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九章 ...

  •   等毕晚秋和娄致吃了早饭过来,私塾里已经是人声鼎沸了。
      先生一般辰时来授课,然而定了规矩,学生们须得卯时四刻之前到,预习今日要讲授的内容。
      一进门就看到众人围成了个圈子,不知在看什么热闹,笑的前俯后仰。
      “想我毕晚秋娇美如花,便是月宫嫦娥,瑶台仙子也是不及千分之一呀……”掐尖的嗓子念着奇怪的腔调,还提到自己的名字,毕晚秋拨开人墙想瞧个究竟。
      只见几张桌案拼在了一起,上面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披了花袍子,脸上堆了厚厚的白粉,嘴和两腮涂到红得发紫,发髻上还插了一枝金步摇,明明体格高大健硕,却做出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滑稽到令人捧腹。
      “养在深闺十四载,闲时无赖绣鸳鸯;春愁满绪懒画眉,莲步出阁觅情郎……”
      那人口中唱将起来,还按着词儿依次拿出粉色的手帕做纤指刺绣的样子,用手指描摹着浓粗的眉毛,扭动着腰胯挪动细碎的步子,时而捧心,时而托腮……一副羞羞答答自怜自艾的小女儿情态,配着夸张的动作和丑角儿般的扮相,真真是要把人笑死。
      再蠢的人也明白这是在讽刺谁。
      娄致明显感到了身边汹涌的寒气,毕晚秋一扫平日里对待这些恶作剧的无谓,此时已是一脸寒霜,气得浑身发抖。
      这次邹麟邹虎算是戳中了他的死穴。
      台上装疯卖痴的小姐是邹虎扮的,邹麟虽是抄着袖子满嘴噙笑地在台下看好戏,可也脱不了干系。这么毒辣的招数和台词儿,邹家老二那个脑子可不够用,娄致明白。
      “狗娘养的!我跟你拼了!”毕晚秋两眼发红,爆了句粗口,跳到了桌子上。
      台上从春闺怨变成了双虎斗。底下人一片叫好。
      邹虎可是练家子,没几下就把毕晚秋双手扣住给制服了。毕晚秋动弹不得,只好骂骂咧咧,双脚直踢。娄致一看形势不好,立马也跳上去相助。
      “小篦子!你别来找死!”邹虎看他过来掰自己的手,怒喝一声。
      “你放开他!”娄致跟他怒视。
      “是他先挑事的。”邹虎微微眯起双眼,有警告的意味。
      “明明是你们先——”
      “你少护着他!他是自找的!”邹虎发怒,一扫腿,将毕晚秋绊倒。“再多管闲事我连你一起收拾了!”
      “哈哈哈哈!”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那是毕晚秋的笑声。
      邹虎感到下身一凉,大惊,忙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裤带不知什么时候被毕晚秋给抽掉了,长裤和亵裤都落了下来,露出两条光溜溜的大腿和那玩意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台下人都笑疯魔了,房顶都快被掀开。
      邹虎仓促间瞥了眼娄致,脸轰地烧得通红,忙放开毕晚秋提裤子。
      邹麟也被吓得脸色惨白,双手推着众人:“笑什么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快回去坐好,夫子就要来了!”
      毕晚秋拍拍衣裳站了起来,一脸惬意:“邹二公子倒是会城里人的时兴玩意儿,大清早的就来遛鸟了。哈哈哈……”
      邹虎气得脑袋都大了,一拳揍了过去,被毕晚秋闪开了。
      “别跑!看我今天不揍死你!”邹虎跳下了桌子追着毕晚秋跑。
      “大哥!准备了!”突然,毕晚秋对娄致的方向喊了一声。
      “啊?”娄致愣了一愣,马上明白过来,往后门处跑去。
      哪知跑得太急,被椅子绊了,一下子扑到了前面。
      “啪嗒。”
      机关上的绳子断了。

      后门的门楣上卡着一个鼓鼓的袋子,就在绳子断了的瞬间,袋子的收口松开了,满满的石灰轰地倾泻了下来,周围腾起一阵白烟。
      时间仿佛被胶滞住了,所有人都停了动作,惊恐地睁大眼睛。
      粉尘散去,门下的人满头满脸满胡子都是一片雪白,呆呆地站着,懵了。
      “这下死了……”毕晚秋喃喃道。

      “啪!啪!啪!……”
      柔韧的小竹条在少年细嫩的手心里留下一道道红痕。
      “……十八、十九、二十。下一个!”杜夫子怒喝一声,精心修剪过的胡须上窸窸窣窣震落了一片白粉。
      “夫子,这不关我和哥哥的事碍…”邹虎扭捏着不肯上前。
      “过来!”杜延复浓眉倒竖,毫无商量的余地。
      高个的少年只好垂了头走过去,伸出了右手。

      “疼得厉害么?”娄致拉过刚走下来的毕晚秋,关切地问道。远处传来嗷嗷的痛叫。
      “喏。就这样吧。”毕晚秋伸出手掌给他看,无奈地笑笑。“你不也是?很疼么?”
      “我做惯粗活的,手上都是茧,不痛。”说着拿住毕晚秋的手轻轻吹气。
      “啊!”毕晚秋顺势捏了一下娄致的掌心,只听他吃痛地叫了一声。
      “瞧瞧,死鸭子嘴硬。”毕晚秋瞪了他一眼。
      “呵呵。”娄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真是见鬼,杜夫子不是从来都从前门进的么,怎么今天好死不死地跑后门来了?”毕晚秋心有不甘,好容易设的圈套没套住邹家兄弟,反而惹到了夫子,平白挨了顿打。
      “不过有他们俩陪着,也不算吃亏。”说罢又笑了起来。
      “以后别这样了。大家斗来斗去的什么时候有个头啊。”娄致劝道。
      “那不成,哪有投降的道理——”

