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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高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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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听说了吗,三班那个班花,烫头发那个,和秦默表白了。”
“不是吧,都高三了还搞这玩意?”
“人学霸,又不担心学习。”
“那三班班主任,岂不是气死了。”
“何止啊,我和你说……”
门外蟋蟀吵,室内人沸腾,连串的声音惹的苏淼心烦意乱,手里的画笔丢在水杯里,溅出浑浊的水花。
艺校考试还有半个月,她实在是不想被这些事情干扰,走出画室,新鲜空气通过鼻腔,充盈肺部。
漫步校园,充满朝气的学生蹦着跳着,白色的校服挥舞在肆意的春风里,那个高挑帅气的身影,在她眼里,挥之不去。
不知不觉,又走向了这里。
阳光也有偏爱,总是能在人群里找到他,让他金光闪闪,脱颖而出。
秦默顺利扣篮后,又是一轮惊呼,和同伴拍掌间隙,他看到了苏淼。
他微微抬头,目光微漾,意气风发。
苏淼低下了头,掩盖住绯红的脸,她该去画画了。
这是她曾经的邻居,秦默。
他们曾经一同上课,一同坐公交车,一同写作业。
而现在,他们只是一个学校认识的同学,连单纯的打个招呼,都需要走过教学楼,到另外一栋教学楼。
“秦默好帅啊……”
“我要死了,我要怎么拿到他的号码牌。”
篮球联赛下半场继续展开,台下许多女生痴狂着挥舞着,那份爱意和炽热青春。
苏淼隐退于喧闹中,她回到画室,颜料厚重的味道缠上来,很多人已经画了大半,而苏淼还未提笔,脑海里秦默的身影挥之不去,太阳穴凸凸的疼,去外面走了一圈,心更乱了。
“诶。”
肩膀被拍了拍,苏淼默默的回头,是一直坐在她身后的女孩,头发很长,人很温柔,帮她捡过掉在地上的橡皮。
“你是不是出去看篮球赛了。”
苏淼目光躲闪,迟疑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
“怎么样好看吗?”女孩柔和的眼神变得凌厉,审视的目光如同一把刀扎在苏淼身上。
“嗯……其实我看不懂篮球。”苏淼声音细弱蚊声。
“我没问你这个!”女孩急了起来,摇头晃脑,快得苏淼都看不清她的表情。
“秦默……我问你,他是不是很好看,就像明星一样。”
听到那个名字,苏淼的心刺痛了,她垂下眼睛,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他们不是没见过秦默,不是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只是这种感觉和追星一样。
不是粉丝觉得的好看,从和旁人口中说来的好看,才让人兴奋。
他们总是执拗的希望,一个不在意的人,在意他们在意的人。
得到这样的平平淡淡,甚至敷衍的回答,后面的人很泄气,“你的审美真的很差,你还是学艺术的呢。”
女生的话题转化得很快,她们就苏淼的审美开始了长篇大论,从她的穿衣打扮,到画工画技进行了点评,最后回到她身上,变成了这句话“你看她画的,就知道她审美不好了,以后这种事别问她,扫兴。”
这些,苏淼都有些习惯了,默默承受反而能让她们更快的结束这个话题。
傍晚下课,苏淼收拾画具,临近校考时间,画室是可以通宵的,许多有野心的学生都准备了床打算睡在画室。
苏淼不行,她还要回家煮饭,她辛苦的妈妈累了一天,回去不能没有饭吃。
今天天气很好,傍晚的天空落幕霞光,像一只凤凰,浴火重生的凤凰,随着光行走的学生,就是那团火。
她躲在教学楼的夹缝中,低着头,等那群刚刚打完球的人走过。
“秦默,晚上去吃火锅怎么样,对面学校请客。”
“不是吧哥,我们把他们打得头破血流,他们还请客。”
“说清楚啊,到底是他们篮球队请客,还是对面拉拉队请客。”
“那当然是啦啦队啊,感谢秦默哥刷脸,请我们吃饭!”
脚步声与欢笑声渐行渐远,秦默听着玩笑话,不言不语,怎么可能是女生请客,到头来还是几个人自掏腰包a了这一餐。
三月天气依然有些寒意,冷风吹过,热汗变冷汗,变成细细密密的刺,扎在苏淼毛孔,再到心脏。
为了给女儿赚读书钱,苏淼的妈妈不得不选择来钱更快地工作,急单赶工,从七点到晚上九点,苏淼也想为她分担一些,扛起所有的家务活。
小摊贩老板对她已经很熟悉了,知道她们家的遭遇后非常怜惜,“三水,今天要点什么?”
