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落》山茶omo

1、缘起时

　　今日是九月十五，暮秋。凌云山四周慢慢起了白雾，山顶上寒风凛凛。

　　“沈仙师，早这样不就行了么？”挤弄在一起的一张嘴脸瞬间在他的面前扩大。他被恶心地撇过了脸。

　　面前的人冷笑一声，似是不屑。他双眼继续眯着，俯视着他。说着一些自以为大义的话，说完宽大的袖子便一挥，转身，昂起头走向不远处聚集过来的人群。

　　可惜了，这人跟他一样都身着一身白衣。

　　或许我们真的一样吧……他在心里想着。

　　同样身穿白衣的他一只手吃力地支撑着，挣扎着站起来。他抬起一只宽袖，一下子就抹去了嘴角剩余不多的血迹，洁白的衣摆早就沾染上了尘土还混杂着几片红。他身后是凌云山的万丈悬崖，身前是正道百家。

　　他无处可躲，等待着他们给出的宣判。

　　会怎样呢？会跟他一样被逼下悬崖还是自己继续苟活……

　　没有人知道，刚刚在他们面前死去的其实是两个人。

　　“起雾了……”他把手中的剑轻轻松开，铮的一声银剑落地。他站着独自喃喃自语，目光死寂。

　　随后慢慢起的雾覆盖了整个山顶，白茫茫的雾里，他纵身一跃，跳入身后的悬崖……

　　“别怕，为师会一直陪着你的。”坠下的瞬间他无声地张了张嘴。

　　山下，天边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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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古时期，盘古开天辟地，女娲捏土造人，天地千般幻化，才有了山川江河，飞鸟走兽。女娲伏羲等神族后人留在人间，世世代代守护着这一方天地，以众生为己任。然天地变化无常，竟生出人，神之外的另类，他们有着人一样的相貌，和人一样的情感，还有神族不能达到的灵力……世人唤作——魔。

　　凌云镇。

　　“话说这天地间已被分为人神魔三界，但总有界线不清的事发生。拿我们凌云镇来说，我们凌云镇处在人魔两界的交界处，要是在以前，哪里会有现在的景象呢。”茶馆里一老汉坐在中间的台子上，捋着又白又长得山羊胡慢腾腾地说道。

　　以说书故事奇异出名的茶馆里此时挤满了人。外面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不时传来。

　　“就是，两界就隔了泾、渭两条河，要不是凌云山上的仙客谁会住在这里。”

　　仙客，是这里的人们对山上人的雅称。

　　“可不是，那凌云派也可真是仙门正派，专门把门派建在这里，自建派以来一直保佑着一方平安。”台子下一个中年男子对身边的人高声喊着。

　　“不愧是名门正派…哎，据说凌云派还是那什么沈家的后世呢，那沈家传说可是上古神族的后人呢。”底下的听众纷纷附和道。无不称赞这个“凌云派”。

　　台上说书的老头点点头，手里的扇子缓缓摇着。

　　“哎，那老头。”坐在靠窗的少年朝台上扔了一袋铜钱，冲着老汉喊着，“整日里净说些这，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换一个，换一个。”

　　老汉接过钱袋子，谄媚地笑了笑。“那这位小公子想听什么呢？”

　　“……讲完了这地方，那就讲讲这地方上的人呗。”少年想了想说。

　　“好，那我就听这位小公子的。讲讲这地方上的人。”老汉收起扇子，拿起桌上的醒木，重重地拍了一下。捋着胡子又开始说道，“这说起凌云派，就不得不说这位有着第一仙师名号的沈仙师了……这沈仙师嘛……”

　　这位沈仙师，是凌云派的一位长老，虽称为长老但也不过二十几。但他的能力可不是二十多的人该有的。他年纪轻轻就通晓法阵符咒，武器样样精通。十年前，更是进入这凌云山当起了派门里面是教习先生。派里弟子的阵法符篆基本都受过他的指点。

　　关键是他还生得一副美人样，眉峰细长冷峻，眼睛是那端正的瑞风眼，眼神更是伶俐。身形嘛，就更不用说了，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就一活神仙。可谓是……

