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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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玺还小，涉世未深，对小姨那天心血来潮的一番指点，也是一知半解。
但她是执着且极有灵气的女孩，那些晦涩难懂的话语，哪怕不能第一时间理解消化，她都会牢牢记在心里，夜深人静时翻来覆去地拆解句子，一字一句地细细琢磨。
寂静的深夜，林玺和孤独相伴。
她听小姨的话，小姨叫她不要催哥哥，不要去烦他，她便什么也不做，只是夜里睡不着时，她在黑暗里睁大眼睛，身边人说过的话，就像水泡一样一个个浮上来，莫晓楠的，小姨的，每句话都似乎都暗含着一个关键信息，只是她还小，还不能完全地抓住那个信息点。
到第三个星期的周末，林玺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换句话说，她已经不再期待了。
林启川果然没有回家，这次他主动打来电话，芳姨接的，神情迟疑地唤林玺，叫她过来听电话。
“是启川，你哥。”
圆润的芳姨已经到了一旦假笑，就会笑得很难看的年纪，“他叫你听电话呢。”
林玺背着小书包，胸前抱着几本书，她跟莫晓楠约了今天去图书馆写作业，闻言神情有些冷淡，甚至没有欢欣雀跃挪步子过来的意思：“芳姨，麻烦你跟哥哥说我急着出门，哦还有——”
她眸子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轻扯唇角说：“祝他周末愉快。”
她与莫晓楠在外面玩了一天，莫晓楠成绩不行，在玩上面却十分精通，在图书馆待了一个小时就屁股坐不住，带林玺去附近的古董集市买不值钱却很好看的小玩意，她从小在本地的老城区长大，听说林玺没有去过老城区，就领着她去自己长大的老城区走走看看，遇到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卖水果阿婆，嘴甜心热，帮人家卖了一下午的水果。
这对深居简出的林玺来说，绝对是最新鲜的体验。
当然也很快乐。
“你说你哥三星期没回来了？”
摆地摊中间，莫晓楠听她讲起心事，便以她自己的认知来安慰林玺：“这不是很正常吗？我堂哥三天两头不在家，谈恋爱之前就这样，碰上世界杯欧洲杯美洲杯NBA，哥们家里的地板沙发随便打发一宿，嗐，男的没有咱们女孩子那么讲究，随便哪里都能睡，我哥经常说，家里无聊，我伯母还爱管他，还不如外边自在呢。”
林玺不搭腔，郁郁寡欢。
林启川当然跟莫晓楠那爱玩的堂哥不是一类人，只不过有一点她想明白了：因为家里没意思、不有趣，甚至有讨厌的不那么喜欢的人，哥哥才不想回来。
所以，这个家里，有哥哥非常讨厌非常排斥的人吗？
是谁呢？
她陷入胡思乱想，不免回忆起小姨田清那天的劝告，所以，这个人，会是她吗？
林玺抿着嘴，眼尾突然蕴上湿意，有点鼻酸。
不过神经很粗的莫晓楠并没有发现，有生意上门，她忙着帮客人挑瓜，动作熟稔，可见经常过来帮阿婆看摊子，说话不过脑子地给林玺出主意：“你去找你哥问问嘛，你不是跟他关系不错吗？嘻嘻，要是你哥谈了女朋友，你还可以敲他一顿叫他请客呢。”
林玺在外面晃荡了一天，天黑时在莫晓楠的盛情邀请之下，去她家吃晚餐。
莫妈妈是个淳朴贤惠的中年妇女，听说林玺是女儿的好朋友，还是勤勉的好学生，烧了一大桌好菜，一个劲地给林玺夹菜，让她多吃。
林玺吃着可口的家常菜，一边观察莫晓楠和她妈妈的互动。
母女俩吵吵嚷嚷，话题不外乎“作业做完了没有”“成天坐不住只知道玩”，莫晓楠有时敷衍有时顶两句，话少的莫爸爸通常担任调停的角色，总之餐桌上就没怎么安静下来过。
原来这就是有爸爸妈妈的生活啊。
林玺心里感叹着，明明她也有过这样妈妈疼爸爸爱的生活的，可是那些记忆好像太遥远了，以致她现在看到，总觉得好陌生，也与她无关。
大概是因为，这样的好日子，她一辈子都不会再拥有吧。
她回到家，感受着家里与平时一样的宁静时，还是产生了一瞬间的落差。
