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火云》符之欣

1、天边的火云

　　那是高一第二个学期。

　　开学第一天，阳光明媚，放眼窗外，亮堂堂一片，大地暖洋洋的。伯然说他昨天夜观天象，今天万里碧空，必有大事发生。傻瓜，天气预报干嘛的？

　　班主任BOSS飘进来，后面跟个女生，社会就是男人和女人构成的，这个故事也不例外。她叫聂小翠，长得倒是蛮可爱，就像泡在煲汤里的小油豆腐，说起话来轻声轻气。BOSS强行换走了我前面的男一号刑男，让她补上。伯然看得眼都直了，说姑娘超可爱，性格一定很好。客观的说，伯然从没看准过。

　　我也不是什么爱交际的人，自娱自乐于自己的朋友圈，只是上去打个招呼。

　　“你好，小翠是吧？《聊斋》里也有个小翠呢”。开头不错，完全可以打开话题。

　　“对不起，我不是妖怪”。然后她就转回去了，我意识到，这个女人不简单。

　　她就是对男生爱理不理的，每个男的都贪图她美色似的。自恋，女生或多或少都这样。

　　传说在文化二中有个“刑男”。此男实乃人中龙凤，追求者不计其数，但纷纷被拒，女生们的青春梦想都被扼杀，“刑男”一名由此而生。其实顾环城是个爱情白痴，而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回宿舍和我们一起分享女生们写给他的情书。那是我通校之前的回忆了。

　　在我们怂恿下，刑男果断搭讪聂小翠，失败之后，我们断定这妞取向有问题。

　　永远不要被别人的外表欺骗，特别是女人。接触久了才知道聂小翠是个性情很残暴的女生，字典、笔盒、圆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我和伯然也会偶尔的、选择性的、象征上的回击。

　　三月的某节自习课。伯然传来一张纸条“你知道什么叫例假吗？”

　　我回过去“I don’t know”

　　“just ask 聂小翠”。

　　我拍拍聂小翠后背“聂小翠，我问你个问题”

　　“说”

　　“什么叫例假啊？”

　　她下意识地喊道“你个色狼！”教室顿时炸开了锅，同学们各个面带笑容，纷纷起哄，班长秦如初也镇压不下骚动。聂小翠掩面跑出去了，我看着伯然，他对我说“你先去追她，此错在我，玩大了。”我追了出去，听见后面嘘声一片。

　　操场石凳上我找到了她，哭得跟水人似的。

　　“对不起，你别哭了”对付这种场面，刑男比较在行。

　　“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方式吧！”她侧过脸，不让我看到。

　　“我。。。”

　　“那好，以后我不找你麻烦，你也别来烦我，老死不相往来”。说完她又奔向教室，我又追上去。

　　进教室，同学们就像新闻发布会的记者，而我俩什么都没说。

　　此次事件后，有三样变化：1.我了解了某些生理知识，2.伯然请我吃了一星期的中饭，3.聂小翠也是会哭的，她有泪腺。

　　某日，刑男把我和伯然约到图书馆。“有件事。。。请你们帮忙”这丫说话吞吞吐吐的。

　　伯然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钱我们这有，但你想明白了，毕竟是一个生命啊”。刑男一脸茫然。

　　伯然叹气“跟你开这么有深度的玩笑，我有罪。那么有话快说，有屁憋着”。

　　“我想。。。我。。。喜欢上一个人”。

　　“谁？”我和伯然异口同声喊道，图书馆周围的人射来愤怒的目光。

　　顾环城说“秦如初”

　　“什么！”目光愈发强烈了。

　　我说“如果男一号和女一号在一起，岂不是强强联合？”

　　伯然说“对，就像姚明和叶丽”

　　我说“你这什么怪比喻”。

　　顾环城问“我只是想问追还是不追？你们舍得我离开吗？”

　　“追！！”目光杀死了我们。

　　第二天早晨，伯然跟我说刑男回来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失败了”，原来这个班性取向有问题的女生有两个。那夜他在阳台吹了一晚的口琴，刑男被拒还是很型男的。我走到阳台陪他吹着晚风，他突然抱着我嚎啕大哭起来，我推开他“你哭个蛋，如果每个人都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那全世界的人都幸福了”

　　我靠，衣服都湿了。

　　刑男一蹶不振，上课睡觉，成绩下滑，还学会了抽烟，也许寂寞的男人都与烟为伍吧。

　　4月1号星期五，老天跟我开了个玩笑。晚自习下课，我碰掉了窗台上的字典，完美的自由落体之后砸到了楼下校霸李浩头上，校长李肛就是他爹，某种角度来说，他让你生、死、或者生不如死。我以豹的速度往外冲，在拐角处和聂小翠撞个满怀。

　　聂小翠倒在地上，我愣在那里看着她。她抱着自己的腿，只是死死的抱着，她痛楚的表情我只在电视里妇女生小孩时见过。我没有争得她同意，就把她背起往医务室赶。咬着牙，闭着眼，她额际的皱眉更加深了我的罪过。

