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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破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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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重文轻武积弱已久,我虽有意厉兵秣马,奈何时不待我,完颜宗弼大兵压境断不容我等休养生息。今以平州之弱势唯有守却而难作殊死一搏。”灯影摇曳中,顾惜朝道着目前形势。
戚少商微一沉吟,道,“张觉败走燕京后,这平州兵力确被削弱泰半。莫若我趁夜刺杀辽帅,一旦辽军失了将领或能解平州之围?”
顾惜朝静静的看着戚少商,道:“大当家,你武功虽好,可是没有事先打探,要在金军千万顶行营中找到完颜宗望无异于大海捞针。这针且容日后,眼下却需大当家解一燃眉之急。”
戚少商:“你说。”
顾惜朝道:“城中粮草不足,指望朝廷及时供给军饷恐怕是缘木求鱼。”
戚少商一怔,道:“你是要我去筹集军资?”
顾惜朝淡淡的道:“九现神龙义薄云天,知交满天下,其中不乏富可敌国之人。当然,大当家的若是放不下这个面子,自然也可由我前去?”
“我去。”戚少商苦笑,道:“一来这守城打战还要仰仗你,二来只怕你去做的就是霸王生意。”
顾惜朝淡笑道:“大当家的明白就好。”顿了一顿,又道:“事态紧急,还请大当家的连夜启程,顾惜朝还盼大当家早日赶回以助一臂之力。”
戚少商也不迟疑,临出门时却又驻足。
顾惜朝挑眉,“大当家的还有何顾虑?莫非对顾惜朝尚有疑虑?”
戚少商叹道:“你也不必激我,你一生奔波不过只为此刻,若要你马革裹尸也是得偿所愿。”顿了顿,他低声道:“顾惜朝,你要活着。”
顾惜朝心神一震,戚少商却已经转身而去,他望着戚少商的背影,心绪复杂,半晌缓缓闭上了眼睛。
门又被推开,顾惜朝豁然睁开了双眼,眼前之人虽硝烟满身,但犹见精神的中年男子,正是那张觉败奔燕京之后,平州所剩余部推举出来的新信都使张敦固。
他颔首到:“张将军。”
张敦固却是来对顾惜朝表达敬佩之意的,他对着顾惜朝一抱拳,道:“山后诸州俱陷,平州已是大宋最后一道屏障,平州失守,若非先生及时出现,领导我等残部杀金领,趁乱夺回平州,大宋危矣。先生胸有丘壑,又当机立断,实是我大宋不可多得的将才,今平州面临虎狼之眈,还望先生襄助。”
顾惜朝初时不以为意的听着张敦固说话,待听到后来眼中却渐渐显出咄咄逼人之色,道:“即便是此前我已经说过:朝廷昏庸,又政治软弱,为求苟安之下,此一役我们可能会成弃子!”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然,纵前有虎狼,后无援手,你依旧要负隅顽抗,孤军作战?”
张敦固想是早已经想清楚,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男儿到死心如铁。”
顾惜朝看着他,眼中露出赞赏之意,“果然是有过人之识,无怪他们会推荐你当领头。”
“那先生……”
顾惜朝接口道:“我既临危受命来到了来平州,自当与完颜宗望血战到底!”
张敦固吁了一口,悬在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抹了一把汗,庆幸道:“若是不能指望朝廷派兵增援,城中粮草丰盈,倒还颇能支撑一段时日。”
顾惜朝不答,只看着窗外黑夜如墨,隐隐然,有风雷之声。
戚少商告辞出门,正要上马,忽然前面一片兵荒马乱,定睛看时,却是八百里快马加鞭,猛然想起平州的顾惜朝,一掌拍出,生生止住那疾风而行的马匹。
拦截朝廷八百里加急按大宋制度那是不可赦的死罪,这一掌,拍的直叫惊天动地,骇得旁人纷纷走避,唯恐被牵连。
那官吏滚下马来,还没弄清缘由,已被一只铁腕拉起,喝问道:“报的什么急信?”晕头转向中脱口回答道:“燕京郭药师叛变降金。”
“那平州如何?”
“也亦失陷!”
平州失陷!
平州失陷!
“顾惜朝,你又诳我!”戚少商嘶声,目赤欲裂,再不顾官吏,身体已如离弦之箭,直飞而出,俯在马背上,绝尘而去。
他一路疾驰,除却中途换乘,几乎身不离鞍。
来到平州,战场都是已经清理过了的,唯有重兵把守,戒备森严的凝重气氛,和城墙上的千疮百孔斑驳血迹揭示着这里曾经展开过一场异常激烈的守卫战。
戚少商远远站在城外,身子一阵阵发冷,双足钉在地上竟是动弹不得。一时之间只觉无所适从——诺大的一个平州,他要去那里找寻顾惜朝的踪迹?然而顾惜朝又是生是死呢?
一声鹰鸣,戚少商抬头,不由动容,脱口叫唤:“苍!”
