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岚》荒山雉鸣

4、第四章

　　09
　　若说这江湖有什么不好当，天下第二绝对是可以排上名的。
　　天下第一这个名头风光无限，天下第二自然也不差，但却还是要比天下第一差一点的。更别说，若是做了天下第二，便总会被拿来和天下第一做比较。
　　人们不会说天下第三与天下第一如何如何，而只能是个第三。却经常会说天下第二比之天一第一如何如何，到底只能是个第二。
　　所以天下第二很不好当。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自愿为了美人而当第二的程尽欢算一个，大大方方承认不如程尽欢，曾经当过许久天下第二的杜涟也算一个。
　　杜涟与程尽欢是自幼相识的至交好友，两人间虽多有比较，却从未有过矛盾。
　　但现在不同了，杜涟对程尽欢有了不满。
　　因为杜涟的妹妹杜漪漪是个被程尽欢盛赞过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的美人，而且是个喜欢程尽欢的女人。
　　10
　　醉仙楼是天下第一酒楼，平日里往来客流不断。酒楼里一楼二楼是散座，三楼四楼是客厢。醉仙楼的客厢定价百两一日，可就是这样的价格，预定也排到了三个月后。
　　程尽欢每次来不用预定，就有客厢坐。因为醉仙楼的现任主人与他的母亲是手帕交，知道这侄子是个老餮，想起了便会来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程尽欢现在便点了一桌醉仙楼的好菜，但他坐的不是客厢，而是在二楼一个临窗的位置。
　　他倚靠在窗栏上，一手托腮，一手随意放着，面上含笑看着坐在身边的邬岚手上拿着筷子一道菜、一道菜地慢慢品尝过去。若是见邬岚吃了哪道菜后，神情有所变化，就会微微凑近了，温声介绍一番。
　　杜涟带着杜漪漪上楼时，一眼看到的便是这样郎才女貌、温情脉脉的画面。
　　杜涟想到近来江湖新起的传言，心里顿生疑惑。
　　他偏头看身边神情僵硬的妹妹，心中叹了口气。然后伸手轻轻拍了拍杜漪漪紧握的手，接着迈步朝程尽欢走过去。
　　“程尽欢，你传信来说要与我密谈，现在这大庭广众的是怎么回事！”杜涟生了一张白面书生的脸，声音却极为浑厚有力，这一句故意带怒的话，让醉仙楼里一直探头探脑、支着耳朵偷听的众人莫名生出了心虚，不由往回缩了缩。
　　“我传信与你都是十多天前的事了，现在有了变化，才是正常。”程尽欢笑道，然后看跟在杜涟身后明显精心打扮过的杜漪漪，“漪漪也来了。”
　　“程大哥。”杜漪漪柔声叫他。
　　杜涟不客气坐下，然后又为杜漪漪拉开身边的椅子，接着他一边翻开倒扣在桌上的杯子，要来倒酒，一边隐晦去看见他们来了便停了筷子的邬岚，重点是看她的眼睛。不想他刚把目光放上去，就和邬岚的对了个正着，心里一惊，又匆匆移开。
　　他手在桌上划拉了半天也没摸到酒壶，于是一眼扫过——哪里有酒的影子？
　　“酒呢？”杜涟问。
　　程尽欢不答，而是看他身后一位衣着素净的美妇拎着一小壶酒走过来。
　　“蔺姨。”程尽欢拉着邬岚起身，先开口叫了人。
　　邬岚见了个礼，叫了这位美妇的江湖名号：“晚辈见过红五娘。”
　　杜涟和杜漪漪看着程尽欢放在邬岚腕子上的手都是一愣，过了会后者才被率先反应过来的前者也拉着站起来，赶紧一齐叫了声“蔺姨”。
　　“诶，都坐下吧。”蔺姨毫不掩饰第一眼带着打量先看了邬岚，然后把酒放在了桌上，笑着对程尽欢说，“我亲手酿的仙人醉，埋了十个年头，若不是你小子想喝，哪会这么早挖出来。”
　　程尽欢笑嘻嘻道：“就知道蔺姨疼我，谢谢蔺姨。”
　　“别谢，我这银子可一分也不会少收。”蔺姨说，“你是要来说正事的，又有两位姑娘在，酒不宜多饮，剩下的之后我给你带走。”
　　程尽欢乖乖点头：“好。”
　　等蔺姨一走，杜涟便双眼冒光要去拿酒，手却比程尽欢慢了一步，于是只好满心焦急地干瞪眼看程尽欢一边给邬岚倒酒，一边好话不断。
　　“阿岚，你尝尝这醉仙楼最有名的仙人醉，蔺姨亲手酿的更是不凡。”程尽欢把酒杯亲手递给邬岚，“不过这酒后劲大，又埋了十年，你若酒量不佳，便不宜多饮。”
　　邬岚先是在唇上沾了点酒抿了抿，然后眼睛一亮，一饮而尽，“果然好酒！”
　　程尽欢笑意更深，殷切问：“那还要吗？”
