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树倒》冬小树

29、主权形式

　　李岷江定了位置，脱了鞋盘腿坐好，看叠溪捧着记菜本，耷拉着眼皮站在一旁，就说：“什么好吃，推荐几样。”
　　叠溪不怎么耐烦，说：“你又不是没来过！”
　　李岷江探头往四处看了看，吆喝着说：“老板呢？你们这都什么服务态度啊？怎么……”
　　叠溪吓的魂飞魄散，扑过去捂他的嘴，哭丧着脸告饶：“我推荐，我推荐还不成么！”

　　叠溪给他拿来几份五花板筋和心管，又点了特色五珍烩海鲜锅，李岷江还不满足，指着菜单说再来瓶红星二锅头，叠溪将菜单一把扯走，说：“来你妹！”
　　然后他给旁边客人端来自助酸梅汤，李岷江伸脖子看见了，连忙说：“我也要。”
　　叠溪本来就忙活，没打算搭理他，端着盘子径直往厨房去领菜，绕了个圈一回头看见李岷江正亦步亦趋站在自己身后，不禁被吓了一跳：“……你跑这儿来干啥？”
　　李岷江面无表情的指指他手里攥着的亮晶晶的酸梅汤桶，说：“我说了，我也要这个。”
　　叠溪有些炸毛，说：“不好喝！兑水的！”
　　李岷江：“……”
　　这时老板娘刚好掀帘子出来听见，鼓着眼泡看叠溪，说：“小陈你挨这儿说什么呢？！”
　　叠溪：“……”
　　李岷江挂着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走了，剩下叠溪哭笑不得，摊着手跟老板解释说：“我、我逗他来着……4号桌加一桶酸梅汤……大桶的！”

　　叠溪预料的没错，李岷江能找来就绝对不是来安生吃饭的，他先是说杯碟一股84味要重换，又敲着锅底说赠的甜汤不新鲜，等叠溪哼哧哼哧端着新桶过来添汤的时候他又说板筋烤不熟，让叠溪给亲自操铲。这时候已经快要将近九点，客人陆续离开，老板娘也得空闲下来，见叠溪还没顾得上吃饭，就过来说我弄吧，他今天刚来的，还不太会。
　　李岷江笑眯眯的摆摆手：“不会才要练，没事你去忙，我看着他弄，我不急。”
　　叠溪后背上全是汗，他没啥力气跟李岷江生气了，站在旁边像只被霜打过的蔫茄子。挂在墙上的电视里正放翻拍的还珠格格，里面那不知名的女主角再三闯了祸，咋咋呼呼拿着鞭子无理取闹，把周围的阿哥奴才们抽的嗷嗷直叫。
　　李岷江把手撑着膝盖，歪着脑袋看他，说：“累？”
　　叠溪瞟他一眼，老实点点头。
　　李岷江说：“觉得哥在这里穷折腾可烦人了？”
　　叠溪心里想你也知道，但嘴上没说话，把烤好的肉片给他拨到一边，关了火要走，李岷江拉住他，说：“没客人了，就我一个，招呼我就行。”
　　叠溪说：“我还没吃饭呢。”
　　李岷江说：“拿碗饭过来，都是你的。”
　　叠溪又不吭声了，李岷江招呼他坐下：“宁可跑这儿来干临时工也不想去公司？是不是觉得这里比我那好多了？你以为这叫有骨气，但别人看着就是穷折腾。”
　　“可能那工作不适合你，我的确当时也没问过你的意思，但我发火的点不在这里，”李岷江叼上根烟，继续说：“你志向远大，有想法有规划这很好，但是你为什么事先就不能跟我商量一下呢？你知道我出差回来，没等见着你，先见着张辞呈是什么滋味么？”
　　李岷江重重出口气，给他盖戳定罪：“你这是不负责任。”

　　电视剧里女主角也开始哭天抹泪的俯首认栽，老板娘看的一面收拾桌子一面乐，叠溪顿时觉得自己能跟这种下三滥的戏份同步心境也算得上是流年不利。
　　其实李岷江说的没错，加上自己连饿带累早就没劲头去恼羞成怒了，叠溪知道，自己在李岷江心里的位置，不仅是兄弟，是恋人，还等同于家，这几乎是不必再言明的，所以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老实伏诛，便低了头，小声说：“嗯，下次不会了。”
　　李岷江耳朵动了动，抬眼看他，说：“这次咋这么乖？”
　　叠溪冷着脸说：“你要是不吃我就撤了。”
　　李岷江满意的点点头，得到便宜也不再卖乖，站起来说：“撤，跟老板娘说一声，哥带你去吃别的。”

