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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三十八章:伤心碧血 ...
旷野之上只余了不足两千的风陵骑更显荒凉。霜袖几人来到江泠璧身边,轻唤她:“小姐。”江泠璧噙了泪哑声道:“你们快解了我的穴道,快去找他回来啊!我要去追他回来!你们就看着他去送死么?”
霜蘅低了头:“小姐,元帅离去前吩咐过我们,不可纵你任性妄为。恕我等难以从命。”
“好。很好,你们到底受命于谁?我才是风陵骑的执事!你们以下犯上该当何罚!”江泠璧心中火起,急瞪了双目逼视霜蘅。
霜蘅抬头直视她如刀的目光,沉声道:“十二卫须护小姐周全。小姐若以执事身份要责罚我等,也要等到一个时辰之后!更何况……方才元帅说,他点穴的手法,旁人解不开。”
他早算到她必执意要追他而去,又担心霜蘅等人迫于她执事强令,故而才用了这一手。江泠璧几乎瘫软下去——他这是决意赴死,却誓要为她寻一条生路。少庄……你,千万不能有事,千万……要活着回来。
“贤妹,少庄这么做用心良苦,你……”萧允明面带悲色走到她面前,方才卫谦说他熟悉城中情形必须留下,他虽不情愿然而帅命不可违。他知道,卫谦把他们这些能征惯战的将领全都留给了江泠璧是要增添他们夺城的胜算。他早已决断,用自己做那混淆视听的棋盘弃子!
鲜艳的火光和暗红的战袍都无法映红面前女子苍白的面颊,反而衬出那张清素憔悴的面庞透出隐隐的死寂。那一双本该水光潋滟的明眸忽然蒙上了厚厚的一层晦暗,如同失了明灿光彩的星辰,让人看着不忍。这样的表情不该属于这个灵动清丽的女子。萧允明想安慰,却无从开口。
江泠璧的面色由激动重还回冷淡和倦怠。眸光流转成冷波泠泠,低声道:“你们都在逼我。”自嘲地牵起了唇角:“连他也在逼我。是我不清醒了,不该忘了自己是谁。我终究不能随性而为。”
那声音清冷似蕴着挥之不去的痛,听在萧允明和霜蘅几人耳中却是无言以对。
江泠璧勉强牵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再开口声音已是平淡无波,仿佛方才那个哑声激动和冷声嘲讽人的都不是她:“他以身诱敌,我们不可辜负。边州城势必重收囊中!”
霞光大绽,清晨的风很凉。万俟川立于边州城头之上,心中惬意、得意洋洋。边州能拿下,他自是首功一件,聿肃睿涯昨日亲口许诺回朝之后定然重重封赏。因约定了今日聿肃睿涯和苏淡离进驻城中,在此之前严令他守住城池,无论如何都不准妄动,他并不敢怠慢,只盼早日将聿肃睿涯一行迎入城中。
大约不到一个时辰之前,玉凉大营方向忽然乱了起来,隐隐可看见黄沙滚滚听闻杀声震天。他心中一惊,不敢擅离职守派了人前去打探消息,有些焦急地在城头忐忑不安地等着回音。
这小校去的时间委实有些久。他摸不着情况正在心急,忽见由远及近来了两匹战马,其中一人离多远就高声喊着:“万俟将军,是我,我回来了!”正是他派出的那名小校。
他刚打算下令打开城门忽然心念一转,向下喊问:“你身边是何人?”
小校忙答:“万俟将军,这是苏元帅的偏将战澄将军,苏元帅派他和我一起回来见您。”
万俟川下令开城放了他二人进来,那小校领着战澄疾步登上城楼,向万俟川复命。万俟川忙问:“营中是怎么回事?”
不待小校答话,战澄抱剑拱手:“万俟将军,是昨日杀出去的风圻二路元帅卫谦,不知从何处又搬来了救兵,正在疾攻我营。苏元帅担心万俟将军一人守城会出什么差池,特遣我前来相助。”万俟川尚有一丝迟疑,那小校忙道:“正是,苏元帅说您昨夜劳乏一夜,如今营中横生了这些枝节,他怕是要迟点才能来,故而让战将军前来。”
那边战澄瞪了虎目:“怎么,你竟信不过我?”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举在万俟川眼前:“万俟将军,虽说你献城有功,可如今论品阶该在战某之下,望你自重!”
