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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民间民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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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里热闹得很,几乎东西两村的人都来到了祠堂,还有爬上大树上观看里面的。
场景简直比看戏还热闹。
祠堂内部相对严肃些。
两旁坐着仙夷村有声望的老一代,上位坐着老村长章取山。
章取山是章得义的叔公,也是一旁老一代的叔公。取字辈的如今只有他了,取字往下是一字辈,一字辈往下才是得字辈。据说那个仙人洞里的仙人章夷就是他祖父。
这些是审理案情他们俩被提问前,孟昔安告诉李昭的。
现在的案情到了,该判是□□还是私通。
章取山咳了几声,岁月带走了他年轻的嗓音,声音比他的面容更显沧桑:“闲杂人等不得出声。我来问你李二,你说你到哭泣之声才发现了这二人,可是实情?”
李昭挺背:“是的。”
没想到来到这个村子,能经历这么多事情。现在他正站在民间诉讼的现场——
“那孟昔安,你是何时发现右文章春华的?”
李昭看向孟昔安,孟昔安微微躬身作答。
“当时李二大喊了一声,我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抱起路边的石头跑过去,看到有亮光发现是李二打了火折,脚下踩着右文,而春华蜷缩在角落,泣声不断。”
这个时候审判官——章取山满意地点点头,点名到药铺的章员外。
“员外,如此你也不可说什么了。”
章员外叹了一声,转脸啐了右文一口:“只怪我察人不实,害了春华侄女!这右文近日向我请辞,我也结算了他今年的酬劳。他说家乡老母让他回乡娶妻安定,没曾想竟出了这样的事儿!嗐!——”
章取山冷冷地颤声喝叱一声:“右文你个淫贼,你既已娶妻,为何要做此等丑事?!”
跪伏的右文,拍地吼着:“我爱春华!我不甘心就这样子离开!纵使春华心里没我,我也要让她忘不了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春华!春华!——
他吼得嘶声力竭,声音就像山崩。不仅整个祠堂里能听到甚至屋子外的人都能听到,所以侧室里的春华不可能听不见。她被这一声吓得颤栗不安。春华的亲婶娘就坐在旁边,热耳倾听,冷眼相观;抚慰春华的是与春华没有血亲关系的新丧夫寡妇夏氏。夏氏抱着春华的头,不停地轻轻抚拍着春华的背。春华婶娘冷眼看了夏氏一眼,轻轻地啐了一声,歪嘴嚼舌:“春华啊,不是婶娘说你,你就是要与那些‘不干不净’的人来往,才会‘惹祸上身’!”“不干不净”“惹祸上身”都是咬着舌尖从喉咙里啐出来的。
夏氏何尝不知这话就是冲她说的。春华的叔叔脑子不好使,常年口水不止。就是他这样的人常常送柴送油送棉芯儿体贴她。不说这个傻子了,就是那个所谓德高望重的村长,都如此厚颜无耻地窥视她更何况其他人。这个村子里多少女人在背地里啐她骂她,她又怎么能不知道。怪只怪她相公去的早,婆婆也不待见她。这都是女人命苦。
透过夏氏的怀抱,春华泪眼里看到婶娘小眼里的蔑视,不由悲从心生,恸哭不止。
空旷的祠堂里,男人嘶声力竭的吼声、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两种声音交缠在一起,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真切。
就在这个时候,右文才有了一些悔意,低低地哭着。
章得义恨恨地握着虎头杖点着大青石:“你个小子,吃干抹净你就想跑!啊!告诉你没有那么便宜的事,你赶紧给我回去退了那房亲事来迎娶我们家春华,不然我非打死你不可!”
章取山点头:“右文……”
右文抬起泪脸。
“你写下契约来,后日迎娶章春华。”
右文应声。
章取山转脸对员外说:“你管教下仆无方,取一百纹银给章春华,贴补嫁妆。”又转向章得义,“此事要快,你也快快回去准备,两日后务必要将春华送上迎亲的花轿。此事就算圆满了,可知?”
章员外退了一边,章得义恨恨地哼了一声也退到一边。
人散了,夜深了。
章得义回到家将李昭的行李全部扔到院子里,严令李昭滚出他的家。
李昭,一个人,一大包的行李,在经济博士的后院门前。
李昭看着灰色的石门,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后敲了敲铜环。听到孟昔安问是什么人的声音,李昭吓了一跳,而后轻轻一笑。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是我,李二。我有事想请孟先生帮忙。”
门开了,露出孟昔安宁和的笑容:“是你呀,进来吧。嗳?这行李是?……”
李昭看了看里面亮堂的屋子,转脸来看到孟昔安正在栓门,贴近他低声说:“我被村长撵出来了。”
孟昔安笑着看着李二,听他讲下去。
“村长气得不轻呢,连我恨上了。现在我也没地方去,除了仙人洞我就想到孟先生这边了。你不会不收留我吧!”
