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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晋江首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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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霓情绪在听到这句话很快平静了下来,她坐萧落对面的长椅,指间的一张纸巾越攥越紧。
“来了小陈?坐吧,”
方良同喝口酽茶润润肺,示意门外的赵鸣:“赵鸣,说一下这个事。”
陈霓坐下,方良同先安慰她:“别太惊讶。”
“是这样的。上午我们接到地方派出所报案,几个未成年打架斗殴,便把人带到了公安局。刚见面局里的同事就觉得眼熟,于是做了个基因检测。”
赵鸣摆了份A4纸在桌上,说起来龙去脉:“DNA对比结果分型完全一致。嫂子你学动物医学,应该明白这个意思。”
人与人的DNA图谱因人而异,世界上不存在分型结果一致的两个人,持有者在几十亿人中唯一存在。
DNA鉴定技术通过生物样本确定身份信息,结论具有相当的权威性。
“大学开设过生物学课程,大概明白。”陈霓点头。
“对,他的确是萧队,不过是十八岁时的萧队。”
赵鸣这辈子头一次遇到这事,诧异之外又很唏嘘:“什么科幻,虫洞,时空弦,时间坐标变化,时空裂缝,我们也不清楚。但目前是这个情况,十八岁的萧队回来了。”
“目前还需要解决萧队的归属问题。萧队父母很早就不在了,户口本上和他唯一有亲属关系的只有你。萧队满十八了,但学业还没完成,咱们局里的宿舍条件清苦,同事家也不放便——虽然嫂子您和萧队的婚姻关系不能硬算在现在十八岁的萧队和你头上,但还是想问问嫂子,让我们公安局暂时照顾他,还是你带回家……”
一大串的话听清了,又像没听清。
陈霓思绪越走越远,她是偏瘦瓜子脸,长发的细绒贴着耳颈,眉眼清淡白净,安静时清冷柔和,给人月色般的皎染。
萧落半抱手站长椅边,目光一直盯着这方向,从陈霓的颈直看到那张脸,她被头发遮住秀丽的颈,她左耳一侧发烫。
陈霓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询问:“是让我带他回家吗?”
“嗯,差不多,”赵鸣好像藏着什么没说,“但如果你不方便……”
“没事,我单身,方便的。”陈霓没吃晚饭,胃部的酸感涌上来,有点低血糖的头晕。
她手脚也冷,带着一种莫名的忙乱,声息很轻,“不过,萧落愿意吗?”
十八岁时他俩还不认识,相当于陌生人,忽然便要进一家门生活,虽然不得已,也怕彼此有情绪。
赵鸣搪塞似的说:“萧队理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户口本上就一个人了。难,都难。”
既然如此,陈霓没话说。她没抬头看萧落,只是眼角的影子晃了一晃。
“能走了?”萧落想抽出的烟按回指尖,手背血迹斑驳。他早在询问室待得不耐烦要往外走,被方良同快破音的一声“回来!”叫住,正在原地。
方良同恨铁不成钢:“你跟人回家,就这态度?”
“那该什么态度?”萧落转过了身来,他黑色卫衣下的脊背微弯,身姿落拓,看了陈霓一眼:“照你这意思,我要当场喊她老婆,认认亲?”
“萧落!”方良同恼怒,从椅子站起。
萧落目光转到陈霓的脸上,痞气笑了下:“行啊,仔细看,长得也不赖。喂——”
“畜生你!”方良同要气撅过去,重重放下茶杯站呵斥他,“你再给我犯毛病!”
询问室才平和了没几分钟又被点燃,两叔侄争吵中赵鸣如芒刺背地过步骤,满脸工具人的修养:“嫂子,这里要签一些保密协议,还有萧队的户籍证明……”
陈霓正衣领站起身,脚步犹豫跟在赵鸣的背后:“他们吵架没关系吗?”
“没事没事,方局看萧队长大的,亲儿子呢。”
陈霓不再说话,走出了出去。她背影清瘦窈窕,走过的地方散着栀子花的清香,走出门去,还能听到叔侄俩的对话。
“我告诉你,你对我什么态度都无所谓,但你对人家小姑娘不能这么轻浮!……你怨我们,你心里有火,不想待在警局。那你既然选择跟她走,就要做到基本的尊重!”
“怎么就没尊重。我跟她联络感情,也不行?”