万俟川抬眼一看忙低了头:“是末将一时疑虑重了,战将军莫怪。”
战澄冷笑一声:“无妨。烦劳万俟将军下令将城中各处守将调至城楼,如今主营被攻难保他们不会前来攻城,早作准备为好。”
万俟川忙领令:“是是,末将这就传令。”不多时,玉凉军在城中的各处兵卒都拥到了城楼之上,万俟川向众人介绍过战澄,战澄道:“众位昨日夺城辛苦了,如今更不可懈怠,只等七殿下和元帅进驻便大功告成。战某无可相酬,为各位准备了水酒一杯,饮过此酒今日定要更加尽心才是!” 说罢,命先前的那小校领人抬来十几大坛酒,分给城头将士饮了,一齐守在城头。
刚刚饮毕,便见城下远远来了千余人马,为首一员暗红战袍的女将。万俟川心中大惊:“那是江泠璧!他们回来夺城了!”
战澄一瞪他:“没出息,他们不过千人,都是残兵败将,有什么可惧的?当日那江泠璧挟持七殿下,若我们能活擒她可是大功一件。传令下去,没我的将令不可放箭。”
江泠璧已催马来到城下,摘弓在手:“万俟川,还认得本姑娘么?”
万俟川见到她无由来觉得腿软,却因此时占着优势又碍于手下和战澄在场强打足底气道:“江泠璧,如今边州已归我玉凉所有,你还不束手就擒。”
“是么?”江泠璧淡淡一笑:“万俟川,我们的账先要清算!”说着一扬手中银弓,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工夫只见寒光一点,万俟川惨叫一身跌落城下。
“江泠璧!都如此境地了你还这么嚣张!速速开城!本将军要会一会她!你们别怕,有什么事我担着。”因万俟川向兵卒们言明了他的身份,故而士卒不敢怠慢,开了城门。
江泠璧向城楼之上微微点头,千余风陵骑一起涌入城中!城头的玉凉军卒们大惊失色,欲要举兵刃却蓦地觉得身子发软瘫在地上动弹不得。风陵骑迅速把持住所有要处,江泠璧轻笑着踏上城楼,向战澄道:“霜蘅,这戏演得不错。”
瘫在地上的玉凉兵卒们惊惧地看着“战澄”伸手撕了面上人皮面具躬身行礼:“小姐。”
头前的那个小校忙挤了过来跪地磕头:“江姑娘,你说的我都办到了,可以给我把毒解了么?”
江泠璧回身看了看萧允明:“萧大哥,这些玉凉士卒你先把他们看起来罢。还有,你的家眷让霜袖或是霜宛去接回城守府中。这里交给我。”
萧允明带人将玉凉士卒们抬了下去,江泠璧与霜蘅重新指挥布防。期间唤过一名风陵骑,在他耳边嘱咐了一番命他速向玉凉大营方向去了。又命一名风陵骑向燕州方向驰去。
待一切就位,江泠璧扶着城墙看向喊杀声弱了很多的玉凉大营方向:少庄,如你所愿,我已夺回了边州城。可你现在怎么样了?记得你答应我的……无论如何,求你活着回来。
“你说什么?如今边州城又被江泠璧夺回了?万俟川也被她射死了?废物!”苏淡离气得砸了手中的水杯。
“阿离,莫要如此气急败坏。”聿肃睿涯轻轻一挑眉,悠闲地重又给苏淡离倒了杯水:“边州势孤,城中也不过几千兵卒,谅他们也撑不了多久。也是我们以为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回来大意了,再者又被卫谦这一拖……”想象着今晨那一场激战,聿肃睿涯心中微凛,卫谦不过带了几千人,却兵路出奇,险些将他们蒙过了。风圻。本志在必得却不料还是频频受阻。
“我们明日攻城。明日我势必要再夺下边州。”他语气肯定,点手唤过一名偏将:“你去,给他换上一身白衣。切不可让他自尽。”
苏淡离目光一跳:“殿下是打算以他相胁?”