孟昔安望着低着身姿软声软气的李二,笑吟吟道:“不会的!我爹是个善心人,你又是他的学生,他不会置若罔闻的。”
李昭看着孟昔安笑了:“能住在先生这边自然很好,实在不行我就住在仙人洞里。”
孟昔安垂下眼眸,抿了下唇,坚定地说:“你放心!”
到了主屋外孟昔安清声道:“爹,李二有事请您帮忙。”
孟庭打开门,看到李二局促不安的神情同他旁边的行李,微微一笑:“出祠堂时我便料到你会来。”
李昭深深一鞠:“请您舍一席之地给学生,待到学成以后,学生必定回报先生的恩惠。”
孟庭微微一笑,目光从孟昔安掠回李二,道:“这样吧,你是男子昔安也是男子,你便同他一房睡吧。时辰不早了,你们歇息去吧。”
西厢方不远,李昭知道哪个是孟昔安的房间。晚上有床睡,这让李昭很高兴。心一落实反而不想说话了,倒是孟昔安兴奋的在说话。“我屋子里有两个大箱子空着,你随便用哪个……我的书桌很长,往后我们可以一起习字……啊,我晚上从不打鼾,你不用担心!”
李昭笑着,起初他觉得这小子阴阳怪气的,现在看来一点也不,很热情的一个人。
“小安,你属牛的吧。”
黑夜里看不清,孟昔安庆幸是晚上,不然他的脸红一定让李二觉得古怪。他抿着唇,唇角微微勾起:“嗯。”
李昭笑着:“你大我一岁,我属虎。”
孟昔安很想说他知道,但他只嗯了一声。
打开房门,孟昔安点油灯时,李昭接着火折子的亮看到屋里只有一张床笑着:“小安,你会不会踢被子?”
孟昔安看了眼那张床,脸烧起来:“怎么会,我都十四了!”
李昭笑着看着剪灯芯的孟昔安,在渐渐旺起来的火焰下映衬着红扑扑的脸,他笑着:“小安长得很秀气呢,脸红得像桃子。”
孟昔安忍不住撇开脸:“我,我去帮你打水……”
“哎,”李二暂不收拾包裹,追上来,“你带我去吧,我要洗一下头发。”
孟昔安咬了咬唇,点点头:“嗯!你随我来。”
孟昔安舀了一勺的水,通告已经做好准备的李昭,他就要泼水了。
李昭笑笑,扬着赤膊挥了一下,回应孟昔安。
兑过的温水从上落下,孟昔安看着李二健硕的身躯吞咽一声,慌忙地撇开眼。
“哎……呼噜……水淋错了!”李昭吃了一些水,忙捂住左耳。
孟昔安忙道歉。
李昭倾向左边,倒出水。他直立来看孟昔安,晃着脑袋,似乎是耳朵里还有水:“你怎么了?”
孟昔安摇摇头。
李昭微微一笑:“麻烦你了!”
孟昔安看着李昭又俯下的身子,看着那平滑结实的后背。
不动声色地舀了半勺热水,兑上刚刚打出来的井水,重复着之前的举动。
终于洗出了干净的水色。李昭的脖子早酸的不行,站起来要擦头发;因为俯身的时间过长,脚下踉跄了一步。孟昔安忙扶着,李昭笑着带着歉意道:“这头发长得像裹脚布。真是过意不去,害得你这个时辰了都还没睡你去睡吧。我擦干了头发就回屋睡觉了。”
孟昔安还想帮李昭擦头发,被李昭拒绝了。虽然是回到了房间,躺在了床榻上,孟昔安一直没睡着。
他数着更漏的滴声,有半个时辰之久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紧忙闭上眼睛。
李昭感受得到床上的那个人的呼吸不齐,微微有些诧异孟昔安到现在都还没睡着。借着淡淡的月色,李昭端详着孟昔安。
额庭很饱满,饱满的嘴唇在微微的颤抖。
孟昔安假睡的样子倒让他想起了他的师傅白西凤。
一柄琴魔练得出神入化,练起杀人之物却像跳舞一样的摇曳。只要是剑有关的他都喜欢,他喜欢铸剑,喜欢懂剑的人。只是没想到被最懂他的剑客背叛。
黑白双魔都是不循规蹈矩的江湖人。他们的存在就是破坏江湖的协调,于是就有人想方设法的或暗杀或拉拢这二人,试图将二人归与正化。白西凤而对于黑魔来说,白魔白西凤迎娶西方盟主之女历晓环就是破坏他们二人之间的协调。
李昭心里设想过很多假设,他发现有一种假设有些可笑。
那就是说不定黑子泷爱着白西凤。
李昭不知道黑子泷跟师傅之间的过去。只要触及到那个过往,师傅就会变。
就这种变,也有很多种。一是冷酷,二是愤怒,三是伤心,四是茫然。总之不是平时那个冷淡的师傅。
他挺喜欢师傅变的。
掀起被子一溜烟钻进被窝里,光着上身的李昭一个劲地往孟昔安那边靠。
他本来就怕冷还为了吹干头发好睡觉,在院子里甩着湿头发转着圈的跑。衣服大多也是湿的。穿着湿了半边的外裤跟全湿的外衣内衣,在夜露冷风里转圈是冷得说不出话来外带一身的鸡皮疙瘩。
背靠着温暖的孟昔安,李昭深深地舒服地呼了一口气。
李昭闭上眼睛没多会儿就睡着了,孟昔安是天微微亮的时候才睡着的。他被这个光着身子的人弄得浑身不自在,就是闭上了眼睛,也能看到那光溜溜的后背;睁开着眼睛,眼睛一会儿就瞥到了身侧来。
这如果是生命的尽头,那该多好!