　　“你看过《倚天屠龙记》吗？”听说说话会转移痛苦？

　　依旧沉默。。。

　　我坐在医务室门口等她，以前我们哥几个就是在这等煲仔饭的。今晚的月亮时隐时现的，要是她脾气有月亮好就好了，大部分时间总在微笑。

　　“喂，你看什么呢？”聂小翠说话了，跟我。

　　我转过头，看她一蹦一蹦的，应该没事“看你呢”

　　“感觉我特像古装片里的僵尸是吧”

　　“感觉你像只兔子”我过去扶她。

　　“还不是拜你所赐”

　　“对不起啦，医药费我报销”

　　“不行，背我回去”

　　“。。。”

　　双休日，我躺在床上想，冷敷之后有没有热敷呢？

　　星期一，早读。她转过来指着腿问“怎么办吧？”

　　好家伙，上绷带了，“这，怎么回事？”

　　“回家还是隐隐作痛，去医院查，是内伤”

　　“对不起，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有”

　　“你不会要以身相许吧？”

　　“去你的。我知道你家离我家近，我要你早晨接我，晚上送我”人们总是必须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他们管这叫命。

　　这妞密度异于常人，带她特累。事还特多，一会说我左摇右晃，非要箍着我的腰，怪痒痒的；一会问我看没看过《甜蜜蜜》，人家黎明带着张曼玉，我带着的是沈殿霞！她扔硬币叫我猜国徽还是人头，每次都猜不对，就要买东西给她吃。后来才知道压根就没有国徽和人头啊。

　　某日，篮球场。刑男吐出个烟圈说“如初答应了，只要我期末考回第一，就答应交往”赤裸裸的感情交易，好刺激的样子。我拔出他嘴里的烟扔掉，他又拿出一根，“哎，戒不掉了”。

　　此后的生活平淡而充实，三个男孩会去图书馆看书。我们述说各自的目标，伯然“希望长大当建筑家，手下有千军万马指挥”

　　刑男“希望期末第一”

　　我“希望三个人以后都在一起”

　　刑男纠正道“以后还有秦如初啊，所以是四个人啊！”

　　期末考试前一天。刑男问我“你觉得自己智商怎么样？”

　　这丫不会拿我找自信吧，“还好吧，不算太笨”

　　“你接送聂小翠都有三个月了，难道她还没康复吗？”

　　顿悟。

　　那晚我带着她“你的脚早好了吧？”

　　不吱声，无言以对了吧。

　　我有点气愤了“我是免费车夫？你不说点什么吗？”

　　“对不起，我喜欢上你了”

　　我停车靠边，转头看她，“你刚刚说什么？”

　　“你听见了，我不说第二遍”。暗恋这玩意就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说出爱恋花朵怒放的时刻各种意外啊。

　　不吭声地送她回家，辗转难眠的夜。

　　连续两天的考试结束了，心却无法平静。

　　明天就是暑假了，我把聂小翠约出来，有些事解决了才舒坦。本想划清界限的，但她的眼神就像陈凯歌拍的一部电影“杀死你的温柔”，我无力抗拒。瞬间，我发现，电光石火的三个月中，在我心中她不是以前的她了。

　　“当我女朋友吧”什么状况，我的嘴不受控制了。

　　“其实那天你背我，问我《倚天屠龙记》，我就开始喜欢上你了，我愿做你的赵敏，盼你永远背我下去”，这台词，她肯定有准备过。

　　那晚送她回家，她邀请我上去坐坐。她家很大很简单，有一条拉布拉多，狗狗跑过来舔她的脸颊。

　　“色狗”

　　“阳阳她是女的”天那，跟我一个小名。

　　我问“这么晚了，你父母呢？”

　　“我妈妈常年在外，我没出生，爸爸就死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你知道《红玫瑰与白玫瑰》吗？”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张爱玲的。”我喝了口茶，扮出很酷的样子。

　　她看着我说“你绝不会是这种男人”。我想到一张照片，有她、和一对中年男女。可能她父亲没死，只是跟另一朵玫瑰跑了。

　　回家路上，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

　　暑假里，我们会出去玩。带她去电影院，她问我我的初恋，我牛逼哄哄的说“原谅我，我把初恋献给了电影”。我们去公园遛狗，我拿着饼干喂狗，小翠就说“阳阳乖，爸爸在喂你呢”我听着特别扭，感觉在自己喂自己。

　　“我才不要跟狗称兄道弟的，你自己当它妈好了”

　　“我不是它妈，我是它姐”。

　　我带她去溜旱冰。她抓着我的手，一点一点前挪，我坏坏的松开手，她把持不住平衡就扑过来，抱着我。后来，她就收放自如了，我赞扬她有天资，她坏笑，“我小学就会了”。

　　暑假快结束了，疯狂的日子来了。我俩花了一天时间完成了暑假作业，她从前往后做，我从后往前做。

　　高二开始了。班里来了很多新人，走了很多老人。秦如初转去了文科班，而刑男也追随她的脚步，我们会相约图书馆。上次考试刑男被秦如初挡在第二，新学期的要求是期中考刑男拿下文科班第一。