周末姨父和小姨应酬也不少，两人都还没回来，因此她在外面哪怕野了一天，也不会有人数落她。
“玺玺。”
芳姨在楼梯下面叫住她，神情透着欢欣，“你看你，出门也不带个手机，你哥下午回来了，结果你没在家，等你老半天你又不回来，他又走了。”
林玺站在楼梯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高兴又遗憾的芳姨，她恬静的脸上有着这个年纪女孩少有的内敛不惊。
哥哥回家了，可是她却并没有感到太高兴。
这种心情很微妙。
就好像期待吃一颗很贵很甜的糖，日思夜想了很久，那种等待的心情太煎熬了，煎熬到心脏都开始不舒服，以致这颗糖递到了唇边，她竟然不怎么想吃了。
她甚至已经搞不清楚，究竟是自己重要，还是这颗糖更重要。
为什么为了一颗糖，她会让自己那么不舒服？
“哥哥有说什么吗？”她静静问。
“当然问你去哪儿了，我说找同学玩去了。”
芳姨乐呵呵回答，“他还去你房间检查了你最近的试卷课本，玺玺你哥对你多好啊，他自己学习好，还惦记你们这些妹妹的学习，你也要争气些，要是跟他一样读书拔尖就好了。”
这当然是芳姨的真心话，林玺淡漠地“嗯”了一声，上楼去了。
她坐在书桌前，恹恹地扫过一眼桌上叠放得整齐的教辅书籍，他翻动过，纸页上或许还残留着他指尖的痕迹，以致她都不想碰那些东西。
安静坐了几秒。
她突然出手，疾风骤雨般横扫过那些书本，那些书稀里哗啦地被她扫到地上，乱七八糟掉了一地。
林玺胸口微微起伏，倔强的眼中流露出一点点恨意。
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再多等等，明明天黑了，她就会回家的。
为什么非要吃这颗糖？
这颗糖那么难吃到，她又不是快饿死了，不吃总行了吧？
离开书桌，她满脸懊丧地将身体扑到床上，抱着枕边的卡皮巴拉，潮湿的眼尾洇出一滴泪，滴落在卡皮巴拉裂开的嘴巴上。
可是她就是这么没出息。
她还是想吃那颗糖。
新的一周，林玺照样做好学生，上课专注，课后勤恳，只是想到莫妈妈对女儿那么期待的眼神，她不再借作业给好朋友抄，莫晓楠又闹又缠的，她也不会松口，宁可花一点时间，一题一题教她写。
平淡的校园生活少有水花，唯一的不同是林玺收到了一封情书，上面的字不怎么好看，写着“林玺女神，我喜欢你，可以加你好友吗？”
林玺的心情无波无澜，在这张纸的反面写了“不可以”，便面无表情将它扔到了垃圾堆。
班里后排有个男生迅速将它捡起，看到那三个字，难掩失望，招呼同学出去打球了。
林玺没回头，只是听到有人在说什么“冰山美女”，她也不在意。
周五的下午通常放学早，她提前跟司机打好了招呼，司机便没有来接。
林玺背着书包，按照早就查好的路线，先是地铁，后是公交车，最终到达了江城中学——林启川所在的高中。
她早就从司机那里打探了哥哥的在校时间，估算了一下，周五是可以等到他下课放学的，便悄悄地、不打招呼地来了。
周五来接高中生放学的家长不少，林玺将瘦小的自己藏在家长堆里，伸长脖子等，等了足足快五十分钟，终于在放学的人潮里捕捉到林启川的身影。
林启川穿着深蓝色的高中制服，颀长挺拔，青松一般，脸和身高都太出众，在那些青春洋溢的高中生里面也还是最惹眼的一个。
他和一个个子比他矮几公分、鼻梁上架着眼镜的男生并肩走出，同行的还有一位白净清秀的女生，女生面熟，林玺记性好，想起来她曾经来家里给哥哥送过一回材料，当时她和哥哥面对面站在一起，哥哥对她和颜悦色，完全不像跟家人相处时那么冷清寡言。
看到他们在一起有说有笑前行，林玺心脏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
虽然今天只是抱着单纯看哥哥一眼的念头，现在人见到了，但她突然又不满足于这远远的一眼。
她悄悄跟了上去。
“哎，你注意到没？”
文具店门口，三人中唯一的女生赵紫珊进去买笔，刘赫碰了碰林启川的袖子，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哥们往后看：“有个小孩儿，一直跟着咱们。”
林启川闻言，心里的那根弦被轻轻扯动，他状似不经意地回头，离他们仅仅十几米的女孩子原本探头探脑，见他眼睛朝这边看过来，立刻反应很快地躲到粗壮的大树后，完全隐住身形。