　　两人告了假出来，李岷江带叠溪去吃面馆，看他自己喝了一海碗面还加了两个肉夹馍，最后满面红光的嘟囔说要走不动路了。
　　李岷江把车停在停车场上，跟叠溪并排慢慢沿路往回溜达，这里颇为安静，一条人工河穿脚下而过，河道两边栽了大量绿色植物，在强光灯的映射下显得犹为晶莹剔透。李岷江一手插兜，一手牵过来叠溪，叠溪就很自然的同他十指相扣。
　　李岷江问：“明天还去？”
　　叠溪说：“一周一结算，不去不就白干了，不过明天是下午班，能睡懒觉。”
　　李岷江点头，又问：“那面试的事呢？”
　　叠溪说：“悬，四十个里头选一个，师兄说给问问，不行也就算了，不算什么好单位。”
　　李岷江说：“哦，回头哥帮你找一个。”
　　叠溪沉默，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两人穿行过小公园，叠溪鞋里存了沙子，倒骑在跷跷板上鼓捣，李岷江悄悄绕到另一头坐下，猛然把他给压了起来。
　　瞬间而来的失重感把叠溪吓得不轻，他手一抖不小心把鞋给扔了，眼睁睁看着骨碌碌顺着滑坡就滚了下去，不禁崩溃大叫：“惨了，掉河里了！”
　　李岷江哈哈大笑，说：“不要了！”
　　叠溪使劲，又把他给翘起来，然后落地单脚跳着要去找，李岷江跟过来帮他瞅了瞅说：“掉进去了，不要了。”
　　叠溪不干，悲愤的说：“这都第二双了！怎么回家？”
　　“打车，”李岷江抱住他，笑：“要不还是照上次那样，哥背你。”
　　从两人吵架过后这才算是第二天晚上，但感觉跟过了好长时间一样，李岷江箍紧了胳膊，挑了挑眉毛，叠溪心照不宣，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嘴唇。李岷江兴奋起来，将叠溪压在跷跷板上，恣意掠夺他口中的热度，叠溪抓住他宽阔的脊背，让自己更贴合他，仿佛要跟他融为一体。
　　片刻唇分，叠溪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逗他：“这是要野合吗？”
　　李岷江红着脸，说：“嗯，回家再合……走，哥背你去打车？”
　　叠溪点头，忽然又捞过来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耳朵说：“哥，我真不是嫌弃咱们公司，可我不是女的，不想依附着你，总跟在你后面。”
　　“我……”他郑重的说：“不能只做你的影子。”

　　叠溪洗完澡出来，看见李岷江坐在院里一张藤编大阔椅上，亮着抱厦里的灯，柔和的光洒满整个院子。
　　“看啥呢？”叠溪擦完头发，掏过来那张纸要看，李岷江往后挪了挪张开胳膊，把他揽进怀抱里。那大阔椅不知道是哪一年的产物，藤条粗韧已经泛黄，带着股干燥好闻的阳光味，既光滑又结实，卡在两棵树干之间，像个吊床似的，不摇不晃的刚好承受住两个人的重量。
　　李岷江吻他湿润的脖颈，用鼻头去蹭叠溪柔软的耳根，叠溪缩缩脑袋，借着灯光去瞅那张纸。
　　叠溪：“咦？！”
　　他忽然像触电般的一扑腾，李岷江猝不及防，被他胳膊捣在肚皮上，嗷一声惨叫：“……陈叠溪你要灭亲么！”
　　叠溪转身，抖着那纸，惊的语无伦次，说：“这这这……这是啥？”
　　李岷江想笑，指着纸念：“房屋交易合同，斗大的字不认得了？”
　　叠溪说：“哦……不对！我认得！我问这是你买的房子？”
　　李岷江说：“不自己买还等人送？这是张复印件，拿回来给你看看，明天还得再去签字……”
　　叠溪瞬间有些崩溃，赶着问：“你从没给我说过啊，啥时候买的？我一点都不知道！”他印象中没记得李岷江去看过房子，手里这轻飘飘的一张纸立刻变得千斤重，叠溪觉得自己竟然有些捏不住。
　　李岷江挑起来一边眉毛，说：“是吗？那有人说辞职就辞职，我还一点不知道呢。”
　　叠溪郁闷，把合同拍回去，委屈的说：“我道过歉了！”
　　“好了好了，”李岷江重新搂住他，笑到：“房子早就看好了，给人当样板房展示来着，一直没签正式合同，今天中午刚接到的通知，咱们这一片下个月开始要拆迁了，本来想叫你一块去看房的，你又不接电话。”
　　叠溪回过神来，说：“要拆了？”
　　自他刚来这里的时候，就看到墙上那红彤彤的拆字，但时间长了，被伸展出去的石榴树削去了一多半，叠溪就自然而然的以为那变成了一个不怎么刺眼的符号而已。
　　现在忽然接到拆迁通知，他才开始觉得有些舍不得。

　　这下雨积水的胡同，这房上砖红的瓦，这小院里爬满青苔的地面，被晒得脱了色的抱厦，以及这两棵长势正旺的石榴树。
　　忽然都变得弥足珍贵起来。
　　李岷江看穿他的心思，说：“没办法，想做钉子户么，想做咱们就连夜做好长期抗战准备，等压路机来。”
　　叠溪：“……”
　　叠溪说：“算了……”他低俯下身子，趴在李岷江胸口，又说：“哎，家要没了的感觉。”
　　李岷江拍拍他，说：“你在，我在，家就在，舍不得咱们就把这房子录下来带走，明天开始收拾东西，搬新家。”
　　叠溪点点头，听见他那强健而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心里头忽然也就憧憬起来。
　　他爬起来，说：“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