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即深渊》澜野

14、第十四章

　　车子开出小区，正当空的太阳毒辣无比，陆玖书瞥了一眼手上的表，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感觉几分钟的回笼觉竟然睡了几个小时，这会儿都快中午了！

　　仿佛为了印证她心底的不安，一路上陆玖书的眼皮跳个不停。

　　于是就见一辆体型硕大的越野车在周末拥挤的马路上，开出了玩命的架势。

　　办案期间利弊两头，有好处自然有坏处，但凡跟案子有牵扯的部门休假都无限延长，什么时候组织需要什么时候就得立马到岗。

　　此时城西万重山别墅区里，已经陆续来了不少警车，所幸别墅群分布稀疏，以两户为一个单位，间隔至少百米以上，倒也没惊扰到相隔稍远的住户。

　　这个别墅区说白了其实就是个富人聚集地，虽然远离繁华区，但房价不仅不比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便宜，甚至每平方还贵上好几千。贵就贵在这里是整个江府市沿江地段风景最好的地方，第二好的地方在那块挖出白骨的临江畔，说巧也不巧，刚好都是江工集团的手笔。

　　临近江边的一栋别墅，远离是非的郑所长抽着烟杵在别墅门口当门神，看着进进出出忙碌的警员们，郑所长觉得自己最近霉运亨通，前后两起命案相隔不到半个月，要死不死都在他管辖的范围内，中彩票的概率要是有这么准，别说他下半辈子，他子孙后代的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正当他琢磨着明天去庙里烧个香，一辆大家伙哐叽一下砸在他面前，车上下来个风驰电掣的女人。郑所长愣了半秒，脸色大变，赶忙踩灭烟头准备打招呼，哪知陆玖书看都不看他一眼，踩着风火轮就刮进了别墅里。

　　郑所长踏出半步的脚犹豫着缩了回来，他忽然感觉当门神挺好的。

　　陆玖书在别墅里转了一大圈，问了路过的同事，才知道专案组在别墅后头的泳池。找对地方的时候，余沉渊正在沿着泳池边四下查看。

　　泳池另一边，白布上躺着浑身光溜只穿了一条泳裤的正主，法医周巡正在做初步勘查。痕迹检测科的小赵带着几个同事，在周边搜集证物，现场有条不紊，看来已经忙活了有段时间。

　　陆玖书先是走到尸体那边瞅了一眼，虽然来的路上有了心理准备，但清楚看到贾正兵那张青灰的脸时，心底还是免不了咯噔一下。

　　她问了一句：“溺死的？”

　　周巡听着声音不对，从百忙之中抬了一下头：“哟，来了啊，目前看来——是的。”

　　这种死法并不稀奇，每年别墅区外的那条大江都不知道要带走多少人，可贾正兵是溺死在自己家里，陆玖书转头看了看泳池，目测水深不超过一米五。

　　一个体智健全的成年人，怎么才能把自己淹死在这么浅的泳池里？

　　陆玖书四下张望了一下，角落边付青远和汪鸣正在对一个中年妇女进行现场询问，看来她就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目击者。

　　妇女看上去不到五十岁，穿着一身类似家政公司的制服，扎起的头发此刻凌乱不堪，神情还带着残留的惊恐不安，她与付青远两人交谈时尽量侧身对着尸体，脸也撇向相反的方向。回答问题时，多是点头或者摇头。

　　陆玖书走过去拍了拍付青远，柔声细语地问她：“问的怎么样了？”

　　付青远撇了下嘴，转过身凑在陆玖书耳边小声说：“这阿姨好像有点惊吓过度。”

　　陆玖书点点头，指了指旁边通往别墅里面的落地门窗：“你带她先去里面缓缓，总对着尸体普通人哪受得了，对了，我车上有水，顺便给她拿一瓶。”

　　指点完后辈，陆玖书渡步到泳池边，问迎面走来的余沉渊：“什么时候出的警？”

　　余沉渊侧头看着泳池，眉头紧皱：“给你打电话前二十分钟，但我们也不是第一个到现场的，先到的是郑科华。”

　　然后她转头看到陆玖书，整个人都愣了一下，“你昨晚一夜没睡？”

　　“别提了。”陆玖书烦躁的抄了一把浓密的长发，“本来想着今天怎么着都得从贾正兵嘴里套出点话，结果还没睡醒人先没了。”

　　余沉渊往尸体那边瞥了一眼，用只有陆玖书能听见的声音说：“也不见得是坏事，至少证明我们的侦破方向没有错。”

　　陆玖书心头一震，脸上的震惊一闪而逝，继而变得有些五味杂陈。从案情的角度出发，余沉渊说的一点没错，这就好比一个十字路口，每条路都代表一条线索，但路的尽头却都是无一例外的死胡同。而阻挡前路的高墙，有些是自然因素，有些是人为因素，问题是哪个都固若金汤，光靠人力难以打破。所以这个时候，贾正兵的死反而成了那把唯一可以破墙的锤子。

