年半分犹豫也无，咬破食指便开始画传送阵。
　　他身上的灵力经过剥离螭吻传承、原灵受伤已经败了个干净，除了魔气，现在只有指尖血能用了。

　　最坏的情况还是出现了，不管怎样，他必须出现在温肃身边。
　　至于万生司那边……南宫觞做了什么，鸿影和小雷鸟他们会如何应对，他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管了。

　　温肃的反应跟他想象的差不多，可就是因为知道他会那自己的灵力去困炼魂鼎，野怒才害怕再一次失去他。
　　无论是灵墟寂主还是温肃，自始至终都是心系苍生的，从来不会因私人感情而放弃自己的责任。野怒自知拦不住他，但……总要给自己这么多年的执念一个交代。

　　传送阵画了一半，手腕处忽然传来一阵灼痛。

　　熟悉的霜白色灵力再次出现，这次，似乎是充当了桥梁，将原灵引渡到原主的身上。

　　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游遍全身。他的灵身就像是死寂多年的枯木忽然就逢了春，就着潺潺流过的清亮雪水，缓缓抽枝发芽。

　　原灵归位。

　　野怒颇不习惯地抬了抬手指，一袭黑衣就那样融化在了长岭苍白的阳光下。他转动目光，看到了自己墨绿色袖口上滚的银边。
　　扶桑君在他体内埋下的生命力像是得到了某种滋润，飞快地修补着他这具残破的身躯。

　　原灵这东西，被困在北和璋手中太久，骤然归位，一种“我终于完整了”的感动令人眼眶酸涩。
　　野怒并没有失态太久。

　　他意识到了原灵归位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可以联系自己的原身了。
　　那还等什么？

　　野怒向来是对自己够狠的。
　　断几根弦也不会死，顶多就是疼点，他能忍。

　　谁知，就当他感应到自己琴身，准备壮士断腕的一刹那，温肃的灵力似蚕丝一般自他手腕处蔓延而出，直接将他捆了个结实。

　　野怒：“？”

　　温长官还留着这一手，不用来捆北和璋，用来捆他？

　　野怒一时间简直惊呆，脱口而出：“温肃，你有病？”

　　温肃笑了。
　　炼魂鼎阴风阵阵，他将滚滚魔气尽数压制，居然还有闲心笑着逗他。
　　“不‘寂主大人’了？”

　　野怒对寂主的滤镜太重了。有“寂主”这样一层光环在，温肃担心自己一辈子都不能正常谈恋爱。相比较起来，野怒之于温肃，才是正常的相处模式。
　　他家小野怒本该就是这样桀骜恣睢的，本该就是一身傲骨，锋芒毕露的。寂主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虽说是救赎，又何尝不是一种枷锁。

　　当年的寂主也是个自负的少年，他低估了小琴灵的一腔决绝。若是让温肃再选择一次，他定不会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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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怒被他说的耳根一红，奋力挣扎，企图挣脱他灵力的束缚——挣脱不开。
　　野怒情急之下差点使用魔气。

　　“……”
　　他险险收住了动作，将指尖上丝丝缕缕的魔气一点点摁灭在掌心，脸上刚刚的红晕褪了个干净，重新归为了苍白。

　　不行。
　　寂主……温肃还不知道他是魔。
　　对，温肃不知道他杀过人，不知道他是魔，所以才愿意对他好，所以才愿意哄着他。

　　一定是这样的。

　　野怒勉强笑了笑，试图以理服人：“温肃你放开我，我比你更了解炼魂鼎。”
　　他知道温肃捆他的根本原因是什么，顿了顿，道：“我不自残。”

　　温肃好像是“唔”了一声，寂主剑迸发强光，将整片海域都笼罩进了圣洁的剑光之下。

　　野怒皱眉。

　　也不知道温肃听没听进去他的话……温肃强行闯藏书阁恢复属于寂主的记忆，但毕竟当年碎剑亏损的厉害，野怒知道，他其实灵力已撑不住寂主神格了。
　　换句话说，如果真的是“十一夜”重演，寂主当年拼着神陨才劈了这炼魂鼎，现在的温肃，就算是把命抵上可能也很勉强。

　　眼下虽然温肃恢复了寂主的记忆，但野怒到底是和温肃相处的时间更长，他对温肃战力的印象还停留在“弱不禁风”这四个字上。当初枫境中一个强大的怨灵都能逼得温肃呕血，他实在是不敢去赌。

　　灵界确实太安逸了，以至于让一个小小的东洋几次三番趁虚而入，诸神陨落，竟连一个能压住炼魂鼎的神明都找不出来。

　　野怒脑海中把所有应对的方法全部过了一遍，终于不得不承认，对于炼魂鼎，万生司知道的太少了。
　　藏书阁受律令影响将这段历史掩埋，无忧无虑成长在新世纪的孩子们，远远担不起“救世”的责任。

　　可若抛弃律令，令藏书阁将所有太平背后的真相公之于世，那将牵动的风浪，也是灵界千年秩序所难以承受的。
　　诸神时代的落幕本来就是灵界的一场浩劫，新故相推本就是一场残酷的淘汰赛。只不过万生司以及在世仅剩的几位神明以神力，或者人力硬生生延长了这个过程而已。
　　若没有东洋的步步紧逼，他们本可以如刮骨疗毒一般，一点点成长起来，一步步更新换代……可惜，他们没有时间了。

　　嘶……

　　野怒的眼睛轻轻眯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可能遗漏了什么。

　　灵界花了百年都没能反应过来，北和璋也不是神，他在那么短时间内重启两次炼魂鼎，一定也存在致命的弱点。
　　这次的炼魂鼎重启，其实根本就无法和“十一夜”那次的风浪相比——是他们心中的恐惧太过，才觉得如同灭顶之灾！
　　那么……温肃呢？他意识到了吗？

　　野怒：“温长官……”

　　“锵——”
　　野怒一句话没出口，就顺着自己还没有传送完全的原灵看到了这样一幕。

　　电光石火之间，温肃手中的寂主剑宛如游龙一般缠上了北和璋控着的弦丝，剑刃一路攀弦丝而上，同样切金断玉的两方互不相让，擦出耀眼的火花。
　　“锵锵锵锵……”

　　北和璋一惊，想要撤手却已然来不及了。他惊惶之下抬眼，看见温肃足尖点在炼魂鼎鼎口的边沿上，白衣猎猎，居高临下对他露出一抹冷笑。

　　手中的弦丝一瞬间成了反制北和璋的利器，温肃手腕一翻，剑身绞紧了琴弦，一拉一拽——
　　北和璋身不由己地向温肃栽了过去。

　　温肃喜闻乐见地冲他敞开了怀抱。

　　这一切在野怒的眼中仿佛忽然就放慢了好几个倍速。他连呼吸都忘了，只能紧紧盯着温肃那双形状漂亮的眸子。
　　俊逸的脸上浮现了几分柔和，温肃启唇，对目睹了这一幕的野怒轻声道：“放心。”

　　然后，野怒眼睁睁看着温肃与北和璋两个人紧紧相拥着，一同滚进了炼魂鼎。

　　检测到足够的能量波动入鼎，炼魂鼎觉得差不多了。“哐当”一声，炼魂鼎封鼎。

　　野怒：“……”

　　这一切结束得相当突然，温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与北和璋成功扔了进去。
　　东海蔓延的黑气还没走多远，便随着这“哐当”一声茫然地刹住了脚步，渐渐淡了，散了。
　　较远一些的器灵和兽灵们甚至都没有察觉炼魂鼎又重新开过——因为合上的太快了。

　　万生司众人：“……”

　　就……挺突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