      “邹麟!邹虎!毕晚秋!还有你家的那个小书童!”杜夫子竹条指着他们几个,声音里尽是怒气:“你们四个,做的好事,真当我不知道呐!”
      “成天在学堂里胡闹,不思进取败坏学风,弄得这里乌烟瘴气!我原认为少年心性不宜太过拘束,怕挫了你们的灵气才睁只眼闭只眼。如今你们却越来越放肆,连夫子都敢捉弄了!私塾是勾心斗角的地方么?你们一个个都干什么来了!啊?”
      四个人皆是低头垂手站着,不敢吭声。
      “不想着冥思苦读、出人头地,以后得了功名报效陛下,倒会挖空心思想这些小聪明,动这些鬼脑筋,你们出息啊!”
      四人蜷了蜷脚尖,继续垂头听训。
      “今后谁再让我瞧见一次弄这些个不学无术,无论花多少银子,也别来我的私塾上学了!明白没有?”
      四人垂头丧气地齐声答道:“明白了……”
      小藕庄此时已是阳光普照,私塾院里的大槐树每片叶上都反射着绿光,两只喜鹊在枝头上蹿下跳,叫得欢快。

      入夜,娄致照例在毕晚秋房中习字。
      毕晚秋坐在一旁看书,窗外雨打芭蕉的清音入耳,心头微动,便念起诗来: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娄致听了不解,转头问毕晚秋何意。
      毕晚秋放下手中书卷,耐心解释道:“这首诗叫做《越人歌》。里面有个典故,相传楚王的弟弟鄂君子皙坐船出游,有爱慕他的越人船夫抱着船桨对他唱歌。歌声悠扬缠绵,委婉动听,打动了鄂君,当即让人译成楚语,这便有了《越人歌》之词。大约是说自己能与王子同乘一舟内心紧张而又欢喜,对王子满心的爱慕思恋,王子却不知。鄂君明白歌意后,非但没有生气,还走过去拥抱船夫,给他盖上绣花被,愿与之同床共寝。是夸赞鄂君子皙爱民如子,不论贫贱。”
      “那、那船夫是个女的吧?”娄致惊讶得张大嘴,内心忽然慌张起来。
      “谁知道?年代那么久了也没法儿查证。”毕晚秋无谓地撇撇嘴,忽而又狡猾地笑了笑:“不过,这个鄂君子皙有断袖分桃的癖好也说不定。”说罢翻书继续念其他诗。
      “噢……”娄致心虚应着,松了口气,又有微微的失望。

      次日,两人来到私塾,在门口遇到了老对头邹麟。
      “哼。”邹麟瞥了一眼二人,拂袖欲进门。
      “欸~”毕晚秋伸出一只袖子拦住。“邹兄,遇到小弟也不打个招呼么?”
      娄致立马拉了拉他的衣角。
      “毕晚秋!”邹麟怒视笑得轻薄的少年:“莫以为我怕了你,夫子昨日的话你可还记得!”
      毕晚秋讪讪地放了手,邹麟瞪了他一眼便大步跨进门。
      “你又忘记了?”娄致好笑地问。
      “一看到他们兄弟俩我就忍不住挑衅来着……一时忘了。”毕晚秋一脸无趣地跟进了门。

      到了辰时一刻,杜延复还没有来。
      私塾里一片嗡嗡声。
      “怎么回事?夫子从来都惜时如金的。”
      “不会昨日动了怒,到现在还没消气吧?”
      “那岂不是那四个小子的错?”
      “就是,四个人不学好还连累到我们。”
      “哼。”
      四人在众人如箭的目光中坐立难安。
      “我去找夫子!”邹虎站起身。
      “我和你一起去好了。”娄致看不得别人责难毕晚秋,想快点找到夫子平息众怒。
      “啊?”邹虎愣了一下,小篦子要跟自己一起?第一次啊。
      “那……好吧。你脚步快些,我可不等人的啊!”邹虎昂头做出一脸轻蔑的样子。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邹麟抬头,奇怪地看着弟弟嘴角露出了一丝洋洋得意的笑。

      两人还未出门,便有一只脚踏进了门槛。
      一只石青色的缎绣云纹履。
      倏忽间,一位面容英俊,身材颀长挺拔,约莫十八、九岁的公子立在了屋内。
      “……”众人安静了下来,邹虎和娄致也站住了。
      “呵。”身著淡棕色长袍,器宇轩昂的公子闲步走向了夫子的桌案。
      这位公子衣着虽是简单但精细在内,连娄致都看得出来是绝好的料子。而且他周身的气派并不像乡野出身,虽说是面如冠玉,但和娄致那种白皙泛着红润的健康肤色,以及毕晚秋那种水嫩的白不同,他白得干净,没有一丝血色,跟雪瓷似的,一看就是城里人那种足不出户,悉心护养所致。
      “你们夫子昨日眼睛里进了石灰,怕是要找大夫治几天,不能给你们授课了。”那公子虽只长他们两三岁,声音却是低沉稳重,调侃中隐隐压着一丝威严。
      “你是何人?”邹麟面无表情地问道。
      “呵呵,”那公子目光投向发问的人脸上,勾起嘴角:“你平日对夫子说话也是这般无礼么?”
      “……”邹麟警惕地望着他,摸不清他的身份,便不再开口。
      那公子却灿然笑了,拿起夫子的书对下面的学生朗声道:“从今日起,我代你们夫子授课,我叫谢枫。”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