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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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 lord。”
青年的声音有些低沉，说出这个单词的时候，语调还带着一些让人说不出来的庄重。布鲁斯愣了一瞬，那双原本淬着怒火和惊疑的眼里闪过疑惑。
就算是韦恩庄园的管家阿尔弗雷德，也常用“Master”这个词来唤他。而且，他从青年的微表情中看得出，对方似乎并不愿意这样称呼他。
而布鲁斯的判断并没有错。
Lord？墨菲斯在心底咀嚼这个词汇。荒谬和屈辱感如同细小的冰刺，扎进他意识的深处。
他曾是梦之国度的君主，是无数梦境的统治者，如今却要用这个词来称呼一个凡人，那个将他从虚无中“打捞”出来的存在。
在青年沉默的时候，布鲁斯紧紧盯着对方的脸，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但最初的慌乱褪去，他眼里的惊疑被另一种更匪夷所思的震惊取代。
“你……”
布鲁斯吐出一个单词就再也说不下去。
因为他发现这个人居然和自己长的很像，更准确地说，他长着一张比自己更年轻些的“布鲁斯·韦恩”的脸。
布鲁斯迅速回想自己遇到过的，和他顶着同一张面孔的“旧识”，缄默，泥脸，总之，顶着这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对布鲁斯来说，通常意味着又是一个强大的反派。
这么想着，他立即行动起来。他用膝盖抵住青年的后腰，单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扯过床单一角用牙咬住，然后猛地一扯，布料在他手中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墨菲斯没有反抗。
他感受着粗糙的布条勒进手腕和脚裸皮肤带来的束缚感。
是的，束缚。
这个认知让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他曾被囚禁百年，即便已经经历过死亡，他也不得不承认，失去自由对他来说，比死亡更让他痛苦。
此刻的束缚虽然脆弱，但它所代表的，属于凡人的意志却让他感到不快。
他是规则本身，而非被规则束缚之物。然而这具新生的，脆弱的容器，以及容器本身对布鲁斯·韦恩的依赖，让他按捺下所有反抗的冲动。
他需要顺应现状，而不是依照旧日的习惯行事。
布鲁斯利落地将他四肢束缚成无法行动的姿态，然后将人固定在一侧床柱上。整个过程非常顺利，没有遭遇任何挣扎和抵抗。
做完这一切，他退开半步，皱眉打量着对方。
青年也抬眼看着他，但他的嘴角微微下垂，看上去像是在忍受某种侮辱。
一个□□，被绑在自己床头的年轻男人。
布鲁斯猛地意识到这幅场景超出了他平时审讯罪犯的范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和……不体面。
尤其是这个人还长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的时候。
他低声咒骂一句，然后粗鲁地将挂在旁边椅背上的睡衣拎起来盖在男人身上，仿佛这样就能将眼前透着不合时宜的诡异暧昧的状况拉回他熟悉的审讯现场。
“现在，”布鲁斯站定，双臂环抱，重新掌握对话的主导权。他的审视着眼前青年的每一寸表情，“我们可以谈谈了。”
墨菲斯将脸抬起一个微小的角度，银眸平静无波。像是在说：你想谈什么？
布鲁斯没有在意他的沉默，他用肯定的语气说：“你就是普罗米修斯号上的那个……杀手，Sandman（沙人）。”
Sandman（睡魔）？
是有凡人这样称呼过他，但那已经是过去。
至于普罗米修斯号，墨菲斯微微偏头回想——喷射的鲜血，刺耳的警报，人类惊恐的喊叫，还有孩子们的恐惧和希望交织的梦境光点。
确实与他相关。他微微眨了眨眼，算是默认。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布鲁斯质问，“谁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是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把尖刀，刺入墨菲斯意识深处。
他记得抓住姐姐死神的手时的冰冷触感，记得万物归墟般的黑暗。新的梦神已经诞生，旧的梦之主理应消散，连冥界都不是他的归处。这是规则，是轮回。
无尽家族不会真正消亡，但会以新的形态更迭。
可他为何还存在？
他已经不是无尽梦神，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虚弱。这种虚弱如同恒星熄灭后残存的尘埃。他的力量，他的国度，他无尽的责任，都已经移交给了丹尼尔——那个在梦境中出生的孩子，新的梦神。
现在的他，只是一片……人类集体意识的碎片。一抹被强行凝聚、依托外物存在的意识残响。
记忆的焦点定格在苏醒的前一刻。他的“视野”中（如果那还能被称为视野的话），是无数光点在摇曳、燃烧。那是孩子们的梦，纯净，未经世事污染，本应闪烁着柔和和温暖的光泽，带着光怪陆离的奇幻色彩，但在那一刻，他“看”到那些纯净的光团被扭曲，撕裂，渗出不详的血色。恐惧、痛苦、绝望，强烈的负面情绪如同瘟疫般污染那些本该美好的梦。
那些侵染了仇恨和绝望的，濒临破碎的孩童的梦在召唤他。
作为曾经的梦之主，创造梦境和回应梦境本就是他的职责，是刻在宇宙中的律令，即使在他如此虚弱，甚至即将彻底消散的时刻，那股源自本能的职责感依旧驱动着他。他不受控制地被那些怀有强烈求生欲的痛苦梦境吸引，碰触了那些扭曲的光点。
然后，是一片黑暗与禁锢的感觉。他感觉自己被吸入一个冰冷坚硬，缺乏生气的金属容器之中，一枚飞镖。
在他残存的意识依附在飞镖上后，他立即就感知到了它缘何存在。
它是蝙蝠侠最早打造的那批蝙蝠镖之一，也是布鲁斯·韦恩常年随身携带的那枚。
