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王族与命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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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陪练又充当随侍，克洛姆不是常常进出于王宫跟在迪莉雅的身旁，便是忙于执行公主的安排或命令而在城内奔波，已经有较长一段时间未曾来过女王塔，更不用提被隔离保护于王宫内廷之中的其尔西尔多。
因此乍一进去，只觉得这里仿佛与世隔绝的自成了一个世界、独建了一个体系，与石质外观的冰冷、肃穆截然不同，塔内温暖如春、平静谦和、气氛毫不紧张……井然有序、各司其职、来来往往的众人眼中似乎王子的健康与安稳、公主的安心及信任才是第一位的，其他的皆是照章行事、以礼相待的挑不出错，却并不甚关心和在乎的样子。
如果外界什么都没发生，往日里这只会让人觉得是公主的好手段，好奇于是怎样的驾驭能力与好一番经营，做到如今仿若铁桶一般、针泼不入的地步。
但在如今这种非常之期，便难免让人觉得有些反差过大，一时颇为不习惯、难得适应——特别是对于克洛姆而言，深知公主在王宫中的忙碌状态，不得不怀疑这之中王子是不是隐于幕后以致让人小窥了，好奇于他做了些什么……
想到这些，他顿时觉得整体氛围隐约透着些严肃、压抑，也能理解敏感的其尔西尔多王子为什么会略微流露出慌恐和畏惧了。
难以停下自己的联想和思虑，克洛姆略微退居后方，跟着众人向静卧于床上、稳坐不动的迪欧王子行礼致意。
看着脸色始终有些苍白却姿容不凡，令人难以收回视线但又不敢过多直视，大王子是如何仪态十足的点头回礼，又看着三王子是怎样再度把自己封闭起来、不闻不问的呆坐……
他觉得迪欧王子的威严与压迫感在与日俱增着，同时也不得不担心其尔王子会不会一蹶不振，就此湮没无闻。
不过显然不在意其尔的护送者们是什么想法，迪欧与为首者寒喧了一番，礼节性的交流过后，很是直接、果断的轻声嘱咐道：“辛苦了，诸位还有事便先忙去吧，其尔既然已经来了、交给了我……我会好好安排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塔内的守护者够多了，也绝对能保证他在此安然无恙，相信诸位不需要再白白担心。”
“至于克洛姆……王姐既然希望你们能维持公平和正义，尽量不冤枉一个好人，便按照她之前的吩咐，先做好你们之前做的事情，好好协助、排查，尽量确定入狱者的虚实……不必常来的！”
迪欧说得很客气，但不欲让他人侵占自身地盘一般，总有些赶人的意味。
只是他的态度、语气、意思中都没什么失礼、遗漏，使得听众们哭笑不得的对望之后，无话可说的欣然听令、躬身辞别。
至于被点名道姓的克洛姆，先是有些受宠若惊，而后立刻全转化为了疑惑与不解——当落后于按序离开的众人，排在最后等着出门，他听到迪欧王子有针对性的话语后，更是奇怪、惊讶于王子为什么似乎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葬礼上的确切情况和详细点滴。
“……没有谁欺骗你，也没有谁必须教会你一切……是你自己疏忽观察、蒙蔽了自己的双眼和双耳……年轻不是理由，只有胆小鬼才把希望放到别人身上，冀望于他人的施舍。爱丽丝会告诉你现在的真实情况，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不想成为迪莉雅的负担，更不希望你成为她的负担，否则——”
没有缓冲、转折和遮掩，语气略有些重，但之前好话说尽的克洛姆怀疑这样的效果可能更好。
至少悄悄回望的时候，他看见其尔王子终于抬头、神色复杂的开了口。
“否则会怎样？也会抛弃我吗？还是我也会像母后那样？”