可是她背着一个那么大的书包，书包的样式也是他熟悉的，书包边上挂着的粉红兔子，她还跟他眉飞色舞地炫耀过。
林启川蹙眉一瞬，随后移开视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想见他就大大方方说，发个信息给他也可以，做什么偷偷摸摸跟了他一路，难道她一个人跑过来找他，他会凶她吗？
“好像是初中生吧？见了鬼了，现在的初中生都这么疯的吗？都搞跟踪这一套了啊。”
好友刘赫没有发现他情绪上的转变，观察躲在树后面的身影，以为她是谁的小迷妹。
“别这么说，也别看她，她跟够了，自己会回去的。”
林启川眉宇拧起，心情已不那么轻松自在。
刚才发现她的刹那，他曾经心软想要走过去，这三星期不回家，刻意地保持冷淡，其实他的内心也在饱受谴责，或许这样的方式太粗暴了，她只不过是十来岁爱黏人的小女孩，不应该承受他的多疑和揣测。
但是那天和张博士的谈话还言犹在耳。
或许他的揣度是错的，但若有1%的可能，有一天事情不可挽回朝着他不愿意的方向滑去，这是未来的他不愿意见到的，既然听从医生的话提前干预，也坚持了三周，那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林启川在短短时间下定了决心，便不再关注躲得远远的林玺，这时买好笔的赵紫珊已经出来，往两个男生手里各塞了一瓶水，然后她仰着一张灿烂夺目的笑脸面向林启川，说话也不客气：“喂，学神，月考物理最后两道题教我一下呗。”
树荫下残阳的余晖照在他那张轮廓清俊的脸上，林启川神色淡淡：“不收回学神两个字，我就不教。”
“好么，我错啦，我再来一遍。”
赵紫珊见他那么严肃，便收起老同学之间的随意，用再正经不过的语气说：“林启川同学，哪，你最助人为乐了，月考物理最后两题教一下我嘛，拜托啦。”
刘赫作为旁观者，见了这一幕当然乐不可支：“平时对我可够强硬的哈，不行就不行，对他你就光速滑跪，要不要这么双标啊赵紫珊同学。”
“刘赫你闭嘴，不许再说了！”
赵紫珊耳朵浮起可疑的红晕，纤指带着恼怒，指向总是上蹿下跳的刘赫：“物理最后两题你也扣分了，你要是像他得了满分，我也光速向你滑跪。”
“喂喂……”
刘赫惯性地想怼回去，可惜被林启川打断了，那边大树下站着一个小可怜，就这么眼巴巴地往这边偷看，他心里不自在，自然不愿意再在这里逗留，因此制止了两个闹腾的同学。
“给她点面子。”
他略带烦躁地瞥一眼手腕上的表盘：“我们找个咖啡馆，把题目赶紧解决了。”
边上就有一家咖啡馆，面积不小，下午时分客人也不多，三人结伴进去，林启川进门前最后往大树那个方向望去，那只粉色小兔子还在碍眼地晃，他无奈地移开眼睛。
林玺在大树后面鬼鬼祟祟躲了一阵，目送哥哥三人进了一家咖啡馆，他们就坐在窗边，那个女生坐在哥哥身边，专注地看他在纸上写写画画。
从林玺的角度望去，那个姐姐的脑袋和哥哥凑得很近，说不出的亲密感。
隔着一条马路，林玺气闷不已，甚至心态不平衡到把怒气宣泄在无辜的大树上，不小心抠掉了一块树皮。
所以有空辅导女同学，就没空辅导家里的小妹妹对吗？
三个星期，二十一天，连一个晚上都腾不出空来吗？
林玺告诉自己，她该走了，在被哥哥讨厌之前，最好识相点马上离开。
可是她低头，盯着掌心中央那块坚硬丑陋的树皮，被强按下去的倔脾气又浮起来，阻挠她去做一个理智却没什么骨气的胆小鬼。
为什么他们坐在舒适的咖啡馆里，她却要躲在大树后面吃马路上的灰尘？
那个姐姐的位置本来应该是她的，哥哥好听的声音、哥哥细心的讲解，本来都是她的专属福利，凭什么她被夺走了一切，现在还要躲得那么远？
她就应该落落大方地坐在他旁边，叫他知道，她不开心，她生气了。
小姨曾告诉她，女孩不可以委屈自己，这句话林玺记在心上，于是她一改刚才畏畏缩缩不敢见人的态度，神情坦然地从大树下走出来，向那家咖啡馆勇敢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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