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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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泉水瘆得阿乔指节生疼，她刚洗好堆积在水盆中的最后一只碗。发红的双手随意地在身前裹着的围裙上蹭了蹭，抹掉了残留的水分。
这才刚刚开春，算不上暖和。
屋外地面上传来噼里啪啦的水声，逐渐回暖的天气在今夜这场狂风骤雨之下消散，反而在空气中添上了一丝阴寒。
忙完了一切的阿乔径直回到内屋，将床铺铺开，一股脑地钻了进去，只留了一双清明的眼睛露在外面，直勾勾地盯着有些发朽的天花板。
周围这看似熟悉实则无比陌生的环境让她浑身不自在。脑袋里空空如也，却又莫名反复地闪过几个字：不对，这不对。
她不应该待在这里，更不应该是现在这副模样！
脑海中充斥着一个又一个的谜团，本该是容易地不能再容易的问题，自己却一个都回答不了。
她失忆了。
将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连自己叫什么都是别人告诉她的。
——阿乔，青州城北的豆腐西施，上个月底刚在这儿盘下一家铺子做生计，生意红火得紧。
个别知晓她情况的街坊都来这豆腐铺子里探望她，说话时面上皆是一片真挚，不似作假。可阿乔知道，即使自己做的一手好豆腐，也不会是她们口中普普通通的生意人。
普通人的后背不会布满刀痕，胳膊上也不会满是伤疤，更不会连掌心中都布着一层老茧。
她握过铺子里所有的东西，没有一样能给让她的手留下这样的痕迹。
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
是土匪，是囚犯？还是...哪家备受折磨被驱逐出来的妾？
伴着外面的雨声，阿乔的思绪转得飞快。
两盏微弱的油灯在黑夜中晃动，粗糙墙壁上所投映出的女子侧影无端又添上了一丝萧索。
就在下一刻，耳边突然传来窗纸撕裂的声音。
平躺在床上的阿乔一个激灵，裹着被子翻身便从床上滚到了地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连她自己都未曾反应过来。
就仿佛是牢牢刻在身体上的本能，曾经做过千遍万遍似的。
阿乔不懂心中为何充斥着异样的警惕性，她略带茫然地侧过头，发现自己躺过的地方斜斜插着一只匕首。
入木三分，若是刚刚闪得不快，现在被钉在那儿的应该就是自己的尸体。
阿乔的目光移向正对着床侧的窗户，窗纸上的洞正代表着有人想要她的命。
就在阿乔堪堪认清这个事实之际，眼前的四扇窗瞬间碎成了渣。木屑飞溅，灰尘四起，两盏油随着涌进来的狂风被顷刻间吹灭，屋内漆黑一片。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人眼有着一瞬的不适。可就在须臾之间，袭来的尘沙之中突然刺出一柄长剑，直逼她眉心。
阿乔虽然瞳孔微扩，可身体却依旧反应奇快，她左手撑地，腰上使足了劲，一脚便从侧面踢开了拿剑之人的手，轻描淡写化解了对方的杀招。
不知是由于屋外的瓢泼大雨还是眼前的凛冽剑光，一股寒意瞬间充斥在整个房中。
明明自己刚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她心里却是空前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陌生且莫名地快慰。
借着电闪雷鸣之际，阿乔看得分明。
四名蒙面黑衣人呈包围状向她涌来，观其体型，皆是八尺有余。而自己身后是砌得厚厚的石墙，退无可退，除了正面突围别无出路。
眼前的情况并不乐观，她高声呵斥：“你们是什么人？！”这句话看似是在问来者，却也同时是在问自己——是谁想要杀她，而她的本能又是从何而来？
就在这一声发问之下，眼前的蒙面人们都三三两两交换了一下眼神。
打头那位握剑的手一翻，不单口中发出狰狞的笑声，连话里还带着嘲弄的意味：“李忱舟的走狗也不过如此！”
对立之处，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浓烈的化不去的讥讽与不屑，似是没猜到那位大人口中难惹刀子竟是这般愚钝的人物。
李忱舟的走狗...李忱舟...阿乔的右脚不自知地向后挪了一寸有余。
李忱舟是谁。
这带着熟悉感的三个字回响在她耳边，阿乔只觉得眼前猝不及防地闪过一只握着书卷的手，却在细细回忆之时怎样都看不分明。
她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快要嵌进肉中，想让那痛感削弱掉铺天盖地朝她袭来的无措。
“李忱舟是何人。”她用尽全力稳住心神，一句话说出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可那黑衣人却对之毫不在意，冷冷地笑出声，只觉得阿乔是在戏耍于他。
“装疯卖傻！”一声令下，带着周围三人一拥而上，男子手中长剑在黑夜中闪着寒光：“真是死不足惜！”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又见危险袭来，阿乔虽是满心愤懑，却不见一丝呆滞，下意识地在房中搜索着防身的东西。
——是床榻上插着的那把匕首！
