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陷落》弄溪

2、记入族谱

　　第二章
　　一旁的施婉被男人这么一盯，表情心虚地闪了闪。

　　她早被爷爷叮嘱过，裴少生意场上杀伐决断，绝不是平日里见到的那副温和样子，见到他时说话做事要格外小心。
　　男人只是轻轻一瞥，她就感到如有实质的压迫感。

　　许念只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睛里是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在光下面透着十足的白，上面浮着淡色的青筋，莫名显出几分禁欲感。

　　那双手此时正贴在她眼睛上，带来几分凉意。
　　她很少哭，被男人一眼捕捉住只觉得窘迫。

　　许念脸不受控制的烧了起来。

　　头顶上方传来男人的一声笑，带着他胸腔的震动，有点勾人，“两年不见，怎么见了哥哥还脸红了？”

　　有了这个小插曲，许念骤然见到裴临的惊喜和那丝莫名其妙的委屈消散了，她抬头看向男人。

　　还是她记忆里的样子，但是气势更加冷凝，五官轮廓分明锐利，脸上是那副人前的应酬面具，只在看着她时眼睛里才露出几分柔和，他放下手臂，垂着眼看她。

　　明明周围多的是蠢蠢欲动的人想要上前和他攀谈，但是他只是立在她身前。

　　许念顿时觉得两年的距离呼吸间就跨越了。

　　“哥哥。”许念开口，手下意识地抬起抓住面前人的衣袖。

　　面前的女孩眼睛湿漉漉的，眼睛是刚被洗刷过的明亮干净，透着南方女孩特有的娇柔，两根手指怯生生地捏住他西装袖子，让裴临想起初中自己去学校接许念的时候。

　　那时初中放寒假，他因为公事经过许念读的初中，一眼就看到了许念，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许念在北方一众高个孩子中显得瘦弱矮小，小脸埋在白色的围巾里，只有巴掌大，透着苍白。

　　她跟着几个女孩站在学校门口，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不知道装了多少书，像是能把人压垮。

　　爷爷给她安排进了b市贵族学校，比起周围女孩的靓丽自如，许念显得沉默而安静，一点都不起眼。

　　几个男生大冬天也敞着外套，互相嬉笑地围过去，把那两个漂亮又高挑女孩子的书包卸下来甩在自己肩上，脸上是故作的淡定，两个女孩害羞地追上去，没有回头搭理许念。

　　许念一个人站在那里，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校服，冬日里万物凋敝，没有一点绿意和生气，她整个人像被抛弃的小兽一样，融到冬日灰扑扑的空气中。
　　她四处张望了一眼，垂着眼睛往最近的公交车站走。

　　他在车内听着旁边秘书跟他汇报这个月许念在老宅的事，爷爷把这孩子接到裴家之后也不见多上心，好像只是弥补心里那点歉疚而已，这孩子长正长歪浑然不在意，反正裴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养个小女孩而已，跟养个小猫小狗一样没差别。

　　秘书讲完，觑着裴临眼神淡淡，车内气压低的他大气也不敢出，就见虽然还在上大学，但实际上已经掌控了裴家大半产业的自家老板迈着长腿下了车。

　　裴临过了马路，几步就追上了许念。

　　他没有讲话，手伸过去把许念肩膀上的书包卸下来，单手轻松地拎在手里。

　　小女孩转过身，看见是他眼睛里露出惊讶。

　　“平时也没人接你？”

　　似是觉得他语气不善，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女孩眼睛闪了闪，低头回答，“有…有人，今天好像司机叔叔比较忙，所以没来接。”

　　还会撒谎了。

　　“一个月接一两次是接吗？”他低头盯着小女孩，见她整个人在他面前透着瑟缩和害怕，才意识到自己气势太凌厉，裴临吸了口气，抬头看了眼前方的公交站点，复又转头，面前是无人的空气。

　　他愣怔了下才意识到面前小孩子个头太低，他没有弟弟妹妹，从来没有和孩子打过交道。

　　他蹲下来，和女孩的眼睛视线齐平，“坐公交回老宅要多久？”

　　女孩嗫嚅了几下嘴唇，刚要开口，裴临又打断她，“说实话。“

　　“先坐一小时644路，然后转车，再坐半小时108路。”许念被他眼睛盯着，避开了他的视线，顿了顿才接着讲， “最后再走点路。”

　　裴临：“走多久？”
　　许念：“十…半小时。”

　　裴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睛里闪着如有实质的火焰，许念看着眼前人突然的情绪变化，有些无措，她有点害怕，只想赶快平息蹲在她面前人的怒火。

　　她伸出手捏住裴临的袖子，轻轻拽着，给了一点力道，希望他赶快走出情绪，意识到他面前还有个大活人。
　　北方冬日的风寒冷刺骨，她的手伸出去没两秒，插在兜里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那点暖意就烟消云散了。