“其实是我不够重要吧，所以母后总是需要休息，不多说的微笑，看着我玩闹！所以王姐总是忙碌，即便催我学习也并不关心我学得怎么样，更不要说像教你一样的教我！所以王兄你先是忍着我，然后干脆避而不见，免得我缠着你们、吵着你吧……”
“都是借口！为什么不直接说，我不重要，有得是比我更重要的！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我一点分量都没有，在你们心中，都有更重要的？都是可笑的理由！全是骗子！呜呜……”
孩子的哭泣声、质问声打破了之前宁静的假象，在房间中格外突出的回荡着。
克洛姆有些不忍的想回头，但爱丽丝毫不劝解和避讳的话语，对局势、传言更为详尽的叙述中透着不满、刻板的传来，让他意识到自己不适合再听、多说。
他只得加快了之前放缓的脚步，结合着所听所闻在一路思索中急忙赶回，在迪莉雅身边等了老半天，直到人群差不多散去后抽空复命，才委婉的说出了自己关于王子太过直言的忧虑。
对此，有着哄劝生活坎坷、思想过早成熟的孩子的经验，却不认为自己能三言两语的改变一帆风顺、不知世事的王子，也赞同适当直言的迪莉雅点了点头，仅能表示自己会留意、小心、徐徐图之。
不过不论是迪莉雅，还是克洛姆，都没想到话未说完，意外居然发生得如此之快——
其尔西尔多居然在坚持返回王宫的路上，冲动的甩开了护卫、越过了防护范围，以致被突然发狂的战马冲撞、践踏……重伤昏迷之下，令人难以置信的由黑血谷的黑魔法师们先行救了回去。
与往常一般的行走路线，时间略有不同的恰好路过……说不清是意外，还是早有预谋，但没有任何人能直接否定，这是令人措手不及的一场事故。
只是对于迪莉雅而言，这始终更像是一场不得不被迫应局、急需面对阳谋——是想用其尔的生死做为筹码、威胁自己，提出条件做一些交易？还是单纯的想打击自己，削弱已形成的地位，破坏增长中的威信？或是想用一些秘法，控制住其尔？又或者，是借此机会展现实力，让众人不能再忽视他们的存在，以便露脸、上位，扩充势力？
认为对方会努力保住其尔的性命，以避免被怀疑，但终究也不得不担心，会不会因为有着众多目击证人做为见证，致使其尔最终会不治身亡。
有些怀疑对方会趁机生事，强调其尔情绪激动的缘由，抹去一时之间可能难以清除的线索，摘除干净其自身的疑点……
甚至也做过最坏的打算，担心他们会刻意编造出什么，误导他人、混淆视听，先声夺人的借此机会掌控住的话语权、主动权……
想到了很多种可能和对应的处理方法，迪莉雅优先考虑了最糟糕的结果，摇摇头平复了情绪，请艾丝王妃的女官们再辛苦一番，带着医官们赶紧去探视和服侍，并帮忙带话给古娜王妃及可能仍然在场的黑魔法师们。
“……请替我向古娜王妃和黑魔法师们表示诚恳的歉意、衷心的感谢，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不得不拜托他们再辛苦几天！”
“多亏王妃施以援手，不过今天的时间有些晚了，就先不打扰她了……这段时间忙下来，我深感疲惫，也急需回塔休息一下了。”
“另外，我想急着弄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看看现场的情况、马匹的状态，确认一些细节……有空还是不得不去叨扰片刻、请教一番的。一切等父王回来后再看如何安排和处理了！”
这些需要转告的话语，迪莉雅很是斟酌了一番，努力想达到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鬼祟者自疑的地步。
觉得其尔的生死在反复的思量、多方考虑之后，恐怕会大大的脱离预期，谁都难以确定，此时的她最想知道的是已经发生的一切：
是什么原因让其尔坚持离开女王塔？是迪欧说了些什么，还是其尔想到了些什么？一路上究竟又发生了什么？黑血谷介入了多少，有着怎样的布置和企图……
虽然一直觉得自己的适应能力很强，但是真觉得有些累了……
可惜，即便有些力不从心，却也决不能退让。
弱肉强食、败者淘汰……在这里，退一步不是海阔天空，最可能的是死无葬身之地吧——譬如艾丝王妃这般，顾虑重重、似乎听之任之……不把危险因素去除，便成为了牺牲品……
