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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师尊,你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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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沈晏扯了扯身上半解的衣服,恶狠狠地瞪着。
“哼……”江衍哼唧了一声,揉着自己胀痛的脸一个劲儿地委屈。
“师尊病了,江岚师叔让我带着师尊沐浴,说是有助于恢复的……师尊怎么这么不讲理,不问清楚就打人啊……”江衍跟个小孩子似地哼哼唧唧地抱怨着。
“……是么…”沈晏看了看自己也有些红肿的手,瞟了一眼正在呲啦着揉脸的江衍。
“好像是我的错……”沈仙师盯着自己的手想着。
“师尊,江师叔嘱咐我先让您沐浴……我还是来帮您吧!”江衍看沈晏在发呆就又开始了。他越说越来劲,脑抽似地伸手去拽沈晏的衣服。
“滚……”
“好嘞!”
门啪嗤一下就被关住了,江衍麻溜地滚了出来。果然为人处世老老实实才是本分。
“我就知道……”江衍无奈嘟囔着,刚刚他就是想试试看看到底会有什么反应,又不是真的要扒了他的衣服。
也是,他的师尊向来就是这么的
不,近,人,情!
江衍知道他再去纠缠会落得什么下场。他倒也是个识相的人。他默默把沈晏房间周围的窗子关上,走到院子里的池塘,把池水慢慢引到旁边一个更小的池子里。以往沈晏就是在这个小池子里沐浴的。
这小的池子被沈晏施了法,一有水引入就会发热,最后成一个小小的温泉,供人沐浴。
江衍在池子旁放上沐浴用的皂荚,熏香……还开了一个御寒结界。他蹲在池子边等了好一会儿,摸了摸水温感觉差不多了才匆匆离去。
“看来送礼物这件事泡汤了.....”忙完之后的江衍终于想起来他本来是来干嘛的,嘴里叹着气在山路上走着。按他师尊的性子,他今晚应该不能在日安阁住了,只能去弟子们住的寝舍挤一晚上。
“这是……”沈晏在房内听到院子里没了动静,披上薄衫推开了门,结果就看到了冒着热气的泉水和一个小房间似的结界。
沈晏没有再说些什么,他踩着白色的石子路来到泉水旁,褪下外衫。用脚试了试水温,轻轻踏进水中。
因为日安阁在的山头只有他两个,沈晏便没有开什么屏蔽结界。沐浴池子里的水刚刚好,不冷也不热,很是舒服。他抬起头望着,眼前御寒结界上还坠有点点星光。
“刚刚下手是不是有点重?”沈晏一贯地暴躁之后反思自己。“他右边的脸好像都肿了一些……”
“下次还是下手轻一点吧。”泡完澡之后沈仙师悟出了这个“道理”。并且暗暗下决定——以后下手一定要轻一点。
这一晚江衍确实没有再回来。他住的耳房的灯一夜都没有亮过,沈晏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也没好意思去刻意寻找。对于大名鼎鼎的沈仙师来说找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他随手捏一个符咒就行。但他还是没有找江衍。
“果然还是一个小孩子,打一下就跑了。”在沈晏心里江衍一直都是那个没长大的小孩。
“算了,还是随他吧……”沈晏站在窗边看了看还是一片漆黑的耳房,转身就去歇息了。他身上还带着病。“人嘛,总要爱惜自己一点。”
这句话是当年还是小屁孩的江衍对着他说的。那天发生了什么,沈晏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说话的人一脸正经,像个小大人。
“小屁孩。”沈晏在睡觉之前还在没好气地念着。
昨晚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梦一样,沐过浴的沈晏果然就像江岚所说的那样气色好了许多。隔天又是早早地就起来,带着那把梅花扇朝着教习台走去。
从沈晏住的西峰到主峰的教习台有一段距离,平日里去往教习台的路上总有江衍在他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有时候沈晏走着江衍跟在后面,有的时候江衍会一下子跑到沈晏前面,从一个十五六的小毛孩子一直到现在的弱冠少年。
想到这里,沈晏笑了,笑得很浅。
两年了,他拜我为师已经两年了……
想到这里,沈晏的头微微低下,笑容依旧很浅。
“长老好。”教习台等待的弟子一见沈晏过来就都规规整整地行了一个礼。
沈晏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走上了教习台。他习惯地向人群中寻找,但是今天并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影子。
“今日就教你们剑法吧,教你们几个简单的招式。”沈晏顿了一顿,“等到教完之后你们先自己练一段时间然后我再教你们新的招式。此外,这次学的好的会有奖励。”