“自然。她那样的女子我倒是第一次见。”手抚了抚脖颈上那道已结了痂的伤痕:“我很好奇呢,明日她会有怎样的表情。”他幽黑的眸子中闪着诡异狠厉的光芒,笑容玩味:“我要回报她一份大礼。”
“吧嗒”。夜半时分,一支无头箭跌落在城楼之上,有风陵骑拾得送到江泠璧面前。江泠璧的脸色在展开绢帛的一刹惨白如纸,身子在风中如飘零的叶般晃了晃,那风陵骑一惊,欲要上前扶她,却见她站稳了身子摆了摆手:“你去吧。”不知为什么,那平静的声音在这风陵骑听来说不出的悲凉,他甚至有些担心下一刻她就会晕倒。然而没有。她如同风中坚韧顽强挺秀着的白荷,伴着哀伤但坚决的神色永远印刻在了这个风陵骑的心中。
江泠璧在风中静静伫立了一会,压下心中一波波涌上的寒意走到云采薇的屋前扣了扣门:“采薇,是我。你歇下了么?”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过后云采薇开了门:“谢小姐,这么迟了有事么?你的伤需要休息。”
“采薇。我需要安神和局部麻醉的药。明日,不能有一点闪错,不能。”最后一个“不能”似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她微微颤着抓住了云采薇的手臂:“采薇,烦劳你了。”
晨光熹微。晓风寒凉。萧允明登上城头时城楼之上已立着红袍翩飞的江泠璧。她扶墙而立眺望远方,任霞光在她面上映下一抹柔和的金红光晕。那样空寂的神色让萧允明觉得她似是随时就会化作一缕红霞消失不见,那红本是喜庆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凄艳如斯。这样宁和,人入画境,他却忽然心中生出一丝酸涩。
江泠璧却在这时回了头,向他淡淡一笑:“萧大哥。今日玉凉来攻,我们一定要守住这边州城。”
萧允明坚定地点了点头:“这个自然。”
“还有……”江泠璧微垂了眼帘:“无论一会我做什么,不要问,不要同我说话。”
虽然有些疑惑,萧允明知道她每行一事必有自己的道理,于是应下:“好。”
边州城头,风陵骑们严阵以待。日上三竿,玉凉人马兵临城下。
如巨蚁般密集黑压压连成一片的兵卒,如翻腾的海浪般遮天蔽日的大旗。似乎有什么挡住了他们前行的通途就会一下被夷为平地。
江泠璧面容平和地看着下方巨大的黑云越压越近,一双明眸在人海中搜寻,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不知是否算是庆幸。
黄顶云罗伞下,聿肃睿涯带停了战马。苏淡离紧挨着他抬头向城上看去——一排排弓箭手箭在弦上,只要江泠璧一声令下,便是万箭齐发!
聿肃睿涯却似浑没注意到那城楼之上对着自己的弓箭,悠然一笑:“莽原一别,数日不见。江姑娘一向可好?”
江泠璧淡淡微笑:“劳七殿下挂念。让殿下失望了,泠璧不但没能命丧黄泉还重又站回了这边州城头挡了殿下的道,多有得罪。殿下此番又兴兵于此,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么?”
“睿涯有幸,当日被姑娘揽拥在怀、一亲芳泽,便是受点小伤也是不碍事的。如此说来你我也算‘亲近’之交了,睿涯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姑娘成全。”
“殿下言重了。直说无妨。”
“江姑娘,献城吧!”聿肃睿涯哈哈一笑,侧身指了指身后大军:“姑娘就算硬撑又能撑到几时?”
“笑话!聿肃睿涯,若执意要攻城便不必多言。我或许不知能撑到几时,但至少待我箭尽人亡!”江泠璧一扬手,刚要下令放箭,只听聿肃睿涯喊道:“姑娘且慢!”
“两国交兵,你我还有何话好说?”
“江姑娘,射箭之前你难道就不想见一见故人?”聿肃睿涯拍了拍手:“推上来。”
身后兵卒向两边闪去,一辆木架轮车缓缓顺着这大军中唯一的通途被推到阵前。车上立缚着一个人。发髻散乱,白衣如雪。
聿肃睿涯慵懒地一笑:“谢小姐。如今,你肯不肯献城?又或者是,你打算用这城头万箭招待你这重伤被我所擒、舍死也要护你平安的情人?我想着你们今日一见特地吩咐手下为他换了一身新衣,这白色若是沾上了血定是很艳丽呢。当日莽原得姑娘青睐无以为报,只备下这区区薄礼,姑娘可还合意?”
