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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番外之等待 ...


  •   “要我说,毕兄殿试对策所作《长鸣赋》立意奇特阔拓,言辞天然精妙。放榜不过十日,京中竞相传诵,连坊间小儿都编了童谣‘一鸣冲天入九霄,不若长唳化作警钟鸟’。”
      锦衣的公子点着象牙扇,面上颇有忿忿之色。
      “怎么瞧也比邹麟那篇只知歌功颂德的《四方归》来得好罢?”
      “陆兄过誉了。”玉衫少年对说话之人淡然笑答,继续打点行李。
      今日得准假期暂离京城回乡,毕晚秋现下心情愉悦,对友人的抱怨也只付之一笑。
      这位好打不平的锦衣公子名叫陆冕,是毕晚秋在太学住宿时认识的。
      会试期间,各省乡试头二十名学生,朝廷予以优渥,准许借宿太学学舍。而陆冕因父亲是太常寺卿一直在国子监修习,因此并不用走科举之道入仕。这位娇贵的小公子为人率直热情,好广交朋友,因此这届赶考入住的学生里,凡是与他性格相投的,莫不与之相熟。
      “我真替你不值。”陆冕见毕晚秋毫不在意,仍喋喋不休道。
      “《四方归》典雅和丽。”毕晚秋直起身,将书橱打开,拿出一沓厚实的信封,手指温柔地抚摩上去,微微转头笑道:“个人有个人的偏好,有甚可计较的。”
      “优劣高下,明眼人自有决断。否则,”陆冕一展扇面,诡秘道:“为何朝廷破了定制,竟将你与状元同授翰林院编撰?榜眼探花可从来都是只授编修的。”
      “不过也是。”陆冕转而又道:“太子监国,定三甲免不了会保守些。再在释褐授官上予以褒奖,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毕晚秋听到这里倒是顿了一顿,不由想起昨夜被密诏入宫觐见太子之事。

      昨日琼林苑赴完宴,疲惫回到住所,已是酉时将尽。舍厢里昏暗一片,看来邹麟还未回来,显然是被众人滞留宴席上了。
      本已洗漱好预备入寝,着宫服的小太监竟来叩门传话。
      待被引着穿过重重宫门,见到高坐殿上之人时,毕晚秋如遭雷劈,傻眼了。
      当朝太子曹封勰,竟是……
      毕晚秋盯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反应过来,忙行礼叩拜,“参见太子殿下。”
      毕晚秋跪在那里,只觉背后全是冷汗。
      封勰,谢枫。这是怎么回事?
      “毕榜眼不必多礼。”那人声音里还是一贯的调侃不羁,抬手让他起身。
      “许久不见,是否还记得本宫?”眼里皆是看戏一般的适意。
      毕晚秋抬袖垂眼立于座下,恭谨答道:“龙子尊颜,自不敢忘。”
      “呵呵。”曹封勰低笑一声,起身下座,走至毕晚秋跟前:“驳了你的状元声名,毕卿似乎不太高兴啊。”
      毕晚秋诧异望向太子,心中一片了然,更升起不解。
      原以为是自己文章起意过于大胆才落第二,然而太子这话出口,岂不是告诉自己,邹麟状元之名是由他暗中操纵所得?可这……为什么呢?
      “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毕晚秋只觉荒唐。倒不是有多看中状元之名,可科举定甲,朝廷大事,并非儿戏,若说是因为往昔与邹麟有师生之谊有所偏私,那自己又何尝不是“太子门生”?难道只是单纯瞧自己不顺眼,有意打压?那为何又授职自己翰林修撰,与状元同品呢?
      “的确委屈你了。”太子似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这事,也是与你打过招呼的。你可记得?”
      “臣……”毕晚秋脑中影像千回百转,可对于那个伪装成教书先生的谢小夫子并未剩多少记忆。
      “县试资格。”曹封勰微微笑道,“可记起来了?”
      “是,殿下。”毕晚秋拱袖作礼。
      你欠我一个人情,我自然会讨回来。我可不是什么善人。他的确告诉过自己。
      原来,那时候就已经筹划好了么?可,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毕晚秋想不通。
      “臣斗胆有问,望殿下赐教。”
      “你说。”
      “殿下为何要这样做?”
      “唔。”太子眼中忽地染了戏谑,轻松道:“放心罢,这事与你半点干系也无。你只需在翰林院做好你的编撰,为朝廷倾尽所学便是了。”
      “我知你不重名利,状元虚名你也不在乎。可,它确是个好诱饵,你懂么?”
      “臣……愚昧。”
      太子忽地笑了起来,拍他肩道:“你不必懂。你不懂最好。”
      “毕晚秋。”
      毕晚秋乍听这个称呼,浑身一颤,“夫子有何吩咐”险些脱口而出。
      “幸好你这颗聪明的脑袋于情字上却是混混沌沌,一根筋到底。否则……”太子的脸上还带着笑,眉宇却有些凌厉压人。
      这副意味不明的表情叫毕晚秋浑身绷紧。
      “听说吏部给进士放了假回乡探亲?”语气忽又转了平缓闲懒。
      “是。”心中骤然松弛,毕晚秋只规矩答道。
      “几时回京?”
      “回殿下,惯例五月初六于吏部报到就任。”
      “嗯。”太子负手走至殿门处,看着宫灯次第亮起,笑意又泛了上来:“先放他逍遥一阵也好。多年夙愿得偿,该让他回乡喂饱他那可笑的虚荣心。”
      “往后的日子,还长……”
      唇边笑意更深,太子声音渐低,仿佛自语。
      “回去罢,今日得见故人,本宫也很高兴。”
      说罢遣了宫人将毕晚秋送回太学学舍。
      回去的时候,邹麟已经睡下了。皱着眉头,面上还有醉色。
      毕晚秋瞧了他一会,心底有些不安。他今日明白了一件事——邹麟与太子交情匪浅。可这究竟是走了运还是惹上了麻烦,他还不清楚。他只觉得太子面上的笑容叫人十分不舒服,就像是看着砧板上跳动的活鱼,谋划着宰割的时辰。