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迪莉雅发现自己叹气的次数不知不觉的多了起来，也第一次开始祈祷，希望陆续派出的信使们没有耽误时间，国王父亲能早点回来。
不过并不把希望全放到他人身上，也并未忘记自己身为王族的责任，她尽管的确已经身心疲惫，还是带人先赶到了事发现场，边仔细观察着，边详细询问着，确认了发狂马匹的状况，方才若有所悟的回到女王塔中。
而后，也未待迪莉雅开口，一脸平静、与之更为心有灵犀一般的迪欧示意爱丽丝留下食物、温水，吩咐众人退出。
接下来，在静等心事重重的迪莉雅平心静气地坐下小歇的同时，似乎越来越无所不知，迪欧在面前的棋盘上摆上了几枚棋子——白皙细长的手指所过之处，棋子幻化出了人型，也随之发出了惟妙惟肖、与真人一般无二的声音，居然成了某些人的替身，开始演绎出一场显然是刚发生不久的情景剧。
这就是所谓的黑暗力量吗？能这样使用啊……
估计势力发展得也不错，扩张到如此而不被察觉！
第一次见到这种状况的迪莉雅先是惊讶、怔愣的侧目，盯着迪欧的手、坦然的双眼和冷静沉着的表情，来来回回地打量了几次。
在收到一个略显满意的浅笑、温和鼓励的眼神、摊开请便的手势后，觉得这样也不错，她才若有所思的开始仔细地观察，沉默的静静倾听。
棋盘上的一幕中，主要登场者是黑血谷的黑魔法师，也是迪莉雅最为熟悉的两人：一个是矮胖的克为·拜昂，一个是瘦高的华荷·波枝路。
他们站在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全身都被包裹着的其尔西尔多的身旁，毫不避讳地说着什么。
“……那根冰刺融化了，公主不可能找得到痕迹，别被她的话唬住……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确认他的命数，没想到会误伤，还伤得这么重……果然是失去保护，就逐渐恢复正轨了。”
“这么看来，以前的确是王妃用魔力遮掩了命盘，用生命延长了他的短暂生命？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这又不是因为我们的诅咒。早已注定的死亡……能活到现在，他已经很幸运了。不过这么相比之下，同样有着吉利的血统，他和前面那两个狡猾的小崽子比，差别可真大！”
“吉利王室的血统，或许有改变命运、克制反噬的能力……可能是那魔力害死了艾丝王妃吧。不过，这孩子的确不像是真的王子，血脉和艾丝王妃的差别过大——有情报说，真正的第三王子是吉利的艾沙王子。他传承了亚迪斯的魔剑之一，是阳剑的主人，而且长得很像国王和第二王妃……准备着手派人去看看吧。”
“可恶……什么时候替换的？这么说，我们的被他们用一个替身瞒骗了？用了这么些心思，只留下这么个假王子，难怪敢放心让我们养着！该死的，长得像我到是听说过，到是没想到这些……我估计那位公主还没学会，也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去填这个无用的深渊，过几天我们再推算一下他们的命运，等遗留的魔力散尽、伪装消失，我们一同做法，不信还会出错！”
愤然转身，觉得无趣而离去的黑魔法师们，服侍在周围却保持着距离、不可能像母亲一样关怀、照顾、靠近心灵的随从，还有被孤零零留下的，理应仍然昏迷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嘴唇微微嚅动，似有呢喃细语、万千思绪，顽强醒转中的孩子……
这冷清、孤寂的落幕使得迪莉雅的心中一颤，在听着迪欧平和地说着之前发生的点滴、转述其尔的质问和控诉之后，更有些自责和心痛，也由此夹杂着原有的淡淡伤感、意料中仍留下的悲叹，全化为了复杂难明、纠葛如麻的心绪。
一直记得白魔法师和塔长曾提到过的短命，所以自己终究有所保留的，的的确确是关注度有限、重视度不足……也辜负了一个孩子的期待和依赖。