萧允明、霜蘅、霜瑛、霜宛以及所有风陵骑生生将一声惊呼关在口中。那车上被绑着的人正是只身领兵离去的卫谦。
他该是受了很重的伤。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一头乌发散乱落在肩上,双目微微合着,面上有几道血痕。
江泠璧面色无波,连秀眉都没有一丝微皱。然而垂着的双手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紧攥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从看清车上人的那一刻,头脑中似有什么炸裂般一阵发麻。寒冷的感觉丝丝缕缕渗入骨血,流动到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然而思维却不肯停滞而是愈发的清晰,旷野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那个时候。记得他对她允诺:“无论发生什么,我会尽最大的可能活着回到你面前。你信我。”记得她回答:“若你此时离去,我再不信你。”记得他在她眉间印下飘絮般的一吻:“我爱你。”记得她固执地闭着眼,不肯看他也不肯回答……
她只看到了他远去的背影。他只留给她远去的背影。而今,又见到他了,他如他所诺活着回到她面前了。却已是……如斯境地。
她张了张唇。她想唤一声:“少庄。”然而却终究忍住。
“真是好笑。” 江泠璧毫不客气地轻笑出声:“殿下以为只凭这一人一车便可让我献城?江泠璧既连自己的命都舍得抛去又怎会顾惜别人的?”
“谢小姐切莫嘴硬。”聿肃睿涯没想到她到了这时还笑得如此肆意,敛了笑颜沉声道。
“怎么?殿下看来了解得还不够多。我年少之时是曾倾心于他,可他却贪慕荣华弃我转而娶了当朝公主。他既做了这二路元帅又为你们所擒,理当为国尽忠。于公于私我都没有为他而献城之理。多谢殿下,今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将私怨当公事了了,报他当日薄情之恨!”
言毕,弓举。箭尖直指卫谦。她的弓举得很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卫谦却在这时睁了眼看着她。他苍白俊逸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了然欣慰的浅笑。他明润的茶眸中涌上满满的怜惜和信任。他虚弱地向她微颔了首。
“小姐,不要!”是霜袖和霜宛的声音。萧允明别开了头,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江泠璧早上会那么要求他。
江泠璧一滞,目光向毡车旁边的兵卒群中瞟了一眼。
再不犹疑。拉弓,眯眼,松手。
原以为手持银弓只会杀敌卫国,原以为羽箭利刃只会瞄准对手的要害,谁知……有朝一日,手中箭指向的,竟是爱人的胸膛!
白翎羽箭闪着寒光的箭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而优美的弧线,正穿透卫谦左胸。鲜红的血液迅速渗出,在卫谦胸口绽出一朵绝美的红艳团花。紧接着又是四道寒光闪过,绑着卫谦四肢的绳索应声而断,卫谦从车上跌落下来。
聿肃睿涯和苏淡离不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又看了看城上握着弓弦迎风而立的清弱女子。
江泠璧冷声从容下令:“放箭!”
箭如飞蝗、又若疾雨,射得玉凉兵将一边拨打一边不由连连向后退去。
起风了。这毫无征兆的狂风大作掀起无数飞沙,沙尘如瀑迷了两国将士的眼。只是须臾,风止,沙静。
箭雨又起。聿肃睿涯却在这时接到了来自兰都的急报:梵笳作乱,兰都有险,皇儿与淡离速回。
他抬头看了一眼兀立的城池,恨声下令:“阿离,撤兵,速回兰都!”
风陵骑和边州城民欢腾一片——边州,保住了!
江泠璧背过身去扶城迎风而立。目光滞涩地望向城下已看不见血色的黄沙。
“少庄……”轻启齿关,却是每一段神经每一寸骨骼都撕裂般的疼痛。
“少庄……” 那疼痛沁入骨髓,更有一只巨大的手扼住她的咽喉,让她觉得再无法呼吸。
“少庄……”她握紧了手中银弓,似用尽全身所有的气力,合上双目,轻轻低喃:“对不起……”
大家原谅我吧……我虽然喜欢兵法但毕竟不是搞军事的,这个夺城委实狗血了些……认错中……
说小冰心狠的……请看下一章,会见分晓。
另外,和我还有小冰一样喜欢少庄的亲们……我只能说,记住少庄最后的话。(原谅我,蓉儿,我就是个心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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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三十八章:伤心碧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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