      “呵呵。邹状元怎么来了?”陆冕忽然高起的声音将自己从回忆里唤醒。
      “陆兄。”来人只略略打了招呼。
      “我来拿一些落下的东西。”平静的眼睛望向毕晚秋,显然是对自己说的。
      “邹兄自便。”毕晚秋只点点头。
      “对了,还未去邹兄状元府上一观。”陆冕站在一旁,以扇击掌笑道:“不如这样,待会我做东,去如意楼喝杯水酒。下午我与毕兄到状元府叨扰片刻,不知邹状元可否赏脸?”
      “唔。”邹麟于案上包了几本书,含混点头,“好。”
      “抱歉,”毕晚秋对陆冕笑道:“我手中还有些事,恐怕难承好意了。”
      “什么事这么要紧?不就是收拾回乡行李么,我叫个下人来办好了。”
      “都是贴身之物,不敢劳烦。”仍然带了歉疚笑意婉拒。
      “唉,随你罢。那邹兄,只得你我二人对酌了。”
      “嗯。不妨。”邹麟收拾好遗落之物,对毕晚秋面无表情地略作颔首,便同陆冕一道出去了。
      舍厢中安静了下来,毕晚秋坐于茶桌前,望着那些厚实的信封,手摸下腰间一块温润的饰物,心底一片柔软。
      “娄致,我回来了……”

      第二日,毕晚秋雇了马车,径直赶回小藕庄。
      邹麟虽与之同路,却并不同行。
      虽然状元郎于开榜之日已在京城打马游街风光过一阵,但按惯例依旧派了两队仪从,护送状元直抵家乡。算是朝廷给予光耀门楣的奖赏,也激励天下愈多的读书人立志鱼跃龙门,一朝成为天子门生。