沈晏出奇地说了好话,今天他不仅没有往日的严厉反而还有奖励。这一下子让弟子们沸腾起来,他们面面相觑震惊地看着身边的人。
“是!”反应过来后,众弟子兴奋地喊道。看得出来他们对沈晏突然的转变很惊喜。
随后沈晏拿着手里的扇子熟练地挽起剑花,他一点一点地教习弟子们招式。每隔一段时间还要停下来让弟子们休息一会,还请弟子们喝起了自己酿的梅花落酒。
就这样今天的修习课一直上到了黄昏。往常要是这样,弟子们早就哭天喊地了。可今天有难得一见的“好脾气沈长老”,每个弟子自然一个比一个高兴,哪管这课上了多久。教完一整套招式后,沈晏真的挑了几个弟子送了自己最近研究的小玩意作为奖励,兑现了承诺。也从这天开始,弟子们的饭桌上传出了关于“沈长老转性”的话语。今日没上沈晏课的弟子们更是一边听着一边一脸不相信地瞪着眼。
这些说他转性的话沈晏自然也是听到了,他今天路过食堂的时候就听见了不少。但碍于长老的面子他全当作没听见。上完课后没事的沈晏打算早早回日安阁歇息。今日他的身体虽然好了一些,但今天一天下来还是有些劳累。
都快季秋的时节了,天地间的日月轮转竟还带着点夏天的影子,白日的时间还有点长。这凌云山都结束一天教习了,太阳还是迟迟不肯落下,在西边扒拉着山。
绕过迂回的小道,沈晏回到了西峰。他慢慢走着,心里惦记起昨天昏迷前还没有完成的事——他昨天是要给江衍串个手串的。
那是……江衍?
沈晏看见西峰的崖口上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
“江衍?你在干什么?”沈晏走过去问道。
江衍愣了愣,转过了头,但他没有直视沈晏,眼神回避着什么。
“过去就过去了,没必要记得那么深。我知道你也是不得已为之。”沈晏今日醒来就大致猜到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发热昏迷了。就算他猜不到,单凭今日在路上碰见江岚时江岚的表情沈晏也能知晓个大概。那人都把“你们两个真龌龊”写在脸上了。
这句话彻底让江衍安下了心,他猛地抬起头,两眼发光。
“所以……你在干什么?”沈晏又问了一句。
江衍听了重新转过头去,用手指了指,说道:“师尊,你看那里!”
沈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是远处的落日余晖,是山下的人间百态,是面前少年人的肆意张狂,不惧于世。
说完就顺势转过了头,对着沈晏笑着。“谢谢师尊不怪我……”
余晖下的少年总是意气风发的,让人不免心动。
就是这落日里散发着稚气阳光的笑脸瞬间刻在了沈晏的心里,难以抹去。
沈晏不禁想到如果没有眼前的这个少年,他的生活又会是怎样的。会不会孤独,会不会觉得无人倾诉……也许这样跟人过一辈子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之后他在庆幸,庆幸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庆幸,这个少年打破了他的生活。
十二年前
“你这个扫把星,赶紧给我滚,你那个天杀的娘给你取一个寒稔,真是够晦气的!自从你来之后家里面收成一年比一年差。我养你这么多年简直是白瞎了我的粮食!拿着你的破东西赶紧给我滚!”
一个暴妇拖着一个六七岁孩童朝门外拖着。随即那孩子被推倒在地上,妇人朝他身上扔了一个烂包袱。
小孩儿本能地躲了一下,但其实那个包袱没有多少东西,甚至可以说砸到地上都没有一点声响。那小孩没有哭也没有反抗,只是拍拍身上的灰,捡起了包袱,背在肩上,低头走着。
“你愿意跟着我吗?”沈晏挡在了小孩儿面前问。
那小孩儿抬起头,笑了。
小孩儿用脏兮兮的脸看着沈晏,点了点头。
“那就走吧。”
沈晏伸出右手拉起他的左手走了。
街上还是跟原来一样,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十六七的少年牵着七八岁的孩子走过。
“沈哥哥,我不想叫寒稔……你再给我取一个名字好不好……”
跟沈晏相处了几天的小孩儿突然就哭了起来。这几天他没说过一句话,沈晏一度觉得他捡了一个哑巴。
一直不说话的小孩儿突然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他要改名字。这弄得沈晏不知所措。
名字是父母取的,他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给他再取一个。可他不忍看他再哭下去。
“名,是父母给的。我可以给你取一个小名,以后可以让别人唤你这个。”沈晏只能先这样哄着他。
小孩点了点头,开心地笑了。
“那就取‘衍’吧,衍形从水,本指水流顺河道汇于海,寓意蓬勃发展,欣欣向荣。你可还喜欢?”
“以后,你就叫江衍。”
那一天清风微雨,洗去两人身上的纤尘。
那一天是五月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