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出来吹风好吗》墨亦杳

2、第 2 章

　　02
　　这灯闪了没几天，办公室某个加班的同事终于发现了。他是个上岗三年的数学老师，林净记得同事都叫他王mu he，但具体是哪几个字不知道。
　　今天早上他一来就说了这事，办公室就他们两个，这算是第一次两人正式聊天。

　　林净这两个月总觉得，这位王老师也是微微社恐。

　　他说了灯的问题，还顺带说道：“你刚来估计不知道，办公室如果东西坏了，直接找教务处的万主任拿单子填，然后他就给找人来修。”
　　说着他把单子拿给林净看，“到时候就这么填。”

　　林净仔细看过去，才发现他叫王慕和，还写了一手好字。
　　“你名字好听。”

　　王慕和笑了笑，问她：“你是哪个jing？”

　　“干净的净。”

　　“这名字也不错啊。”

　　林净也笑了下，说自己要备课了，婉拒了继续聊下去。
　　其实她原本是叫林静，父母文化水平不高，就觉得安安静静平稳的过一生就好，结果去派出所上户口打错了字，就叫了林净。

　　她想，干干净净比安安静静好太多。

　　下午六点，孩子们都已经离校，林净在学校食堂吃了个饭后在操场散步。感受夕阳染红一整片天际，然后期待着橘红色逐渐变淡，再一点点从山头消失。
　　此时两个人从花园小道过来，方成功咋咋呼呼跟在蒋大旭旁边说着什么，蒋大旭脸上一直带着笑意。

　　这很难不磕。

　　林净步伐放缓多看了两眼，然后就见方成功一把拉住蒋大旭，“你是不是把我当猴耍！我说这么半天你就在那笑，你倒是去收拾你们高中那些兔崽子啊！这成何体统，连小学围墙都敢翻，连祖国的小花朵都想欺负，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最后一句总结，“你这教导主任简直不行！”

　　蒋大旭还是笑，甚至好脾气的拍拍他的肩让消消气，“回办公室说，别让人看了笑话。”

　　无意间“看笑话”的林净虎躯一震，觉得麻烦离自己越来越近，如果被这两位记住……全是麻烦。
　　她快速转身回了教师办公室，决定把学生作业收拾回家批改。

　　磕CP是没有好结果的。
　　大学磕的娱乐圈CP不是进局子了就是和别人官宣，磕的同学最后都分手了。而现在不敢再磕，或许她能和教导主任搭上话以后办什么事方便很多，但她一点也不想。

　　她没有什么远大的目标，就这样简简单单混到死就行。

　　今天下班早，赶上高中下午休息，校门口的小摊又摆上了。上次跟风买的饼没吃上，她提着沉重的作业站在一群高中生后面想重新买个饼。
　　这些高中孩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男孩子起步一米八，女孩子起步一六五。她自己穿个鞋才一米六，前面根本没什么视野可言。

　　正出神，旁边一道卡痰似的声音响起，“同学，你不买我就插队了啊。”
　　冯健本来想直接插队的，但旁边这个同学长得娇小清纯，就想调戏两句。

　　禾洛高中对校服管理不严格，除了周一必须穿，别的时候并不强制。所以他并没有发现自己调戏的是个成年人，还是个已经22岁的成年人。

　　林净没多解释，只道了句要买。就一边想着男高中生并不是一米八起步一边和老板交涉口味付钱。

　　冯健见这同学冷淡，忍不住犯贱，“同学几班的？给个微信？”

　　“不好意思，没微信。”
　　林净拿了饼就走。

　　冯健匆匆和老板说来四个饼，一边回头喊道：“同学不玩微信给个□□也行啊！”

　　这道声音被林净屏蔽掉，提着饼一抬头和站在桥头的男生对视上，穿着单薄的校服外套一如既往的帅。
　　李祁看了看她手里的饼，林净随着他的视线也看了眼。随即确信，这饼有毒。
　　靠饼结缘？

　　不过是两三秒的交流，林净收回目光回家。

　　她一直没回头，所以也不知道身后有个少年隔着四五米的距离跟着。偶有女孩子对少年露出欣赏或惊艳的表情，他也从未察觉。

　　林净拐进小区上楼。少年看了眼便径直走向更后面的老楼房，一楼有个类似库房改造的房屋，是他从小到大住的地方。
　　自从他有记忆以来就知道他是被这个孤身一人的老奶奶收养的，他是个被父母丢掉的孤儿。

　　这间小小的房子原本用帘子隔成两间，奶奶去世之后就拆了。但看起来依旧小得很。

　　估计听见了他家的开门声，住在一楼的单身大叔在门口叫他：“李祁回来了？”