　　她固执地没动，见裴临面沉如水，只眼睛黑漆漆的，眼底深处积蕴着一团火焰，开口唤：“哥哥…”。

　　她摇了摇手中抓住的那截布料。

　　裴临回过神，低头看见女孩细弱的手指抓着她的衣服，没有一点血色的手指被风吹得有些干涩。

　　他伸手包住女孩的手，把她牵住，站起来往停车的地方走。

　　许念亦步亦趋地跟上他。

　　-
　　“裴临啊，回来怎么也不跟我讲一声？” 旁边裴成远说话时语气带了几分愠怒和长辈居高临下的训斥。裴临进了门不先给他这个长辈打招呼，反而跟个小丫头片子在那里浪费时间，“谁是你亲人自己心里没数吗？”

　　裴临从回忆中抽身，手虚揽住许念的肩膀，轻转了个角度面向裴成远，淡声：“二叔，马上宣布件事情您就不会这么说了。”

　　他脸上带着气定神闲的笑意，裴成远一时住了嘴。

　　宴会正前方亮起灯，主持人上台开始暖场。

　　暖场词过后，主持人抬眼看向宴会厅中间的位置。
　　“有请我们今天宴会的主角——许念小姐。”

　　一时宴会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许念身上，许念只觉自己快要被这么多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们的眼神灼伤了。用小辈的生日办私人宴会，是b市上流圈里常做的事，许念从来没想过今天会真的以她为主角。

　　她和b市所谓的名媛圈没有丝毫走动，两年前裴爷爷和裴临离开国内，只留她一个人在老宅，更是无人问津，别人只知道裴家养了个小女孩，可实际上从没人也没把她当回事。

　　裴家从来没有让她站在聚光灯下分享过裴家的荣耀，她可以游刃有余地在人群中扮演一个名门贵女，但这种场合她从没有经历过。

　　她感到胸腔里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慌张和无措铺天盖地涌上来，她再没有一丝力量去压制这些情绪。

　　“没事。”许念肩膀上搭上来一只手，微微使力安抚她。“我和你一起去。”
　　裴临放下胳膊，手臂微折放在许念眼前，示意她挎住自己。

　　-

　　一尾射灯追随照着前行的两个人，女孩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身淡蓝露肩长裙轻柔地包裹着身体，线条柔美，一张脸赛雪似得白，脚步和缓，透着几分清冷；旁边的男人照顾着女孩的步子，刻意放慢脚步，处处流露出对女孩的照顾。

　　“婉婉，那个许念到底什么来头啊？”
　　“是啊，你不是说就一小角色吗？我看裴家很重视啊，尤其是裴临。”
　　“话说裴临好帅！！！他才27吧！！简直了，他的腿比我的命还长啊啊啊啊，你们给我看！！”

　　施婉旁边几个发小知道她和许念是高中同学，凑在一堆连珠炮似地问。
　　施婉有些心浮气躁，她感觉有些事情好像脱离了她的认知和掌控，只嘴硬道“走个过场而已，以为她真是裴临妹妹了啊你们。”

　　前方的裴临说着场面话，接着示意旁边的侍者，那个人上前来，手上端着个木制的托盘，上面摆着个雕工精致的盒子。

　　“感谢诸位参加我家许念的生日宴。”他虚揽着许念的肩膀，看了女孩一眼，然后扫视全场，语气正式又郑重，“祖父在国外不便，交代今天由我正式把许念认入裴家，写进族谱。”

　　他抬手接过木盒，打开之后是一枚通体莹白的玻璃种玉镯，净度很高，颜色通透，一看就品质极高。

　　他放下话筒，轻拿起玉镯，侧身看着许念，女孩表情愣怔惊讶，却难见喜悦，方才面上的红润也褪的干净，他眉头拧起来。

　　“念念？怎么了？”

　　许念感觉自己被架在了这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众人都看着裴家掌权人宣告她即将成为裴家的一份子，她不可能当众打裴家的脸，她能感受到四处投来的艳羡目光，有裴临今天这句话，她许念这辈子的富贵命算是板上钉钉了。

　　他们都以为她寄养在裴家这么多年，这是最好的结局和奖励，就连裴临也是这样以为的。

　　她抬头看着裴临，他眉目深刻，两年没见，他的气质更加内敛沉稳，显得越发高不可攀。

　　她从年少起受他庇佑，如今他更是要真正把她纳入到自己的羽翼之下。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许念慢慢抬起手，看着面前的裴临展颜一笑，把玉镯戴到她手腕上。

　　“别多想。”裴临摸摸她的脑袋，“戴上很好看。”

　　许念眼里是男人温和的眉眼，她乖顺地点头，忽略自己心里那块扭结在一起的酸涩情绪。

　　她不应该太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