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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世锦赛 ...

  •   平静无波的日子交织在日复一日的训练计划里,像行驶在河段中游的船,有朝一日终于到达了港口——叫做年。
      薇薇安把牛肉和甘蓝切成末,包成饺子,易菁想来帮忙,被她嫌弃笨手笨脚的,赶去沙发上看电视了。刚刚结束了一天的训练,易菁一靠在沙发上,忍不住舒适地叹出一口气。电视节目里的人声嘈杂得不知在叫嚷些什么,他陷在软垫里,懒懒地不想动,闭上眼睛,几乎要睡着了。
      梦里,不知是谁长一声短一声地,拖长了音调叫他的名字,嘈杂又混沌的背景音里,突兀地响起一阵尖锐的铃声,易菁一下惊坐起来,从睡梦里抽出神。

      他看见薇薇安正一脸严肃地站在那里,脸颊上还沾着面粉。
      薇薇安在接一通电话,看她的表情,易菁本能地感到事态很严重,悄声凑过去,正好薇薇安“嗯”了两声,挂下电话,转身。见他在身边,对他说:
      “整理一下东西,我们要准备回国。”
      易菁一时没有反应,迷瞪地站在那里,于是薇薇安又上手推了推他:“快点!”
      她的语气又快又急:“张秋生的膝伤复发了,大概率不能继续比世锦赛。冰协正在紧急开会,要重新确定名额。”
      易菁回到自己的房间,大脑仍在迷茫之中,跌坐在床上时,胸口还有些闷闷的——薇薇安常说他一下冰就变得迟钝起来,她总是对的,或许冰场的低温真的有刺激思考的作用——易菁一时想不到需要整理什么,一部联络电话和一双冰鞋,生活里必需的东西,不过只是这两样而已,或许多数时候,薇薇安也算一样吧。
      他把一件又一件考斯藤叠好,放进行李箱里。秋生受伤了?他刚刚反应过来这个消息,旧伤复发,往往比新伤更加严重,也难以根除。
      那世锦赛怎么办?奥运年之前的世锦赛,作为冬奥名额的决定之战,所有人都想搏一把中国男单的未来的时候——突然叫他回去,是因为这个吗?
      冷静下来,青年组选手去比世锦赛简直是无稽之谈!易菁拍拍脸,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手头的工作里,或许只是受此影响世青赛的名额也要重新确定,又或者,只是需要薇薇安,需要她去帮替补选手补一补滑行。

      飞机在北京机场落地,杨清嘉亲自来接他们。一看到易菁,急忙小跑过来,薇薇安忙搀住她。
      她的第一句话是:“易菁,你刚满十六周岁,是不是?”
      易菁点点头。杨清嘉想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被易菁躲开了,去拿薇薇安手里的,也被她避开了。无奈,她两手空空地领着大包小包的两人往外走,脚步很急促。
      “车在门口等着了,我们边走边说。”
      坐进车里,杨清嘉才通知了他们冰协的决定。“我们希望你提前升组,”她对易菁说,“具体的手续,我们都会处理。”
      “相关证件都带了没有?”她问一旁的薇薇安。
      回答的是易菁:“都带上了。”
      杨清嘉满意地眯了眯眼睛,随后松了一口气似的靠在坐垫上,她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疲态从眼尾的皱纹里一览无余——这位支撑着中国花滑走过风风雨雨的总教练,早已年迈。
      “抱歉啊小易,”尘埃落定以后,杨清嘉的语气明显和缓了,“本来不想给你这么多压力的,假如我们在男单上培养得更多……”她的声音低低地沉下去,听不清了。
      杨清嘉靠在薇薇安旁边,睡着了。易菁看见薇薇安把外套脱下来,披在这位老教练的身上,她抬起手,对易菁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三小时后,易菁终于能舒服地躺在酒店的大床上,他一个指头也不想动,和冰协上层共度的那场漫长的会议简直比体能训练还让他疲惫。过程中他们几次三番地询问他什么时候回国来,易菁烦不胜烦,仍然不得不好声好气地回答他们。薇薇安坐就在他的旁边,即使他心知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却生出一种莫名的、名为背叛的耻感。
      直到易菁忍无可忍地把话说死——“我暂时没有这样的想法。”易菁说,薇薇安察觉到他内心的不安,伸过一只手来,与他十指相扣。“我暂时不会离开薇薇安。”他又重复一遍。
      “具体的事情,让易菁多考虑一下吧。”薇薇安接过易菁的话头,帮他解围。
      杨清嘉察觉到不同寻常的紧张局势,也开始打圆场:“年轻人的事,还是要年轻人自己考虑才是——我们还是再讨论讨论世锦赛的问题吧。”
      会议桌上的凝固氛围这才略微松动了。