　　白襕玉冠，芝兰玉树。

　　江衍一边骑着马一边回想着茶馆里老汉的话，那老汉口中的沈仙师就是他的师尊，是他从小就跟着的师尊。

　　“师尊，我回来了！”江衍看着竹门前静静立着的沈晏喊道。

　　“你还知道回来?”沈晏看也没看就直接问了。江衍听了愣了一下。

　　嗯?这又是怎么了？

　　“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眼前的人缓缓转过身来。

　　“今日是……是……”江衍回答不上来。

　　沈晏叹了一口气，“今天是七月十五，是中元。”还没等他说完，江衍就突然意识到了。然后后背阵阵发凉。

　　中元，是凌云派一个重要的日子，全部弟子都是要回到本门凌云山祭拜老祖的，而他却下山玩了一天，完全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上一个因为忘记而耽误日子的弟子已经被赶下山了……

　　完了，该死了……江衍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罢了，现在还来的急，现在就随我回去。”江衍面前的白衣仙人挥了挥衣袖，缓缓从他身边走过，洁白的衣摆扫过层层石阶，不着一丝痕迹。

　　江衍听后感到了一线生机，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上，要是因为他出什么差错他就别想活了。

　　说书口中的凌云派，开派不过三百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民间都传这开宗立派的是一位姓沈的志士，所属仙门中最具名望的沈家。

　　这位开宗立派的沈仙师更不简单。三百年前这位沈仙师以一己之力驱退了边界的魔族，在人魔交界的山巅上安顿下来创立了凌云派。派门里个个都以“除魔降妖安天下”为己任，世代守护在这边界处。

　　现如今这凌云派已经是修仙界里数一数二的派门。每年都会有各方的青年慕名前来拜师。专门为拜师选拔而举行的会盟比武也是修界一年一度的看点。每到拜师的时候凌云山还会山门大开，任何人都可以前来观看，好不热闹。

　　但今天，凌云山上各处一片漆黑静肃。只有山顶上最高的阁子里灯火通亮。那位于最高处的阁子名叫灵阁。凡是凌云山上有地位的先辈仙逝之后都会把灵位安置在这里以受后世祭拜。

　　此时，凌云山半山腰处。

　　“师弟，你回来了，可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误了？”一个身着朴素的人站在山门口眺望着。他生的是一副温和的脸，却又不失威严。这人一见到沈晏就快步走过来问沈晏。

　　“哦，师兄，没有事。只是一不小心耽搁了。还望师兄恕罪。”沈晏看清来人之后微微颔首作揖解释道。

　　沈晏面前的是凌云山现在的掌门，唐尧。

　　唐尧和沈晏是从小就在一起修行的师兄弟，师承现在沈家的家主——沈晏的父亲沈念。虽都说凌云派开派先祖姓沈，但近两百年来凌云派已经不归沈家管，这掌门也都变成了外姓，唐尧就是其中之一。

　　“那就好。师弟，还是赶紧随我去灵阁吧，几个长辈都在等着你呢。”唐尧松了一口气。他这个师弟性子他最了解不过了。要是有什么大事，凭他的了解沈晏一定会憋在心里自己想法子去解决。

　　沈晏点了点头，跟在了唐尧后面。而导致回来晚的罪魁祸首——江衍此时也是大气不敢喘，低着头跟着。

　　灵阁里此时聚满了众多派里长老。他们大多年过半百，相比之下沈晏和唐尧是最年轻的。

　　“这沈仙师可真是好大的威风啊……”一位长老皱着眉头不满地说着。

　　“可不是，不就是仗着凌云阁原是姓‘沈’么？”另一位年纪差不多的长老也顺势抱怨了一句。

　　“那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现在掌派的又不是他沈晏，有什么威风可耍的……”地位稍微高一点的弟子顺着前两人的话小声说着。

　　沈晏刚刚踏进灵阁，就听见了这个弟子不识好歹的一句。他没有理会，只是稍微整了整衣裳，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下面坐着的人看到沈晏来了后也都一齐闭上了嘴。

　　江衍撇了几眼说闲话的人，跟着沈晏走上了上座，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为他斟上了一杯茶。

　　巳时，简单的宴席过后，祭拜就开始了，众人进入灵阁里间，站在一排一排的灵位面前。唐尧因为是掌门所以是独自站在众人的最前面。根据名望，沈晏站在唐尧的后边和其他几位年长的长老一排。江衍因为是沈晏唯一的亲传弟子就站在了沈晏后方的一点。