它不仅仅是一枚冷兵器，它承载着一个凡人最坚韧，最固执的梦想。那是在深沉的黑暗中孕育出的，不容玷污的信念，一个关于守护，秩序，和绝不向罪恶低头的，最初的“梦”。
这份信念如此强烈和纯粹，像是黑暗中燃烧的不灭火焰，它构成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强大的灵魂印记。正是这个印记，混合了孩子们寄托在蝙蝠镖上的微弱希望，还有那滴无意中沾染的，蕴含着布鲁斯·韦恩生命信息的鲜血，在多重因素的交融下，形成了一个奇异的锚点，让它足以捕捉并重聚他这个本该消散的意识。
他回应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愿望，作为最后一次给人类的馈赠，但没想到却因此成为器灵。
我是曾经的梦之主，是比诸神更古老的概念，是所有生灵集体意识的具象体现。
这在心里回答了布鲁斯的问题，但他却无法说出口。因为这一切都是“曾经”。
现在，他是一抹被重塑的梦的碎片，依托于一件承载凡人最坚定梦想的器物的化形，他因为回应那些受难的梦而来。
眼前这个男人，蝙蝠侠，既是那些天真梦境中“希望”的具象化，也是他此刻得以存在的“容器”铸造者，拥有者。
墨菲斯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充满了抗拒，这是一种源于昔日身份和现在对比的落差。
如果布鲁斯·韦恩不希望他存在的话，也许他就会就此消散。
但他甘心吗？
他想起在得知自己必死的结局时，曾向他的哥哥命运之神寻求帮助，他对他说：“我不想死。”
但命运之神对此无能为力，或者说，他的哥哥命运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依旧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向毁灭。
当时的他不甘心，却无可奈何，因为没人能违抗规则。
现在，他重新拥有了一次活下去的机会，即使同样要遵守一些对他并不友好的规则，他也愿意抓住这个机会。
他会遵守此刻束缚着他的新规则，直到重获自由。
他抬起眼，看向布鲁斯，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但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冷硬：“我本不该回答凡人的询问。”
听到这句话，布鲁斯的眼皮跳了跳，感觉这也许是个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棘手的大麻烦。
青年即便被束缚着，形容狼狈，但他开口的时候，也带着某种威严，如同旧日残响。
“但现在，你就是我得以存在的理由。”
他带着金属质感的眼睛直视着布鲁斯探究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我就是你。我为你而来。”
他的存在，他的形态，都与面前这个男人紧密相连，如同影子依附于光源，碎片依附于承载他的坚固基石。
然而，他的回答在布鲁斯的耳中，却成了故弄玄虚或蓄意欺骗。
布鲁斯眉头紧紧锁起，最后一丝耐心也被这个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回答给耗尽。
“撒谎。”
布鲁斯的声音像是结了冰，“我没有召唤过你，也从不依靠魔法或者什么别的超自然的把戏。”
他逼近一步，再次单膝跪在床上，身体投下的阴影笼罩住银眸青年，“想清楚再回答。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凡人总是如此。
墨菲斯想。
他们畏惧无法理解的事物，习惯于用自己有限的认知去框定一切。
一丝极淡的，属于旧日梦神的睥睨在他心底略过，但很快被现状的虚弱所取代。
如果他的存在不被需要，如果这位“Lord”否认召唤，那么他存在的基础便岌岌可危。
一个不被需要的残梦，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虽然他想活着，但不想卑微的匍匐在凡人脚下祈求怜悯。
“如果你不希望我存在的话——”
墨菲斯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就像一口永远无法激起涟漪的古井。
布鲁斯看到他被掩盖在睡袍下的身体微动，一股极强的危机感让他瞬间警戒。
那原本束在他四肢上的布条，一瞬间从柔软但韧性十足的织物化为了点点沙尘，它们簌簌落在了浅色的床垫上。
布鲁斯反应极快，在布条沙化的瞬间，他的肌肉已经紧绷，他打算再次将四肢化身为锁，将人按住，但他还是慢了一步。
青年的身影如同鬼魅，瞬间贴近。他的动作不带杀气，但也足够强势，他轻松握住了布鲁斯的手腕。
或者说，他轻松握住了蝙蝠侠的手腕。
布鲁斯在意识到被锁住手腕的瞬间试图挣脱，却发现对方的手指如同冰冷的铁钳，以他身经百战的战斗经验，居然完全无法挣动。
他只在超人或者戴安娜那里感受过这种非人的力量。
这个认知更是让他头皮发紧。
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超人类的力量压制，这种危险对蝙蝠侠来说是不可原谅的失误。
但青年的下一步并不是攻击或者反制他。
他引导着那只被他握住手腕的手，将其放在了自己裸露的脖颈上。
那里皮肤温热，布鲁斯能感觉到手掌下，属于活人的脉搏的跳动，就好像在告诉他，面前的人有多么不堪一击。
但他知道事实不是这样。
“你可以杀了我。”
墨菲斯仰着头，银灰色的眼眸如同死去万年的恒星，倒映着布鲁斯因为惊讶和警惕而显得严肃的脸。
那里没有恐惧，亦没有祈求，只有对自己命运的冷淡和对死亡的漠视。
“My lord。”
他再次正式地称呼对方。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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