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头目与她视线交汇，同时注意到今夜的一丝变数。
两人齐齐动身，只可惜身法之争，是阿乔更快一些。她反手将那把匕首拔出，这种区区豆腐铺子老板娘本不该接触得到的铁器，在她手中却是那般的契合。
可此刻的情况容不得阿乔多想，她紧握着自己的一线生机，主动朝着前方攻去。
当兵器相撞的一瞬间，身前黑衣人表情格外凝重，甚至带着明显的惊恐：阿乔根本就没有使用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她只有一招，是杀人的一招！
她的刀很快。不仅快，而且狠！狠得不留一丝生机，不带一丝花哨的遮掩，完全是顶级高手的气派。
生者心中皆是一凛，意识到他们从头到尾都低估了眼前女子的功夫。但他们别无选择，接了命令，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没有后退的余地。
一片漆黑，阿乔手下的动作却越发得心应手，没有一招落在空处，仿佛她天生就活在黑暗当中。
鲜血自其中一名黑衣人的颈侧肆溅而出，在她脸上留下了星星点点的印迹。阿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凭借着本能周旋于生死之间。
事到如今，小小的豆腐店里，就只剩下她和黑衣人头目两人。
阿乔将那把沾满黏稠的匕首甩到一边，她眼神空洞，用力地晃动着黑衣人头目的肩膀，重复着那个问题：“说，李忱舟到底是谁。”
终于，那头目的瞳孔猛地一缩，用尽最后的力气注视着阿乔的眼眸，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露出了然之意。
“咳，哈，原...原来如...如此...”他涌出一口鲜血，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满地的尸体，个个露出狰狞绝望的面孔，几只断臂被扔在地上，一片狼藉。飞溅在灰白墙壁上的鲜血也逐渐滴落，只留下瘆人的印子。
阿乔松开抓着他领子的手，那人已经没了气息。
将目光移向屋外，暴雨。鼻尖浓重的血腥味随着夜风被带了出去，雷声阵阵，一声声地敲在她动荡的心上。
与这小小铺子正相反，青州城西的李府却是全然另一番光景。
已是丑时三刻，后院的主屋之中却仍亮着灯。
薄薄的窗纸上映着一道恍惚的人影，随着灯芯的不稳定而闪动。
屋内书案前坐着一位面相英俊的男子，他手中捧着一本书，悉心默读，眼前放着笔墨纸砚，方便他誊些有用的词句。
男子仅合着白色的亵衣，披了件不薄不厚的淡蓝色外衫。一头长发散在背后，坐姿称得上是毫无章法，可他面色却是柔和无比，一派温文尔雅。
他翻书的动作很轻，也看得仔细。突然，他的注意力从书本上移开，视线也飘到了门口。
屋外是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与嘈杂的脚步声：“王爷，影四回来了，说是有要事禀报。”
李忱舟露出了一抹微笑——今夜的雷声不小，正是鬼怪横行的好时机。
他从书案上拿过一根刻着糖葫芦的薄木书签，夹在刚刚读过的书页当中：“让人进来。”
李忱舟话音刚落，便从屋外急急蹿入一位男子。来人浑身水汽，黑色的夜行衣紧紧贴在身上，像是刚从哪条河里爬上来似的狼狈不堪。
影四的到来让屋内的暖意消散了不少，“王爷，影一那边遇到了杀手。”他单膝跪地，向李忱舟讲述着今夜的杀局。
“可解决了？”
影四点头：“影一下手如往常一般狠戾，招招毙命，就是...”
“如何？”主位上男子的手指微微一动，问道。
“就是她今日出手狠辣，不比平日里稳妥...”
那边语毕，李忱舟的面上滑过一丝不自然，又很快隐了过去。“知道是哪路人马？”他将身前的书又拿回到手里，五根修长的手指在书封上轻轻划过，分神在思索着什么。
影四回忆了一下：“武功路数瞧不出来，只是...”
“说。”李忱舟倍感头疼。影四是他的得力助手之一，手脚麻利，唯一的毛病就是说话总是一顿一顿，专门卡在关键之处。
“回禀王爷，那豆腐店老板的身份可是您在青州布下的暗桩，本不应该被人发现...何况...”
面前李忱舟的眼神算带了些冷意，影四生生控制住了自己的语癖，接着咽了一口口水：“何况影一行事一向小心，从未出过任何纰漏。”
李忱舟收回目光，莞尔一笑：“百密都有一疏。”
“这人世间十之八九的事，都不会全然尽如人意。”他低下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也许出错的不是她，是本王也不一定。”
“这...王爷...”跪在案前的人身形一顿，不知道这句话该怎么接。
屋外的雨声似乎又大了些。
“你下去吧，她一向聪慧，不必为之操心。”
半晌过后，李忱舟将怀中的书签抽了出去，继续翻看了起来：“除此之外，青州一案恐有变数，到处都盯紧些。”
“是！”下跪之人应声，一向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待到影四退下，房中的暖意又回来了些许。不知为何，李忱舟也没了读书的心思。
他轻按着自己的眉心，将早前的书反扣在桌上，那书封上写着四个字：
——《青州诡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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