　　“七月十五，中元日，一拜先祖，谢先祖开宗立派之德。”众人在祭祀使的主持下朝正堂拜了一拜。

　　“二拜先祖，念先祖教诲育人之恩。”

　　“三拜先祖，承先祖为民谋福之训”

　　繁琐的礼仪过后，就是各个长老之间的寒暄。沈晏不喜人多，更不想与一群人寒暄就知会了唐尧一声，自己一个人走了。江衍看见他师尊一声不吭地走了，便偷偷地跟了上去。

　　中元，被凡人称作鬼节，可能是因为名字的缘故，连这一晚夜里都要黑一点。沈晏捏了一个符，如烛火般发出微亮的光，拿在手上，就那样一个人在幽回的山路上走着。从远处看，就跟一个孤单的掌灯人似的漫无目的地徘徊在迂回的山路上。

　　绕过这个山道就是沈晏在凌云山上居住的地方，地方不大不小，但是风景很是优美。这个山头正中间就是沈晏住的地方，唤作日安阁。

　　晏，由日到安，取的是日日安宁。

　　日安阁主屋旁有两间耳房，一间房在沈晏收徒弟之前是他拿来捣鼓阵法符篆的地方。江衍拜他为师之后这间房就成了江衍住的地方。沈晏不得不把里面原有的东西堆到了自己的房里。另一间则是一个很小的厨房，虽然沈晏并不会做饭。

　　主屋后是一大片竹林，跟他们在凌云山外住的地方一样。不同的是这里的屋前种着一棵高大的白梅树，现在它还没开花只是叶子十分繁茂。再往前是……

　　“师尊，再往前可就是崖口了。”

　　正走着的沈晏听到了后面人的话，停了停没有理会就又抬脚走去。这里是崖口，是这座山最高的地方，风景也是极好的。从这里可以望见山下烟火。

　　“今天是中元，人们早就回家了，师尊是要看什么?”少年人几步就来到沈晏身旁，身上带着一丝丝凉意。

　　“看月亮。”沈晏只是随随便便地回答了一句，表示并不想搭理他。可他没有意识到今天是没有月亮的。

　　“不会发光的月亮?”江衍抬起了头看了看天故意问。

　　“……你…是不是很闲?”沈晏扭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冰冰道。

　　“不闲……不闲……”江衍看到沈晏拉的老长的脸瞬间就怂了，怂得半天都没有说话。

　　凉风吹得屋后的竹林簌簌响动。今天没有月亮，星星也没有，只有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黑天。沈晏四周尽是黑压压的一片，秋日里经常听见的蛐蛐叫也停了，四下里安静地很，安静得他们都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沈晏还是不说话，手里用来照明的符篆也渐渐熄灭了。

　　“师尊?”江衍憋不住了，他得开一个话题。

　　“什么?”沈晏还是望着远处回答道。

　　“这两年为何我们要下山住?”这个问题困扰江衍很长一段时间了。自从他十五岁拜师那年开始沈晏每年都会在春末带他到外面去住，一直到中元这一天才回来，中间除非派里有什么重大事情否则就不会回来。

　　他之前问到这个问题沈晏都只是摆摆手随便敷衍他几句，所以这次他问其实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只是想开一个话头。

　　“江衍。”沈晏这次终于转过了身子，“在你心里，魔究竟是什么样的?”

　　“师尊说过，是人是魔不重要，即使是魔也会有好坏之分。”江衍很是迷惑，以往都是他问沈晏这个问题的，沈晏也总是这样回答他的。

　　今天师尊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沈晏的反常引起了江衍的疑惑。跟唐尧一样他也知道他师尊是遇到事情只会靠自己的性子。

　　“你能明白就好。”沈晏顿了顿，“我带你下山住只是想让你看看山下的生活，从小到大你基本都是待在山上。多去看看总是好的。”

　　“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回到山门可是需要上早课的。”说完沈晏摆了摆手，又转过了身子继续眺望着远处。

　　“多看看总是好的……”江衍走后沈晏又默默重复了一遍。凉风还是一阵阵地吹过，今夜竟开始有点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