　　小翠也来和我们去图书馆学习。大家再次述说各自的目标，刑男“我要考文科班第一”

　　伯然“我要努力，以后建造一座在外太空都能看的见的建筑”

　　小翠“好好学习，不让妈妈担心咯”

　　我说“我们四个永远在一起”

　　顾环城说“五个啊，是五个！”

　　其中考试临近了，刑男玩消失，我们各种联系不上，他总是自己一个人跑到莫名的角落复习，真是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没办法，他压力大嘛，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必有一个高要求的女人。

　　期中考结束了。几天后，办公室外文科红榜上他成为状元，果然天才有付出就有回报。按照惯例，晚上有表扬大会，我们能再次见到红光满面的刑男了。

　　根据传统第一名上台发言讲讲学习心得什么的。刑男有点紧张“大家好，我叫顾环城。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本名，但我有个外号叫刑男”什么鬼，这算冷幽默吗“我之所以考了第一名，是因为这样秦如初同学才会答应做我的女朋友，如初，我喜欢你”。

　　顿时、瞬间、刹那，整栋楼沸腾了、震动了、爆炸了，男生们激动了、咆哮了、狂暴了，女生们尖叫了、抓狂了、休克了，老师们震惊了、愤怒了、火大了，刑男迷茫了、呆住了、被拖走了。

　　回去路上，我不禁感叹道“天才和疯子只隔一线啊”

　　小翠“好羡慕如初姐”

　　你看，有时候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是不一样的。

　　刑男被记过了，但文科第一是磨灭不掉的，他如愿以偿和秦如初在一起了，用葛优的一句话“这是爱的力量啊”。

　　圣诞节那天晚上，学校有班级活动。真搞不懂，为什么我们踹你死，要搞什么渴瑞丝马死。明月当空，我和小翠在幽静的校园闲庭信步，偶尔也会碰见一对一对的，女生们会相视一笑，男生们会报以眼神的交流。

　　坐在石凳上，北风吹的我凉嗖嗖，我想到那个古老的男生脱衣服的笑话，不由自主的一笑。

　　“你笑什么？”

　　“哦，没什么，我有东西送给你”我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信给她。

　　她小心翼翼地撕开信读道“我上半辈子有个愿望，那就是下半辈子能够跟你在一起；我下半辈子也有个愿望，那就是上半辈子早点结束。不需要整夜对你述说缠绵的情话、表达心中的爱意。你靠在我肩头，慢慢的睡去，我要做的只是一手揽着你、一手按下静音键，比着白色的字幕，听着无声的对白，等你醒来” 然后她靠在我怀里足足十分钟。寒风刺骨，内心却滚烫滚烫的。

　　“我也有东西要送你”

　　“什么啊？”

　　她拿出一支钢笔“喜欢吗？”一支很精致的钢笔。

　　“喜欢啊”

　　“这样你写字的时候就能想起我了”

　　“对啊，巧克力什么的最没意思了，最后还不是被水冲走了”

　　“那我准备的巧克力就不拿出来了”

　　“别啊，别啊”

　　后来的日子里，我们自给自足着，欢声笑语，学习热情高涨，仿佛人生没有了烦恼。时间流啊流的，一个学期又过去了。

　　夕阳西下，我和小翠坐在草坪上，她指着远方说“看，太阳照着天空红彤彤的，多美啊”

　　我望过去，晚霞映红云朵，就像着火了一样。

　　她低下头喃喃道“等会太阳就要落山了，美好的东西转瞬即逝，不是永恒的”

　　“傻瓜，正因为鲜花会枯萎，它才比不谢的假花美丽啊”逝去的才是美好的。

　　“你说爱一个人可以为她做什么？”

　　我脱口而出“可以为她献出生命吧”

　　“那你愿意为我献出生命吗？”

　　我含糊其辞，刚才的回答给我自己难住了。

　　她笑笑，从口袋里拿出个很小很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各种颜色的小木夹，递给我，说“我要走了，妈妈要嫁给一个她认识10年的人，我们要去国外，可能永远不回来了。这个瓶子代表我喜欢你，以后你喜欢哪个女孩，就把瓶子传下去吧”

　　事情来的太突然了，我想当时我自己都呆了。她眼中的泪水直打转，对啊，那种欢喜冤家完美结局都是小说里的啊。

　　她妈妈开车来接她了，我想那是她妈妈吧，她跑上了车。这就是分手，这就是告别，只有一个太阳落山的时间。她摇下车窗“我不要你为我献出生命，我只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你要过的幸福”说完她已哭的不成样子了。

　　直到她离开我都没说一句话，只是对着车摇手告别。为了母亲的她放弃自己的，或者我们这根本就不叫爱情。我手握着玻璃瓶，看着那天边的火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