　　陆玖书反应了好半天，才听出了话外之音，她眉头一皱：“等等，你的意思是说贾正兵不是意外死亡，而是有人要杀他灭口？”

　　余沉渊的目光越过她，看向摆放在泳池边的桌椅，两名技术科警员正在小心提取酒瓶和酒杯上的指纹痕迹，以及残留液体。

　　她说：“那边桌子上有大量烈酒，我刚才看了一下，七八瓶XO都喝的见底了。如果是他一个人喝的，估计早就酒精中毒去医院了，所以昨晚在这栋别墅里寻欢作乐的人应该不少，但也不排除是他自己喝多了失足落水，不过……这个水深，只要不是喝的不省人事大概也很难淹死。”

　　陆玖书回头看了一眼，刚才到现场时还没注意，好家伙，何止桌上一堆酒瓶，桌子底下还横七竖八堆着不少啤酒空瓶。

　　别墅里忽然一阵骚乱，紧接着一个女人的尖锐嗓门就从里面穿透了出来，“贾正兵！老贾！你给我出来，你个狗日的王八蛋，让你在外面瞎玩女人，玩出事了吧！你给我出来！”

　　同时，还有警员阻拦无果的声音。

　　“这位女士，您不能随便进来。”

　　“我怎么不能进来，这是我家，我是他老婆！”

　　“女士，这里是案发现场，家属也不能随便入内……诶！女士！”

　　一个浓妆艳抹，一身名牌的女人，用她的手提包当武器一路过关斩将、突出重围，终于闯过了最后一道关卡的落地窗，来到泳池边。陆玖书甚至看到，在汪鸣挺身而出的时候，被这女人一脚高跟鞋踩了回去，那鞋跟细的跟针似得，汪鸣这会儿还抱着脚差点没痛的满地打滚。

　　女人盛气凌人的撸了把袖子，完全不把警察放在眼里，叫嚣着说：“我倒要看看，死的是哪个狐狸精！”

　　然后她一转头，就看见了死鱼一样浑身白惨惨的尸体。

　　在女人一声刺穿耳膜的尖叫中，周巡反应奇快无比，一个大跨步就挡在了尸体前，正好接住了女人的投怀报送。不料，这女人还是个武林高手，一记撩阴腿就给毫无防备的老周放倒了。

　　就在周巡这道防线彻底崩溃时，一只白细胳膊摁住了女人的肩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掰过女人一只手臂，一套标准的擒拿手一气呵成，眨眼就将女人制服。

　　陆玖书对手里女人的咆哮置之不理，只是问满脸痛苦的周巡：“老周，没事吧？”

　　干警察的，难免受点工伤，但这种蛋疼的飞来横祸估计也很难遇上。

　　周巡摆摆手，不太想说话。

　　余沉渊摸出手铐，把还在奋力挣扎的女人反手铐上，然后把她拖到远离尸体的角落。

　　过程中，女人嘴巴还不停：“警察打人了！有没有人管啊！警察打人了！”

　　别看余沉渊细胳膊细腿，一甩手就把女人甩了个踉跄，不管她怎么叫唤，余沉渊都不理会，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陆玖书没打算过来帮忙，她怕她一个忍不住就想往这泼妇脸上来两下，干脆远远观望。

　　那女人刚开始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什么话都敢往外蹦，不到半分钟声势就逐渐弱了下去，连余沉渊的眼睛都不敢看。

　　“骂完了？”余沉渊从兜里摸出个小记录本，“那换我了——姓名，年龄，与死者是什么关系？”

　　女人死鸭子嘴硬：“我凭什么告诉你？”

　　余沉渊缓缓抬起眼皮：“凭我怀疑你有杀人嫌疑，而且你一来就破坏了案发现场，我更有理由怀疑你是故意销毁证据。你要是现在不想说，那等下就去警局说吧。”

　　女人愣了一下，但丝毫没有自乱阵脚，反而态度嚣张地说：“吓唬谁呢，我是他老婆，我为什么要杀他。你给我解开，我要给律师打电话。”

　　余沉渊轻轻眯了眯眼：“你是他老婆？我看你好像一点都不伤心嘛。”

　　女人神情傲慢地往尸体那边瞥了一眼：“他成天在外面养其他女人，从来都不顾及我的感受，我凭什么为他伤心？”

　　女人的目光滑回余沉渊的身上，仿佛刚见面似得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嘴角带着若有似无地嘲讽：“警官，看你年纪轻轻的，该不会没谈过恋爱吧？”

　　周围听到这句话的同事有的背过身，有的故作忙碌，陆玖书紧紧抿着嘴，悄悄把脸转过去。

　　余沉渊表面看上去不为所动，只是盯着女人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掰过女人的身体，把她往别墅里推了一把，同时喊来汪鸣：“先弄车上去，回局里再审。”

　　女人回头睨了余沉渊一眼，踏着高跟鞋，那步伐走的叫一个昂首挺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