三日后迎亲队果真来到了仙夷村。
李昭没有去看热闹,他坐在孟家屋顶上看着热闹。
看到右文驼着一身红装的章春华进了轿子里,迎亲队呜啦呜啦吹响起来,往村口走去。
伴随呜啦的唢呐声还有新娘子哭嫁的声音。
孟昔安也没近身参观,他陪着李昭在屋顶上看着。与其说是看着婚嫁队伍,不如说是借着婚嫁队伍看李昭。
李二虽然比他还小一岁,却生得很高大。一点也不像十三岁的少儿。李二虽然说他只是读过两年的书,可就平时爹授课时他领悟的能力而看,非也。李二最让他喜欢的地方就是——
李昭叹了一口气:“真的就这样成亲……往后他们要怎么处日子啊!希望春华姐坚强点!”
——最欢喜看他,老气横秋中的那一抹落寞。
孟昔安微微一笑。
晚风抚脸,李昭微微闭上了眼睛。他想到离开舒家堡里跟满雪云雨的那一晚——满雪带着他完成房事,他给她拿烟斗,满雪说了一句话:你走了我就轻松不了了。
突然觉得唢呐声小了。
才发现呜啦呜啦的唢呐迎亲队伍慢慢地消失在林子里。这种淡淡的唢呐声音让他怀念起师傅轻扬的箫声。他不能做长不大的孩子,这不是无奈,而是现实。
李昭淡淡一笑,回身来发现孟昔安对他微笑,微微一愣。
第一眼看见满雪觉得很惊艳,为她那一副很精致的五官。看到满雪,忽然觉得能帮他一把的说不定就是这个有脾性的女人;
第一次认真打量孟昔安,是他在上课时打瞌睡,孟夫子罚他。一旁的孟昔安递上了戒尺。那个时候,那个低眉垂眼的孟昔安,那个低垂角度的五官很让人不安——让人很不安啊。
李昭愣了愣,他到底是该选择满雪那样漂亮的女人还是该选择像孟昔安这样美丽的男人?
李昭没就这个问题深入想下去。因为他不仅已经娶了满雪,将来还要娶另一个女人。
希望满雪像他当初判断的那样是一个坚强和冷静的人。
背着阳光,李昭淡淡地说:
“下吧,已经看不到花轿了。”
爬梯子的时候,李昭在下,孟昔安在上。孟昔安红脸:“你小,你后下。”
李昭笑着:“你的块头小,我要是真的摔下去,估计能把你压吐血。”李昭练过武功当然不会摔下去,担心纤弱的孟昔安摔下去才这样说。
孟昔安也不多说,低着脸轻轻地推李昭。
李昭先踩到了地面,他站在旁边看着孟昔安。
孟昔安弓着脚踩着横节中间稳稳地一步一足地下竹梯。
还有四五步,离地面大约一腿的距离。孟昔安还在小心翼翼地看着横节下梯子,李昭扑哧一笑一把拉下了孟昔安。孟昔安失声叫了一声往后一踉跄贴着李昭的胸膛踩在了地上。
孟昔安脸被吓白了。
李昭笑着:“看你那样一步一步的下,让我都好不舒服!有什么好怕的,也没多高啊!相不相信我都能从上面跳下来啊!”他说着要爬上去,被孟昔安拉了回来。
孟昔安怒视李昭:“你是卖命的啊!”
李昭笑笑,挠挠头。
“别生气啊,不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