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久漆

1、第 1 章

　　七夕，晚九点。

　　林抒站在收银台前，娴熟地整理桌面，偶尔抬头看一眼正在店里选花的一对情侣，打算等两人离开就关店。

　　大概五分钟，林抒又抬头。

　　打扮精致漂亮的女孩怀里抱着一大捧红色玫瑰花束，笑容甜蜜地跟着男朋友来到收银台前。

　　男孩很高，笔挺整齐的上衣长裤，女孩子站在他身侧，显得她越发小鸟依人。
　　两个人看起来格外的登对。
　　应该还是学生，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

　　“这捧多少钱？”男孩问。

　　林抒放下手里的东西，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这几天天气略显炎热，晚上的温度倒是刚刚好，为了方便工作，林抒把所有头发都高高扎成了个丸子头，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只留几许碎发耷拉着。

　　倏然触及她的目光，男孩眼神有稍微的一滞，很快又回神，视线有些不自然，接着道：“我们要这个。”

　　林抒：“五十九。”
　　男孩显然一愣。

　　女孩看了眼男友，趁他扫码付款的时间，和林抒攀谈：“你的花比隔壁的店卖得便宜，不会亏本吗？”

　　林抒微微扬唇：“只要这花小姐还喜欢就行。”
　　女孩：“一般般。”
　　男孩很快付好款，女孩转头，自顾自地抱着花走了出去。

　　男孩愣了下，急忙转头去追自己女朋友。

　　店里安静下来，林抒婉拒了仍要进店选花的客人，整理好东西，才带上包出了花店。

　　锁好门，她刚转过身，一辆路虎就在对面的路边缓缓停了下来。
　　车窗摇下，露出驾驶位上的年轻男人。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目光落在她身上。

　　很平静的，带着极淡的情绪。

　　林抒眼里露出意外，随即握紧包带，深吸一口气，朝他走了过去。

　　站在车外犹豫了片刻，她拉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她边系着安全带，边问：“你怎么来了？”

　　周叙让发动车子，另一只手抬起，揉了揉她的脑袋：“我来接我女朋友下班，”他看了眼她寡淡的小脸，低声道，“有什么问题么？”

　　林抒眼眸微闪了下，转过头看向窗外，到底是没说什么。

　　周叙让收回手，把着方向盘的手指却微微曲了曲，状似不经意地问：“这几天花店生意不错？”

　　林抒嗯了一声。

　　“不打算雇个人过来帮帮忙？”
　　林抒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太闲才开的花店，没想挣什么钱。”所以没必要雇人，自己忙不过来的时候就早点收摊好了。

　　周叙让抿唇，没再说什么。

　　林抒住在离花店不远的高档小区，是她的亲生父母去世前留给她的遗产。除了不动产，还有一大笔存在银行的巨款，对于她一个人的衣食住行来说，够她挥霍几辈子。

　　到小区门口，林抒解掉安全带，迟疑了下，回头：“那我先走了。”

　　周叙让：“嗯。”
　　林抒这才下车，然而刚关上车门，驾驶位上的周叙让也跟着下了车。林抒愣了下，疑惑地看着他。

　　他拉开后座的车门，弯腰从里面拿了一朵鲜艳夺目的玫瑰花出来，径直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七夕快乐。”

　　林抒错愕，怔怔地接了过来：“谢谢。”

　　周叙让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不论是曾经共处周家屋檐下的时候，还是现在，她对他都很客气，好似一直游离在这段关系之外。

　　周叙让：“不喜欢么？”
　　林抒望着手里的玫瑰花，摇头：“喜欢。”

　　许是在她眼中捕捉不到任何欢喜，周叙让悬着的心忽地沉了下来。

　　片刻，他又道：“不请我上去坐坐？”

　　林抒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啊？”
　　周叙让耐心道：“今天七夕。”

　　今天七夕，白天里他太忙根本没多少时间陪她，即使她并不在意，他也不想无声度过。
　　本就是戴罪在身的人，要是再不积极，可能一辈子，两人就这样耗下去了。

　　林抒迟疑了。
　　虽然她答应了和他重新开始，可心里还是会下意识拒绝他的靠近。

　　她考虑太久，他问：“介意？”
　　林抒抿唇：“没。”
　　周叙让嗯了一声，大步往前走：“那走吧。”

　　林抒看着他的背影，一阵头皮发麻，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是一栋大平层，平常只有林抒一个人住，偶尔会有阿姨过来打扫卫生。
　　她也没什么朋友，所以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花店，晚上才回家。
　　偶尔还会睡店里。

　　林抒在玄关处换了鞋，又拿了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递给周叙让。

　　明明根本没资格产生情绪，周叙让的目光还是顿了下，平平淡淡地问：“什么时候准备的？”