　　“嗯。”李祁开了门，沉默的看着他。

　　大叔叫李泉，当时奶奶把孩子捡回来，说拜托他取名字。他问奶奶姓什么，奶奶却捏着衣服说不知道，然后磕磕巴巴说“李”这个姓就挺好的。
　　李泉当时三十多岁，没钱娶媳妇。看见这个奶娃娃还要给他取名字，也立志出远门打工给孩子赚奶粉钱。

　　只是自己在煤矿干了几年染了废尘病，就辗转去了新疆摘棉花，和他们断了联系。前几年才回来，在县里干些零碎的活。
　　李祁这名字是他托有文化的工友取的，奶粉钱也确实补贴了些。

　　“吃过饭了不？”他们其实不熟，他出去这么多年也存了些，准备拿出一部分给孩子上学用。他想着李祁学习不好，以后可以上个技校，学个手艺。
　　只是之前生病做手术，他自己也惜命，把钱拿出来花了。

　　那段时间李祁每天都在照顾他，听说逃学了。
　　李泉叹了口气，把兜里揣的二百给他，“这两周的饭钱，你先拿着。”等他身体好了，还可以找点活干。

　　“不用，你自己留着。”李祁没接，垂着眼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男人脸上露出像是心疼他的表情，才终于感受到自己好像还在真正地活着。

　　“我知道你不容易，但你都这么大了，好好把学上了找个工作，生活不就好起来了吗！”

　　李祁快被这句话溺毙，没有回答。
　　永远也不会好了，那些对他们的欺辱，那些嘲笑，那些拳打脚踢，以及那些人将他奶奶推开在他的身上撒尿。一件件痛苦的事是他前十八年的全部。
　　抚养他的人去世之后，他对这世界再没什么留恋的了。

　　面前的人还在幻想美好的未来，而他却只想麻木神经，在彻夜的黑暗里腐烂然后死掉。
　　“我要上课了。”
　　说话的人停下来，“啊，你还有晚自习，那可不能耽误。”

　　李祁随意将门掩住，绕过他走进渐消未消的夕阳里。李泉愣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钱还在自己手里没给出去。

　　少年很高，但也很瘦，走在光里像是要被穿透般的单薄。
　　李泉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鼻子一酸。

　　——
　　打工人大都在忙碌中错过了今天绝美的落日。

　　等到林净改完学生的作业已经九点半，此时下午的那个饼不知道消化到哪一步去了。
　　她揉了揉脖子，滴了两滴眼药水坐在椅子上休息。

　　盯着“早睡、快乐”的手机锁屏发了几秒呆，然后关上电炉准备趁高中生放学之前去买个夜宵。

　　小区似乎能闻到些菜的香味，估计是在给家里上高中的孩子做饭。
　　她路过关门的包子铺拐进巷子，皮肉相撞的场面猛然闯入眼帘。

　　无语。
　　这就是命定的缘分吗。

　　林净在心里唱了五秒钟的大悲咒都没拯救回来她的无语和暴躁。
　　“你们非要在这里打？”她说着已经习惯性拉衣服遮脸。

　　冯健本来就擅长望风，第一个发现她。
　　“波哥，有人！”

　　刘波和李家锐都停了手。
　　“这踏马是不是又是上次那女的？”

　　“是吧，是的吧。”冯健多看了几眼，也没看着全脸，只觉得这人确实眼熟得很。

　　林净懒得和他们废话，想直接转身回家。
　　不吃了还不行吗。

　　地上的少年这次睁开了眼，在昏暗的环境里看着她。

　　看什么看。
　　反正你自己也不太想活的样子，我遇上你们打架是我倒霉。

　　林净转身往回走，一手掏出手机拨弄几下放在耳边，“喂，蒋主任。这边是校外晨光文具旁边的巷子，有学生打架斗殴，快来…”

　　“卧槽！她居然！”

　　就连李家锐都慌起来，“咱们快走吧。”

　　刘波骂骂咧咧，“是不是玩不起！…妈的，快跑吧！一会儿逮住我们了，我爸说再惹事不给我处理了！”

　　几个人跑了，林净从巷口探出个头来。

　　李祁还睁着眼，看着她。
　　他突然想说点什么。

　　“你叫什么？”他的声音具有少年感，但是因为音低，听起来很特别。

　　林净站得远没听清，以为他在求救，于是走过来蹲在他旁边。
　　“怎么，要打120吗？还是110？”

　　“不用。”

　　又是这句。
　　林净点点头，“我身上没创可贴了。”

　　“也不用。”

　　“哦。”
　　“你能起来吗？一直躺着不冷吗？”

　　李祁撑着手臂从地上爬起来，垂着头靠在墙边，林净穿着自带三厘米增高的鞋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帮助。
　　她得仰视。

　　少年，要不你还是躺下吧。

　　“你为什么救我？”

　　或许他身上的颓废感太过强烈，林净此刻愿意陪他说几句。于是也跟着靠在墙边，不过她靠得笔直。
　　“路见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