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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暮春(一)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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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芷留下来,陪许智旎度过在新家的第一个夜晚。
房间里还留有几分暑气。洗完澡的两个人,没过多长时间又觉得后背冒汗,脑后发丝间湿漉漉的。
肩并肩躺在床上。床尾立着的电风扇“呜呜”地摇着头吹风,竹制凉席被体温加热,人躺在上面总也感觉不到凉快。
徐芷每过一会儿就要翻个身,让身下的凉席散散热。
这样有规律的挪动方式,引得一旁的许智旎“扑哧”笑出了声。
“你和小时候一样,体热。”许智旎柔声说道。
徐芷一下子想起来,自己小时候住在智旎家的日子。
虽说到了立秋,但每天晚上徐芷还是觉得热。
那时候徐芷和许智旎也像现在这样,头并头睡在一张床上。
许智旎总会搭一条薄毯在肚子上,而一旁的徐芷穿着小背心还热得满头汗。
那个时候智旎家也像现在这样,没有空调。
智旎妈就侧身卧在床边,手摇着蒲扇,一下一下地给徐芷扇风。
她说:电扇的风吹得硬,万一吹成嘴歪眼斜可怎么办。
智旎妈扇出的风又柔又匀,徐芷有阵阵凉风相伴,总能很快入睡。
偶尔,她也会在半夜被热醒,无意中听到大人们的争吵。
大部分时间都是智旎妈压低声音的训斥。
:回家当着孩子的面儿少抽点烟
:家里的灯泡不亮了也不赶紧修
:闺女说上课要用的画纸,多少天了还没买来…
家里的事你能不能上点儿心?是徐芷常听到的反问。
智旎爸多数时间不会回答,似乎就把它当作是一句口头禅,或是一句无意义的抱怨。
除非这天争论的话题,是两个人心中解不开的那个结。
“你知道我爸为什么这么快就确定再婚吗?”躺在身边的许智旎突然发问。
徐芷还在记忆里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因为我爸想要个男孩。其实我爸,我奶奶都想要个男孩。”
“我妈给我讲过,她肚子显怀以后,我奶奶来我家看过一次,就再也不来了。她说我妈怀的姑娘,坐月子就不来照顾她了。”
“我从小到大也不经常去我奶奶家,就连春节都不怎么去。因为每次我爸带着我回去,我奶奶都不让我们在家吃饭,坐一会儿就轰我走。”许智旎转过身来,和徐芷面对面继续说道。
“我和我奶奶一直也不怎么亲。大概是我上小学以后吧,我爸就开始和我妈商量着再要个孩子。开始我妈不同意,他们也老是因为这件事吵架。”
“后来我妈也有点动摇了。直到有一次我跟她说,我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也许就是我这句话让她下定决心了吧。”
“可是你知道吗,其实我挺后悔的。有了弟弟以后,我妈就更辛苦了。”
说到这儿,许智旎眼睛里有亮闪闪的泪光忽隐忽现。
“我爸基本就是个甩手掌柜。儿子出生他是高兴,我奶奶也是破天荒地登了一次门。可后来我弟弟的吃喝拉撒还是我妈一个人在张罗。”
“有时候想想,我爸这个爹当得太容易了。那个时候我妈经常说,她是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才嫁到许家受苦。”许智旎的声音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现在我妈没了。我奶奶,我爸转眼就把她忘了,急着续弦。我想想都生气不值,亏我妈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
许智旎温热的鼻息打在徐芷的脸上,也敲在她的心头。
徐芷听到过智旎妈歇斯底里地质问:我要是不在了,孩子怎么办!
听到过智旎爸漠然冷淡地回答:我给孩子再找个后妈一样过。
她以为这是大人们争吵时的斗狠,就像孩童间闹别扭时吵嘴一样,说过就忘了。
可她那时候不懂,越亲密的两个人,越能清楚的知道对方的软肋。于是在矛盾爆发的时刻,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才是最戳痛楚,最伤人心的。
而且一击毙命,毫无例外。
徐芷望着此刻泪流满面的许智旎,纵然心里有几百上千句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难说出口。
小时候她听了太多这样的话,真心的,假意的,怜悯的,嘲讽的。
多到后来别人说一句,徐芷就能分辨出其中的画外音。
可有个人,她说过的话,却是最真诚实在的。
“智旎,自己认真活,是人生的头等大事。”徐芷将那时候智旎妈说给自己的话,讲给她听。
我知道接受一个人的离开,或遗忘一个人的存在都不容易。
我们可以慢慢来,时间也能给出答案。
只不过希望我们,都能用最好的状态,迎接那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