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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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还在外厅里的两个白衣童子，这时一个跟着一个跑了进来。
跑在前头的那个直接绕过苏楼主和那老者，跑到那冰山小少年的跟前，语气很高兴地说：“姐姐，我摆出来了，是华迟八卦阵。”说着他扬起手中的黑色物事。
方才戚少商所见的黑色的饼状物竟然已经裂开了几瓣，微微卷起，变成一朵花的形状，几颗晶莹剔透的珠子镶嵌在花瓣上，如同露珠一般可人。
小冰山听见那小童叫他“姐姐”，脸色有些微微发红，手不禁握紧了座椅的扶手。他努力坐正，严肃地对小童说：“王师弟，你应该叫我‘盛师兄’。”
见那小童还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小冰山赶紧又加了一句：“这枚‘铁莲花’的奥秘你既已知晓，不妨拿去，就当是见面礼吧。”
王姓的白衣小童看看他，又看看落在地上的头纱，脸上满是茫然，又颇失落的样子。他手里拿着那朵“铁莲花”，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支支吾吾地说：“那……我……我……师父说不能随便拿……拿……”
跟着他身后的那个更加秀气、腼腆的白衣小孩看了看他，又瞄了瞄小冰山，突然说：“你不要，不如送给我吧？”说完他伸手想从那王姓小孩手中抢过来。
那王姓小孩冷不防被他一扯，手里也下意识地攒紧了那枚铁莲花。两人这样一拉一扯，那有点腼腆的小孩使劲一扯，一松手，那“铁莲花”就从窗栏上飞了出去。
“呀！～”王姓的小孩看到东西飞了出去，马上扭头又往楼下跑。腼腆的小孩转头看看屋里其他人，一脸无辜还有点惊惶的样子，然后也跟着跑了出去。
窗边的几人也忍不住都探头向窗外看。
楼下，街中央，正有一人昂首走过。
戚少商一看，竟是那早上遇见的锦衣少年。
那朵“铁莲花”在空中回环盘旋了几圈，就向着那昂首走过的少年脸上砸了下去。一直习惯望天的锦衣少年大概从没想到天上会突然掉下这样一朵具有杀伤力的花儿来，幸好少年反应也够快，飞起一指点在“铁莲花”中央，把它顶开，“铁莲花”又“嗖——”地一下向旁边飞旋过去，莲瓣嵌在了对面墙上。
锦衣少年狠狠地向楼上瞪过来，恰巧那一直低着头的狄堂主也在向楼下望，两人的目光终于也迎面碰上。
锦衣少年看见狄堂主，楞了一下，又呆了一下，接着，眼中闪现一丝忿恨之色。他停了下来，似乎在想着要不要一怒冲上楼。
如果他此刻没有忍下去，上了楼来，也许会把某个宿命的相会提前十多年。然而，他终于还是没有上来，只是狠狠地又瞪了楼上一眼，然后把头昂得更高地向街的另一头走去。
王姓的白衣小孩正跑下楼来，只见一昂首颀长的身影渐渐远去，他不禁望着那背影失了一会神。直到跟着出来的伙伴走过来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才想起来，走过街，从墙上拔下“铁莲花”。
“都干吗来的，吵吵嚷嚷的，烦死了。”
突然有一略带尖锐的声音响起。楼上围观的这几人终于都把目光收了回来。
戚少商回头，见那被叫做“小霞”的白衣的小伙计夹着一根拨火棍走上楼来。
“今天不开火，要吃饭只有冷食，要喝酒只有冷酒。一个个不吃饭不喝酒的，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这小伙计一边说着，右手顺手抽出那拨火棍，在空中挥了一下，似乎是在赶苍蝇。
他这一挥拨火棍，戚少商顿时楞了一下。因为这小伙计看似简单的一记拨火棍，却挥出了一种洒脱傲然的剑意。不仅如此，这一挥之下，隔空似有一道凌厉的气流飞出，“啪”地一声打在柱子上，落下两只被气流压扁的苍蝇来。戚少商顿时明白了刚才听到里屋兵兵梆梆的声音来源。
小伙计停下手，一眼看见小冰山身后的温厚少年，也楞了一下，然后说：“怎么又是你？”
温厚少年和蔼地一抱拳，道：“叨扰了。”
“上次是抓采花大盗，这次是抓什么？……我家这店小供不起你们这些官爷……”小伙计忿忿地大声说。
旁边苏楼主看着没什么事了，向小冰山师兄弟二人微微一点头，转身离开。少年狄堂主也转身从另一边下楼。下楼之前似乎还向戚少商这边飘来一眼，让戚少商冷不防心里一激灵。