只是，即便真像艾丝王妃那样全心全意的，投入全部的感情和关爱，构筑幸福、安乐的假象，甚至不惜性命……又改变了多少呢？终究是，不过如此吧？
吉利的艾沙，果然是真的王子……其尔看来终于知道自己是假王子，是短命的替身了？
一名受困于预言、无法相信拥有国王身份的丈夫、更为担心未来的王妃。
一名自认为窥见了命运，习惯于依赖预言，劝慰、开导着并帮忙做出决定的占卜师。
一名做为行动的主力，肯定着未来的动荡，却又矛盾、犹豫且难免自责、良心不安的白魔法师。
还有，同样是因为不确定的未来，用理智压制情感，却最终隐有纵容的国王父亲……
的的确确知道这极具戏剧性、更像传奇故事的历程是真实的，清清楚楚记得自己也曾亲身经历并参与其中。
然而发展到如此地步，迪莉雅总觉得分外别扭、难受，也更加厌恶这种似乎倍加牺牲也难以改变的命运，以及被掌控而难以脱身的感觉。
“不想让你平白担心、加重负担，我才这么试一试这个能力，效果还不错吧？”
“……别太好心的付出多了，免得伤了你自己，还让别人自私的视为理所当然……”
“总而言之，你别想多了，也不必过多的考虑他人。没有谁必须对谁负责……他已经很幸运了，不应该太不知足——别皱眉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变丑的。”
大致能推测到迪莉雅的心思，并不认为有需要自责的地方，迪欧有样学样地揉了揉迪莉雅的头发，顺势想抚平她皱起的眉头。
“不错，很惊人的魔法，期待你再接再厉的带来惊喜！”哭笑不得的迪莉雅抬手轻轻一拍一推，就此伸了一个懒腰，“这是我以前和你说的话，别再拿来还给我——到是变丑也能省点麻烦，免得以貌取人的家伙层出不穷，不是把我当花瓶、贡品之类的，就是表面恭顺、背后难免说闲话……”
话未说完但语意已尽，她排尽郁气般的长呼了一口气，扯直手脚舒展着身体，不在乎形象的斜着躺倒，挤在迪欧的身侧把他当着靠枕，倦意上涌的打了个呵欠，缓缓说道：“其尔只是刚丧母的孩子，接回来后还是对他宽容一些吧！多多关心一番、有些话少说一点，慢慢的让他接受和面对……这次，你可能太急了。”
“我可不急，只是估计你会着急，才想让他快点长大而已。时间不等人，有时候长痛不如短痛……你自己也这么说过，可别到时候心软说不出来——我不介意再当恶人的。”
知道迪莉雅的确是疲倦了，才会独独在自己面前如此慵懒、放松，彻底的没有防备和回避，迪欧的语气中有几分为之不平的惋惜，面上浮现的淡笑中却隐约有些乐见其成。
而后也不待迪莉雅接话，显然是习惯了一心多用，迪欧一边轻轻扯出因主人的不爱惜而被压乱了的漂亮长发，一边有条不紊将零散、耀眼的金色发丝归拢，一边不急不缓的说道：
“不论原本的命运如何，未来又会怎么样，活着一天他就必须学会自己走路——他的年龄不小了，即便在庇护下生活了这么些年，也不是完全无知的孩童，为什么做不到？我们可是一出生就没有母亲，不也这么过来了，你的路还越走越宽……一切都不是理由。”
“玩得多、学得少，他的实力还比不上由古……如果不独立，不自己站起来，不去争取和拼搏，我们这位父王可不见得会施以援手——。”
“好啦，好啦，我知道的！待会我要泡个热水澡放松，睡之前记得叫醒我，免得明天事情更多，难得抽出时间休息——我先靠一靠，休息一下，有什么天大的事情，等我恢复些精神，过后再说！”迪莉雅一直迷迷蒙蒙的、似醒非醒的听着，觉得自己的上下眼皮又有打架频繁的趋势，终于是懒洋洋地摆了摆手，示意中场暂停。
但这一次，平时话语并不算多、难得坚持和在意什么的迪欧却只是略微沉吟了一下，化繁为简的仍是在最后丢出了一个问题：“好吧，你先休息吧！不过，一位真正的国王，需要的应该是最强大、聪慧的继承人。我身体虚弱、没有受过足够培训和教育，由古头脑简单、好斗鲁莽，都有太多的不足和缺点……这个王位，你想不想试一试？”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王族与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