      易菁知道冰协一直有召他回国训练的想法,其中或许有诸多原因,例如上层的政绩或是中国花滑的尊严等等。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这颗在赤红的土地上空冉冉升起的新星,师从一家俄罗斯的俱乐部——不论其成就和败绩,归根结底,都与国内的训练体系完全无关。
      若非冰协规定了只有国家队的成员才能代表国家参与世界大赛,他甚至不会成为花滑队的挂名选手。
      ——但是。但是易菁没想到会面临如此咄咄逼人的责问,他感到惊讶、不安与惶恐。那些高高在上的冰协官员有着一副与杨清嘉完全不同的面孔,朱先生曾经告诉过他,那叫做贪婪。
      回国,还是不回国?这个问题在此之前从未如此明晰过,如今天平的两端又加上了新的砝码,而他的心却依然摇摆不定。
      天已经蒙蒙亮了,易菁依然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被子被他卷成皱皱的一团,缠在腿上。这个夜晚发生太多事情,以至于显得无比漫长。
      好了,回到正题,当务之急是……
      他要参加世锦赛了。

      易菁第一年正式参与青年组比赛,不过半个赛季就要升组,即使纵观全花样滑冰的历史,这样的运动员也十分寥寥。
      毕竟在这个年纪正值发育期,体力和力量都不比成年组,一升组就一蹶不振的人大有人在,若非情况特殊,没人希望去赌一赌命运。
      但现在就是特殊情况。
      薇薇安十分想留下来陪易菁训练,但冰舞俱乐部还需要人盯着,加上杨清嘉主动请缨要帮易菁改技术,她犹豫着,还是同意了易菁留在北京训练。

      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教练,杨清嘉带的升组选手足有几十上百,她很擅长调整运动员的心态,将易菁交给她,薇薇安应当是十分放心的——然而她临走前却几乎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极了,来送机的易菁甚至担心她会误机,在机场里大喊着提醒她注意时间。
      时隔一周再次来到国家队在市郊的基地,易菁却觉恍如隔世。冰面上已不见秋生的身影,整个场馆被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氛围笼罩,让人喘不过气。
      杨清嘉好像看出易菁在想什么,没有戳破他,只笑笑:“去暧刀吧,今天我来看看你的跳跃。”
      她的水平的确名副其实,纠细节时面面俱到,讲解也丝丝入扣,易菁在冰上的每一个小动作都被她拎出来细说。有错刃或踩刃时她马上就会发现,叫易菁到场边来细细地讲,然后看他一遍又一遍,在冰上重复练习同一个动作。
      他们每天都看滑联官方提供的参考视频,以至于易菁做梦时都会梦到视频里蓝色的建模小人在场地里旋转跳跃——但也多亏了这些训练,易菁的确忘却了即将升组的焦虑,那些勾心斗角的和踌躇不安的都被抛到脑后,像是回归了第一次站上冰场时,孩童的他满心满眼都是纯粹的、在冰上滑行的快乐。