　　林抒没察觉出他语气里的异样：“我爸的，还没穿过，”话落，她想起什么，抬头，“介意吗？”

　　她没舍得把父母的东西扔掉或是收起来，仍旧摆放在原位。

　　好像这样，整个偌大的家就不是她一个人。

　　周叙让眉间松了下来，穿上鞋子，径直往里面走：“不介意。”

　　初到陌生领地，他好似也没什么不习惯，熟稔的往沙发坐下。
　　林抒找了个花瓶把玫瑰放好，才走进厨房，给他泡了一杯热茶，放到茶几上。

　　“我挺喜欢喝这个茶的，你试试。”

　　周叙让抬眸，女孩子清丽的脸上看起来没那么轻松，明明是主人家，却显得比他这个客人还要不自然。

　　他收回视线，好似随口一说，“大晚上喝茶，不想让我睡觉？”

　　林抒微窘：“我……”
　　周叙让笑了一下，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我说笑的，不坐么？”

　　林抒犹豫着，想到两人此时的关系，到底是没拒绝，挪动脚步，往他身侧坐了下去。

　　然而才刚坐下，属于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心里一惊，连忙抬头。

　　男人的俊脸朝她逼近，林抒下意识想起身，被他用力抱紧，呼出的热气拂过她额头，她心跳更快了。

　　他轻声道：“林抒，大半夜进你家，你真当我只是来要杯茶喝？”

　　林抒并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女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当然不会往单纯的方向去想。

　　“那你……”

　　话没说完，林抒整个人都被摁进了他怀里。

　　周叙让把脸埋进她肩窝，闻着她的气息，重重闭上眼。

　　而林抒像是愣住了，感受着他温度，心跳，没有下一步举动。

　　又或许是纵容。

　　直到过去了几分钟，见他好像是要没完没了，她才无奈地推了他一下，“周叙让。”

　　以前的林抒是很贪恋他的怀抱。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因为他的温柔顷刻化解。

　　只是此刻，感受着他孩子气般耍无赖的动作，她心里更多的竟然是五味杂陈……

　　他紧紧抱着她，不愿意放手，俊脸愈发埋入她肩窝，“小木头，”他嗓音低哑极了，压抑着汹涌的情绪，“我总觉得，你好像再也不会喜欢我了。”

　　确认关系后，他得空就去花店陪她上班，她总是安静的对客人笑，对他的存在好似视若无睹。

　　只有客人偶尔提到在一旁休息区的他，才会简单说起几句。

　　周末，她会关店。
　　他会腾出时间陪她散步，逛街，亦或是去周边旅游。
　　她总是安安静静的，没什么话想和他说，好似什么也走进不了她的内心。
　　这样的她，比过去寄人篱下的她更沉默寡言。

　　他总是拿她没有办法。

　　“是不是，嗯？”他嗓音仍旧沙哑得不行。

　　她心尖微颤，“我……”

　　周叙让自嘲似的笑了笑，松开手。
　　再次对上她的目光时，又回到了原本沉静冷淡的模样，好似刚才的狼狈不复存在。

　　“早点休息。”他起身离开，落下这么一句。

　　林抒没来得及说什么。
　　周叙让走了。

　　林抒看着他出去后才关门，而后转了个身，背靠着门，手臂抬起覆上额头，闭上眼消化刚才发生的事。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万物都静了下来，又好像烦扰熙攘，搅得她心烦意乱。

　　“叮——”

　　门铃声猝不及防响起，林抒回神，深吸了口气才打开门，看到门外的周叙让，微微愣住，“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走廊的灯落下，像是给门外的男人镀了层明亮光晕，深黑的瞳仁透着光亮，翻涌着情绪。
　　如同身处荒原里，猝然遇见了绿洲。

　　“是你有东西落下了。”

　　他将手里的钥匙扣了递过去。
　　许是急切的同时又必须克制，他声音有点喑哑，也没什么力度。

　　钥匙扣？

　　林抒心头微振，没想到他是因为这个原因去而复返。

　　这个钥匙扣是他曾经送给她的，上面还挂着他亲手雕刻的小木头吊坠。应该是刚才坐他的车，不小心落下的。

　　他以为钥匙扣代表着什么吗。
　　她对他念念不忘？

　　然而对上他极力隐忍的瞳眸，林抒指尖微缩，最终还是伸出手。

　　“谢谢。”

　　目光相接的刹那，两人谁也没料到，她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这两个字。

　　那几年里，他们都把主动当成了奢侈品，丢了太多太多东西，怎么找也找不回来了，惨淡收场。

　　以至于丢了钥匙扣，她都没发觉。

　　而现在……

　　他捡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