黑鹰从云间正俯冲向他,及至近前戛然而止,双翼猛扇,直激得戚少商鬓发飞扬。
戚少商心神颤动,心道,顾惜朝的猎鹰即在此,那顾惜朝也应在此,只是鹰上不见信书,却不能得知顾惜朝究竟是生是死。
他心急如焚只恨这苍鹰不通言语,正焦躁难耐间那苍鹰却绕着他飞了一圈以后向另一个方向飞去。
戚少商心下顿时明了这苍鹰是要带他去找顾惜朝了,他不敢有片刻迟疑立刻纵身跟了上去,一路上一颗心扑扑直跳,竟是生平未见的紧张。
行了二三十里远,来到一座山前,又沿着山路走了一阵,苍鹰在一户农家门口停了下来。
戚少商驻足,而后缓缓的走上前,正要抬手敲门的时候,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
戚少商心一跳,定睛看时却不是顾惜朝,那人也是被吓了一跳,然后无限欢喜的叫道:“戚大侠!”
不是顾惜朝。戚少商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顾惜朝他……”喉间忽然一紧,竟是难以继言。
那人回身手忙脚乱的掀开里面的屋帘,哽咽着道:“戚大侠你来了就好,顾先生伤势危急,我们正束手无策!”
“戚大侠……”此起彼伏的呼声中,戚少商只看着病榻之上,呼吸几不可闻的顾惜朝,眼中忽然就热意上涌,眼前一阵模糊,不由闭了闭眼。
战事在戚少商离开的那一夜就已经拉开了帷幕。
丑时,本该是最熟睡的时分,金兵悄然抵达城下,展开夜攻,然而顾惜朝跟张敦固早就已经张了网,待金军踏入。
一番血战之后,金军铩羽而归。
完颜宗望夜袭失败,极是震怒,接连便是几天的攻城,而平州守的纵使艰难以及,但却始终屹立不倒。
城中兵力一日弱过一日,但凭借着顾惜朝用兵如神,竟令得数年间几乎战无不败攻难有克的大宋军人找回了信心,马革裹尸终于可以不再是悲情是豪情!军心士气竟始终不堕。
又一夜,顾惜朝召集了百名身手矫健之军士,一番交代后一行人裹了马足悄然出城,夜袭金军的粮草。
这一行如能成功断决金军的粮草,金国在撤退之前必有最后一攻,只要平州能守住这最后一击,平州之危则解矣。若然失败,孤立无援的平州唯有死守,玉碎俱焚。
若是有更好的人选,顾惜朝必然不会亲自带兵,但是捣毁金军粮草一事对战事格局影响实在深远,若是一击不中后打草惊蛇,则平州等破。
这时候,顾惜朝不禁有些微微后悔,不该一念之仁将戚少商诳离了平州。故对守城又做了周详部署之后,这才夜行。
连日来的攻城战事,令到金军也是疲惫,不曾想到更疲于守城的宋兵竟然还敢夜袭,军营的守卫便布了个疑阵,外紧内松。
黑暗中顾惜朝微微一笑,手一挥,百十个火折子便扔向那倒了石脂水的粮草。
等在城墙上随时准备开始最后一次攻防战的宋朝军士们看到一把冲天大火在金军的后营燃起俱都喜动颜色,欢呼不已,斗志高昂。
然而不久以后看到被金国大军紧紧追随的顾惜朝一行人,哑然无声了
顾惜朝临走前曾经下令,火烧粮草这百十人求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无论生死如何,平州俱以守城为重,不准救援。
令行、禁止。
然而就在他们陷入金兵的重围之际,平州城门大开,明知必败无疑,所有的宋兵仍涌了出来。
顾惜朝大怒,一口心血喷出,惊怒之中被几只羽箭射中,他不管不顾只厉声吼道:“张敦固!”
张敦固也不知道混战在金军的哪一处,拼命厮杀到顾惜朝身边的大宋军士嘶吼道:“顾先生,不关张将军事情,是兄弟们自愿的!!”
这一次,不为朝廷不为自己,只甘愿为这个身先士卒的顾先生抛头颅、撒热血!
以一敌十甚至是以一敌百,平州终于是破了。
顾惜朝心神激动,却回天无力,失神间被羽箭射种要害,一头从马上栽下。
周围的大宋军士见状,数年来的败兵之勇似在瞬间爆发如怒潮一般拼命的涌过去,抢出顾惜朝成功杀出一条血路。
一路血战,脱困之后,残余的也不过是十来人。
逃到山中,顾惜朝的伤势已经相当危急,好容易在这山里找了个猎户,略有些医术,草草的救治了下,然后就靠一些当归白芍补血吊着一口气。
也曾外出欲图找个良医寻一些良药,然大战初歇,金兵城中管制严厉,但凡受了伤的,不问青红皂白都拖出来当宋兵屠了,这些兵士从战场中杀出来又那个不带伤的?拼了性命也只落个无可奈何。
眼见顾惜朝伤势愈重,一行人素手无策正准备冒险的时候,戚少商来了。
一行人齐齐伏到在地,“请戚大侠救救顾先生。”
戚少商眼前又是一阵模糊,他心道:“顾惜朝,燕云五城俱陷的时候,我向诸葛先生举荐你,原想借你胸中长才,不想你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戚少商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伸手替顾惜朝擦去额间虚汗,沉声说道:“我不会让他死的。”
众兵士们松了一口气,却又齐道:“我们愿随戚大侠同去。”
戚少商愣了愣,失笑道:“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死的,我这就带他去长白山挖人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