“……又是淫贼？抓淫贼你们怎么总是抓到我这里来？我家像是出淫贼的地方吗？……”小伙计还在不断地抱怨。
“兄台，”那温厚的少年突然笑了笑，很和气地打断他说：“贵府这风水宝地是出美人的地方，所以才会招采花贼嘛。”
他内力雄浑，嗓音温润有礼，却听得戚少商心里莫名寒了一下。
那白衣的小伙计也被他说的楞了一楞，一张俊脸有点发红。正想着发作，突然注意到了温厚少年身边手拿玉箫的小少年，也看见了落在地上的头纱。
他脸上立刻显现出一种有点感叹又有点可惜的神情。
——戚少商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刚才脸上的表情也是相同的，因为那小冰山马上回敬了与刚才一样带着寒芒的眼刀。
这样一想，他不禁对这小伙计产生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他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窗口突然又有一片白影掠过，忽地从窗口突然倒着探出一个头来，喊了一嗓子：
“大师兄，二师兄，世叔叫你们回家吃饭了。”
这个出场方式在其他场景大概都会惊到一片，然而却偏偏吓不到此时屋中的四人，连戚少商也因为今天怪事见得太多而完全无感。
只听小冰山淡淡地说：“三师弟，你这般出现，我差点以为是关七爷驾到。”
探出头的青年眨眼间已经翻身入屋内，一身白衣，三分落拓，三分洒脱，三分沧桑，还有一分不羁。他有点讪讪然，又有点晕晕乎乎，像是带着七分醉意地说：“咳……我这不是……怕世叔等急了，所以这么急匆匆赶来的么……大师兄莫见怪。”
温厚少年道：“可是方巨侠和二师叔还没回来。”
“巨侠和二师伯已经到一点堂了，我临走时他们还特地嘱咐要把他们的义子和爱徒一起带回去。”
“巨侠和师伯果然是寄情山水，心无外物，亦无旁人。”小冰山看了看刚刚上得楼来的两个白衣小童，幽幽地说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温厚少年伸手准备搭上轮椅，却被另一双手抢先。
“二师兄你今天也幸苦了，还是我来推吧。”
一双醉眼朦胧，似有意似无意。
温厚少年收回手，笑了笑，然后向戚少商和小伙计抱拳道：“告辞。他日再谢二位。”
戚少商对这温厚儒雅的少年尚有好感，也回笑道：“有缘自会再见，就不知再见还能不能认出来。”
旁边的白衣小伙计不冷不热凑上一句：“你只要还穿着这身行头，人家不会认不出你。”
“……怎讲？”
“阁下也算是一表人才，心高气傲，风度翩翩，却一身寒碜。再看这款式，这颜色，就像是落伍了十年的穷酸书生，我在京城这么多天，就没见到第二个你这样的人了。”
这话把戚少商说的一楞一楞，心中不禁暗忖：“真是许久待在边陲小地，果然跟不上时代了，竟被人笑话。这样看来，传言说的不错，穿白衣总是不会过时。”
他虽然恃才自傲，但对他人有理有据的意见，还是很能听进去的。
此后他坚持改穿了白衣，也是此次进京留下的一个后遗症。只有一次，当他拦下一群追捕朝廷重犯的捕头时，再遇这已经名满天下的温厚少年，才特地又翻出这件陈旧的已经打了补丁的青衫。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温厚的少年一左一右带着两个白衣小童，醉眼朦胧的青年推着小少年的轮椅准备离开（他醉醺醺的样子，让戚少商不禁担心他会一不小心把轮椅推翻下楼去），隐隐约约传来轮椅上那小小少年喃喃梦呓似的声音：“回家……吃什么……吃寂寞么……”。戚少商不知为何，又想起方才听到的那引起他心中某种小情调泛滥的箫曲，忍不住问道：“小兄弟，你刚才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正离开几人又都停了下来。小冰山缓缓回头。定格。
目光竟带点闪烁。
面色竟带着点惨绿。
戚少商这厢已经作好了接受眼刀的防范，那小冰山却又已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只留远去的背影。
却听见一个有锐气无内力的声音淡淡飘来：
“叫——‘逆水寒’……”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