      埋头训练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易菁从漫无止境的日常里抬头,再看时间,已是三月了。月初青年组要比世青赛,若非他提前升组,这将是他本赛季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比赛。他分别给路易斯和伊里亚发了消息,请他们加油,路易斯回得很快:「谢谢小草XD」
      他对易菁参与世锦赛的事实表达了担忧,易菁不得不心虚地安慰他,但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倒是伊里亚,易菁过了很久才收到他的回复,被质问了一通是否有单独为他编辑祝福,易菁不敢说自己的确使用了模板,只好昧着良心回复他:「怎么可能!」
      伊里亚还是不信,质问他:「你甚至不是用俄语写的。」
      易菁摸了摸耳朵,伊里亚即使远在天边,也能想象到他耳廓此时羞红的绯色。他只想把这尴尬的事实糊弄过去,磨蹭着承认了,被伊里亚纠缠着答应以后要与他单独出游——“单独”二字被这人加粗放大,重复了十五遍。
      不过嘛,或许要等伊里亚升了成年组,两人才能在同一赛事上相会了。想来距离那一天还很远,易菁顺理成章地暂时将其抛到了脑后。

      他没有再关注世青赛的消息,临近三月末时,易菁甚至三餐都没有胃口。前往世锦赛以前,他去看了张秋生,秋生最近气色很好,听说在手术安排在两周后,请了国内知名的主刀医生来......他握着易菁的手,絮絮叨叨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只口不提世锦赛有关的东西。直到易菁忍不住了,告诉他:“我们明天,就要出发了。”
      他不敢看秋生。秋生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限于病床的高度,易菁要低下头来才能配合他完成这个动作。秋生告诉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易菁知道他在鼓励自己,只是笑。“我会尽力的。”到了这时候他也不敢许下任何承诺。
      秋生不语,用手指梳理他的头发,拍拍少年的肩。

      三月的加拿大仍在北风的掌控之下,厚厚的雪盖住屋顶,堆积在路旁。易菁跟着国家队的众人从机场出来,迎面撞上这白茫茫的一片风景,只觉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的羽毛的海洋里。在这篇海洋的中心,易菁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围着一条毛茸茸的围巾,带着那双易菁送给她的手套,穿着一件皮革马甲,头发扎成高高的一束——薇薇安发现了他,转过身来。
      易菁一对上她的视线,就忍不住露出微笑,他们很少分开这样久,久到再见时,易菁要克制着才不能让自己飞奔过去拥住他。
      薇薇安走到他们面前,和杨清嘉简单寒暄了一阵,相比起易菁第一次见到杨清嘉时,这对师生的相处显得融洽了许多。杨清嘉介绍同行的众人,薇薇安一一向他们打招呼,直到最后,才站到易菁面前。
      “是……易菁小朋友吗?”她歪了一下头,装作不认识他,易菁想起六岁时在机场遇见她的情景,那简直和现在如出一辙。
      易菁扑上去抱住她,把她撞了一踉跄。
      “训练得怎么样?”薇薇安问他,想接过易菁手里的行李,被他避开了。
      “学到了很多。”易菁说。
      薇薇安酸溜溜地感叹一声:“还是杨老教得好啊……”
      说罢,她想起了什么,收起玩笑的表情,正了正神色。“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她说,“我觉得,我们俩需要谈谈。”易菁愣了一下,下意识点了点头。
      “不过,是等你完赛以后——好好比吧,少年!”薇薇安又笑起来,弹他的额头。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升组:事实上升组一般是满15周岁后(最高17周岁必须升组),休赛期向ISU提交申请的,一般没有赛季中升组的情况。今年升组年龄应该调整了。(毕竟不调整的话,小俄萝们卷起来太恐怖了)
    这里是一个私设,毕竟一开始就是计划让小草回国的,但是小草的性格,没有外力推他一把也不知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能独立行走,所以干脆找了最刺激的情况来w。
    感谢你看到这里~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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