“你那是联络感情,你就是耍流氓!要没小桉介绍你俩认识,没她,你出事还单着呢!……”
萧落眼底的情绪暗下,斜了一眼陈霓的背影:“还相亲认识?”
嗤了声,“玩挺花啊。”
“……”
陈霓签的协议包括对领回萧落的户籍证明,记录存档,和DNA检测档案。她手指白皙细长,一笔一划,写出的字清隽秀丽。
到最后一个字,手背撞在桌面出一个红印。
询问室内还在吵架,赵鸣探耳一听,咋舌:“萧队这性格大变样啊,十八岁居然这么野。”
“我们萧队,出了名的禁欲帅哥正人君子。”几个工位的同事也聊了几句。
萧落工作后性格一直沉稳干练,刑侦能力强悍,性格也稳重,在警校时成绩就异常优异,无论文化考试还是警体课都是佼佼者,联考后分到省里的市局,更是年轻有为,前途远大。
“性格谨慎仔细,还外形条件出挑容易惹事,非常注意和女性保持距离,不近女色。”
“干这行,美色是毒。”
“当年扫黄,抓□□,处理□□视频,还有一群人乱搞的,萧队踹门进去,肩宽腿长一年轻大帅哥,拿铐子就抓,眼皮都不眨一下。”
“特别特别正经。后来你俩谈恋爱,我们都惊呆了。”一说这个赵鸣还想笑,“当时以为萧队竟然腐化了呢。”
二十九岁和二十二岁的恋爱,一定有人说闲话。直到领证才消停。
没吃晚饭,肚子叫了起来,陈霓放在大衣的手指轻轻蜷了一下。
她回到审讯室,方良同喝了口茶水,露出白制服肩的警衔:“小陈,你辛苦了。局里现在一级勤务,叔想和你叙旧却没有时间,抱歉啊。”
他接到电话,神色恢复威严,有事急着走:“下次再聊,萧落有问题随时来电。”
“方叔叔再见。”陈霓也说。
调和者离开,陈霓胸口起伏,身后少年的存在感变得强烈。
室内冰冷寂静,陈霓转过脸去看似挺拔清峋的少年,想开口,冷风掠过,高大的身影快步走出了室内。
“……”
陈霓跟着走。少年身高腿长,她运动鞋被椅子踢到不小心踉跄了一下。
十一月份,空气中漂浮着灰色粒子,像加了薄荷叶的伏特加,入胃清新冰凉。灰蒙蒙云层下了细细绵绵雨,落在皮肤上针扎似的微凉。
走到公安局对门大街,陈霓抬头怔怔看阴沉的乌云,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灰暗模糊,走不到尽头的长街。少年影子单调,孤零零,光芒被冷雨浇熄。距离她那么远又那么近。
陈霓想到什么确定似的拿出手机,指尖滑动屏幕确认地查看当前国际时间,家庭群聊消息,宠主咨询。
还有陶严发来的新消息。
[那只比熊怎么回事?我刚去看好像在吐,还便血。]
陈霓刚才下班走得急,这时语音回复:“下午送来的。寄生虫感染,刚给它吃了药,你看看有没有排出虫体。”
[寄生虫?我以为肠胃道划伤呢。]
“从血颜色深重辨认,内壁出血是深色血块,寄生虫是淡色血样,你再看看呢。”
陈霓和他叮嘱两句后,收起手机。萧落站她身前四五步,黑色卫衣遮住落拓的肩,背影散漫不羁。
“下雨了,先上车。”陈霓打起精神,主动说话,“是不是还没吃饭?赵鸣说你到这呆了好几天公园,肚子饿吗?上车我带你吃好吃的。”
萧落转过脸,他个子很高,要让陈霓抬头仰视他。手揣在卫衣兜里,黝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半掩住情绪。
一种强烈不听话的乖戾感。
萧落嗤声,懒洋洋像没睡醒,终于开口:“你跟三岁小孩儿说话呢?”
陈霓:“我记得你复读了一年吧,那你现在还是高中生?”
萧落头发淋雨,乌发潮湿地软了点,更显得一双眼睛冷。他舌尖散漫抵了下腮:“所以,你想管我?”