　　邬岚却犹豫了，问：“后劲真的很大吗？”
　　程尽欢点头：“很大。”
　　邬岚叹气：“那好吧，我只能再喝一杯了。”
　　程尽欢又给她倒了一杯，然后说：“无妨，阿岚若也爱美酒，我姐姐酿的一手极好的果子酒，酒劲很小，日后我为你求一些。”
　　邬岚听后，对他眉眼弯弯地笑了笑。
　　杜漪漪坐在他们对面，将二人的神情动作尽收眼里，脸上白了又白，盯着邬岚的眼神不由带了怨愤。
　　杜涟咳了下，生生打断他们：“既然这位姑娘不能多饮，漪漪也不能喝酒，你又有蔺姨给你留的，这一壶全给我吧！”说着，他就不客气地伸手从程尽欢手里直接抢过了酒壶。
　　程尽欢也不在意，仍专心盯着又一杯仙人醉下肚后眼睛就泛起水光的邬岚看。
　　“哥哥，我也要喝。”杜漪漪拉着杜涟的衣袖小声说。
　　杜涟倒酒的动作一顿，然后叹口气，给她倒了一杯：“只能喝一杯。”
　　杜漪漪点头，双手捧起手心大小的酒杯，却只盯着看而不喝。
　　“说来失礼，到现在还没有问候姑娘。”杜涟几杯酒下去，通体畅快，开始大大方方盯着邬岚看，“在下杜涟，凤湖庄少庄主，请教姑娘？”
　　“少庄主有礼。”邬岚笑着说，“我叫邬岚。”
　　杜涟心道果然，他身边的杜漪漪却是一惊之下将手里的酒打翻了。
　　杜漪漪藕荷色的裙子上一片酒渍，她魂不守舍地站起来，嘴里小声呢喃着：“我、我去收拾一下，失陪……”
　　“等等！”杜涟和程尽欢齐声拦住。
　　杜漪漪定在原地。
　　“漪漪，我不是说了，你跟我出来一步也不能离开我吗？”杜涟面容严肃看她。
　　“我……”杜漪漪双手无措绞了下裙子，又立即松开。
　　程尽欢叹了口气：“漪漪，抱歉。”
　　杜漪漪双目泛红看他。
　　“只是我现在已经有了醉意，不然还能陪着杜姑娘一起。”邬岚的脸上果然已经扬了红晕，有了些醺意。她解下腰上的纱帽，将上面的纱拆了下来，递给杜漪漪，“杜姑娘如若不介意，可用来遮挡一下。”
　　杜漪漪不看她，只说：“我不要。”
　　杜涟有些尴尬，想伸手接过来，却被程尽欢抢先。
　　程尽欢在杜漪漪面前俯身替她将纱围在裙子上，然后笑着说：“这颜色和你的裙子很接近，搭起来很好看。”
　　杜漪漪低头，不看他也不应。
　　杜涟过来挥手把程尽欢赶开，然后拉着杜漪漪又在身边坐下。
　　“多谢邬姑娘。”杜涟敬了邬岚一下，“没想到姑娘便是新晋的江湖第一，有机会我一定要向姑娘讨教几下。”
　　“杜公子客气了。”
　　“杜涟你到时输了，可千万别来找我哭鼻子。”程尽欢打趣他。
　　“滚蛋。”杜涟又给杜漪漪倒了一杯酒，然后自己就抱着酒壶喝了起来，“你叫我过来，是想好了要怎么解决这次的事了？”
　　“没有。”程尽欢摇头，“而且也不是我叫你过来的，是你问我在哪的，自己要过来的。我只是送了信叮嘱你，说有可能要见你。”
　　杜涟现在没工夫与他争论这些，继续问：“那你总不会一点头绪没有吧。”
　　程尽欢说：“头绪自然是有的，不然也不会让你待在家里好好保护漪漪了。”
　　“啧，我就说你四处撩拨女人，迟早会撩拨出事来。”杜涟满脸嫌弃，“现在倒好，还害得我家漪漪也跟着有危险。”
　　程尽欢做出一副十分羞愧的样子。
　　“我问你个事啊。”杜涟说着，不等程尽欢答应就继续问，“你到底夸过多少女人眼睛好看了？”
　　程尽欢不自在摸了下鼻子，说：“这，美人嘛，自然是从上到下都美的，所以我也不记得我夸过多少人眼睛好看了。”
　　杜涟用看人渣的眼神看他，身边的邬岚也似笑非笑望他。
　　“不是，要这样那凶手是要杀多少女人？不可能吧？”杜涟皱眉，“你究竟有什么头绪了？”
　　“这个嘛，一下子说不清楚。不过我在拜访叠花宫和惊云堡后，差不多能猜出凶手的接下来的目标。”程尽欢说，“除了你之外，我还托飞羽驿站给心慈和折衣发了急讯，她们也都回了。”
　　杜涟被他这不清不楚说的着急，还要再问，坐在身边的杜漪漪却突然倒在他身上。
　　桌上的三人顿时一惊，杜涟赶忙伸手探她脉息，观她面色，一番动作下来发现只是喝醉了，不由大大松了口气。
　　他怒瞪着程尽欢说：“都是你惹得麻烦，这段时间漪漪稍微有点什么，就能给我吓得半死。”
　　程尽欢笑了笑，拿起邬岚的酒杯在手上转了转，“我是真没想到这酒能厉害到这样。阿岚，你感觉怎么样？”
　　邬岚眨眨眼：“可能也要醉了，也有可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