“阿姨。”苏淼腼腆,笑了笑,“和昨天一样的就好。”
即使是这样说着,阿姨的手还是迟疑了一下,在肉的右端移几厘米,多给了一些。
晚上十点,苏淼已经温过了今天的知识,门外匆匆的脚步声逐渐消停,远行的人归家,而妈妈还没有回来。
她有些担心,披着大衣穿着拖鞋去街口上等待,寒意慢慢从脚边爬上来,冷得她发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背了好几首古诗,妈妈才回来了。
疲惫已经压垮了妈妈的腰,摧残她美丽的容颜,她未看苏淼一眼,勾下头继续走。
苏淼跟在后面,小心翼翼。
“下次不要出来接我。”
苏淼不敢说话。
“感冒了,要花钱,影响成绩,要花钱,浪费时间,要花钱。”
妈妈的话很严厉,苏淼眼睛里闪过泪花,她知道这些话是为了自己好啊,妈妈现在这么辛苦,这么努力,就是为了她能有钱上大学。
不过,再给苏淼选择一次,她也会准时站在路口,没有灯塔的小船迟早会迷失在大海,她的人生只剩下妈妈这一座灯塔了。
三月底,她报考的学校终于开始校考,这所学校是北区最好的艺术类院校。而且,离秦默保送的大学,只有一墙之隔。
她没有钱住宿,不能像其他学生一样旅游两天,散散心再回来。考完当天,她买了硬座的票,在深夜零点的时候,推开家里的门。
老木门摩擦地面,划破夜晚的寂静,卧室里传来翻身和呓语声。
桌面上的菜还留着温度,飘起雾烟朦胧昏暗客厅,家具的棱角都显得温柔。苏淼先去房间里帮妈妈捏了被子,说一声我回来了,再给自己打了一小碗饭,慢吞吞吃起来。
手机在餐桌上震动,嗡嗡──让人格外心慌。这么晚了,谁会找她?
苏淼觉得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等了一会,才打开手机。
亮光在她黑漆漆的眼睛里反射,心脏与呼吸一起停滞。
“今天考试顺利吗?”
“还好。”她打了很多字,又觉得自己啰嗦,最后只变成了这两个字。
她觉得心口堵着难受,很久没和别人交流,连说话都不会了。
对方又发来了消息,“加油喔。”
那一刻春日暖阳照耀在她干涸多年的心,原来,不只是妈妈记得她,秦默也记得他。
鼓足勇气,她多发了一条消息,“今天我看到你的学校,很大,很漂亮,春天的时候,开满了花。”
发完这句话,她心跳如鼓,她认为发了一句非常容易聊下去的话,如果可以,他们可以聊一晚上,就像小时候那样……
消息弹出来的时候,秦默正在打游戏,他很给面子的回了一句话,消息再一次弹出来,挡住手机屏幕,他有些烦躁,打完这局再回吧,又怕那边喋喋不休。
于是将那个联系人设置成免打扰,打完游戏又忘了。
唯有苏淼,她还没洗碗洗澡,深夜催促着她休息,而她还是愣愣看着手机,期盼回复。
这天晚上,苏淼一直等到了手机没电,也不知道最后自己怎么睡着的,再次醒过来已经到了第二天中午,她头一次逃课。长时间的等待,期盼的欣喜化为虚无,磨灭了苏淼的所有勇气,秦默顺利保送那天,她也没有敢发一句恭喜。
胆怯,自卑,融入骨子里的痛苦,她被折磨了十年,而秦默的那束光,也消失了。
只是在照耀别人的时候,施舍自己一丝余光。
高三生活总是乏味的,每天重复一样的工作,画类似的东西。
不追求综合系院校的艺术生,校考完后到了放松阶段,提前过暑假。而苏淼考的是最好的学校,需要的文化分很高,她神经紧绷,没有松懈过一秒。
高考那天,她如往常一样和妈妈结伴出门,妈妈会在门口给她买一个包子,一杯豆浆,她会乖乖的站在门口等,趁着晨曦正好,沐浴阳光。
和妈妈独处的时间只有早晨与晚上,晚上天黑阴沉,白天充满希望。这是她一天最快乐的时刻。
忽而街口传来尖锐的摩擦声,一辆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小车穿进小道,撞到妈妈身上。
妈妈瘦弱的身体,往天上飞起,如同飞翔的翅膀残缺的蝴蝶,空中旋转,坠入泥地。豆浆的白色混杂血的红色慢慢流淌,直到浸湿她的脚,尖叫声,求救声在她耳边回荡。
她不敢置信痛苦的捂住了耳朵。
这是,在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