陈霓棘手地看了看他。十五年前款式的卫衣,沾灰尘,有些脏了。黑裤子也磨损破了个洞,打架时墙面蹭刮,只是他外貌好,爱干净,还没到脏乱的地步。
但也能看出无打理感,凑合混日子的破败。
陈霓问:“你这几天怎么过的?”
“睡大街。流浪汉怎么过?”
“怎么不找警察?”
陈霓下意识问,不过没听到回答。她抬眼,萧落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瞳孔漆黑,一言不发,似乎有一瞬的躁度。
“……怎么了?”陈霓心口跳了一下,不明所以。
“都这样啊。没劲。”萧落眼底冷淡。
马路内侧三五个青少年背影佝偻,手揣兜里走来,还有个卷烫黄毛。黄毛脸上创可贴,瘦猴似的龇牙,刚跟人打过架才放出来。
萧落扯了下唇,眼里的光浇熄,抬手摸了一下后颈。
黄毛看见他:“啧啧,这就给你放出来了?怎么没关上几天?”
萧落像恰好有火没地方撒,声音淡淡,“怎么,皮又痒了?”
“野狗不栓看守所,放出来咬人?”
陈霓明白了:“他们是刚才监控里和你打架的人?”
萧落穿越出现在西麓河公园,旁边有一所职业高中,临河很多家摊贩商铺。
萧落来这时代身上只揣了百来块钱,在陌生的城市街头游荡,第一时间不是报警去公安局寻求帮助,而是吃一顿算一顿,晚上在公园长椅睡觉,过着流浪汉一样的生活。
然后不知怎么和几个职高学生起了冲突,打架被抓到警察局,这才发现他身份有问题。
“这姐姐又谁?”黄毛目光猥琐审视陈霓,“长得漂亮,身材也好,不会是你女朋友吧?我以为你就条没人要的流浪野狗,没想到这么快傍上富婆了。”
“姐姐别要他!我也年轻帅气身体健康,你包养我!”
陈霓皱眉,下意识想拿手机,身侧的高大影子懒洋洋落在地上。
萧落盯着黄毛,嗤笑:“你没戏。”
“怎么,你舍不得?”黄毛一咧嘴,“你们睡过了?”
“……”
他话音刚落,衣领被一只手拎了过去,萧落手背的青筋浮起,修长手指掐他脖颈:“就你这张猪头脸,老子都看不下去。”
一拳砸在他脸上,猥琐下流的脸瞬间挤压变形。萧落下颚瘦削,声音好笑不笑:“哪个女人能受得了你?”
旁边混混反应过来帮忙,变成几对一。陈霓没意识到突然混战,想上前,不期萧落抬腿给抱他腰的人一脚踹出去,撞上树干摇落树叶,转身对陈霓抬了下手指。
“站那,用不着你。”
少年漆黑眼底的压抑和疯劲,像极了角落攻击性爆发的困兽。
陈霓一下子停在原地,阴暗街头人来人往,几个人动手时间很短,而且萧落下手不轻。黄毛吃痛后向他比中指,骂骂咧咧,一前一后沿马路跑远了。
陈霓心脏砰砰乱跳,空腹的酸胀感似乎更甚。闭了闭眼才用理性说话:“受伤了吗?”
萧落:“这种废物,手还没暖热,伤不了一点儿。”
萧落父母都是警察,他从小在院里长大,跟接受过警体训练的叔叔哥哥跑,从小学散打。
陈霓松了口气,另一种紧张冒出:“……但不该打人的。”
下一秒。
萧落垂眼蹭了下手背,抬头懒懒看她,黑色卫衣的肩膀让雨打湿,几缕水珠沿喉结滚下来。
气氛一刹那安静。萧落盯着陈霓,似觉得她这句话好笑:“你再说一次。”
“背后是公安局,打架进去留了案底,对你以后不好。”陈霓解释说。
萧落不在意:“留了呢?”
陈霓眨眼,慢慢说:“你就不能再读警校了……”
“嗯,原来是为这个。”萧落抬眉,似乎想起什么,“忘了跟你约法三章。”
“什么?”
萧落背对着雨幕,雨丝一缕一缕爬在他肩头,将深灰色外衣浸透成鸦青色的黑,他额发因刚才动手也散开,让雨淋湿贴额,遮在了漆黑泛着寒意的眼底。
他看着陈霓,一句一停。
“跟你结婚的那个男人,不是我。”
声沉如水,接了下半句,“以后会当警察的,也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