      “大人,前方就是聿合地界,再转三十里路,就到大人家乡了。”赶马车的陈伯对车厢里的人道。
      “是么。”车内人虽淡淡应了一声,却也听得出话中那份暖煦春风般的笑意。
      马车辘辘而行。
      待路面由宽渐窄时,两旁树荫愈发葱茏,鸟雀叽喳声声入耳。
      “真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长居京中的老人赞叹道,“据说邹状元与大人是同乡?”
      “嗯,不错。”
      “呵呵,果真人杰地灵。那这回大人乡中岂不是热闹非凡?”赶车的老人笑着闲话。“状元和榜眼皆出于此地,可谓风光无限啊。”
      车中着官服的秀丽男子眼睛望着周遭熟悉亲切的景色,只含笑不语。
      京中权贵如过江之鲫,老人早已见惯,于这位和气的新官并无卑躬屈膝之态,但也绝无逾矩失礼,主人家对这位京中新府的管事也是满意敬重。
      “日后在京为官,就不能常回来了,大人会很想念这里罢?”
      鼻尖微微翕动,一脉清冽的幽香隐隐浮起。深吸一口气,是初夏小荷的味道。
      “会很想念罢。”车中年轻的雇主微笑。

      马车停在了小藕庄南边的一处宅邸。
      一路行来,庄中竟无劳作之人,只留满目绿田和碧水,空旷清闲。
      耳边隐隐的锣鼓喧声却给了毕晚秋答案。看来,护送状元回乡的仪从已经到了。
      下车站立于前,拉起铜环叩了叩门。
      “谁啊?就来,就来。”
      门内熟悉的乡音由远及近,毕晚秋心中的激动也随着泛了上来。
      这便是所谓的近乡情怯罢。
      厚重的大门缓缓移开,门缝里出现的面孔觑了一眼外头。竟是呆住了。
      门忽然就被大力推开,老管家嗓子里都在哆嗦。
      “少爷!真的是少爷!”
      “胡叔。”忍不住孩子般笑了,周身一阵释然轻松。
      “哎,哎!快进屋,快进屋!”
      “老爷!老爷!少爷回来了!”满脸兴奋的老管家一面将少主人让进屋,一面朝内院大喊,激动得眼泪都要出来。
      只听内院传来急切的步履声。
      中年男人自照壁后转出,一眼就望见了那个挺拔秀逸的身影,不由愣在原地。
      嘴唇翕合,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爹。”毕晚秋满面笑容:“孩儿回来了。”

      府内,一片欢声笑语。
      众下人快乐地忙碌着,时不时跑到厅堂门外觑一眼衣锦还乡的小少爷,接着跑去同其他人交换着听闻。
      毕丰年脸上又像是哭又像是笑,捉着儿子的手,打量着这一袭合身官袍,眼泪汪汪地不说话。
      像是从小宠溺到大的那个小小雏鸟忽然就丰盈了羽翼,成了可以振翅高飞的鹄雁。
      毕晚秋笑着安抚老父过于激动的心情,待众人都平静下来,才将这数月在京的情况都一一说了。
      聊了一个多时辰,胡八过来请示老爷,少爷一路劳顿,要不要待会备些膳食铺了床好作歇息。
      毕晚秋默然不答,只咬了唇笑着低头。
      知儿莫若父,毕丰年瞧毕晚秋这个模样,自然懂他心思。
      “去罢,明日叫他一起回来,吃顿团圆饭。”
      毕丰年轻拍了儿子一下,慈爱道。

      按捺不住想马上见到那人的渴望,毕晚秋衣衫都未来及换,便匆匆出门。
      山路崎岖,今日走来却健步如飞,毫不费力。
      抬眼见到那方清净小院。毕晚秋呼吸都不稳了。
      推开篱门,竹斋内却是空荡无人。
      等待的心情焦躁难耐,毕晚秋好容易忍住冲动,才让自己放弃下山寻找的念头。
      若是再次错过,那自己真是要欲哭无泪了。
      走进那间载满甜蜜回忆的南厢,毕晚秋望着木案上摆放的物件,轻轻笑了。
      一封封书信摞得整整齐齐,像是宝贝似的用木盒装好,摆在靠近床榻的一角。
      毕晚秋简直可以想象那个羞涩的少年白日如何小心翼翼,不敢将书信展开,只待夫子安寝入睡之后,才点了烛火,在床头独自细看抿笑。
      目光稍移,便看见白纸窗面上那一枝嫣然杏花。
      每一瓣都染得细致用心。
      指尖轻轻抚过,仿佛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耳边忽然传来吱呀门响。
      即使相别数月,那样轻缓平和的脚步声还是马上就被认出。
      来人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越走越近。
      毕晚秋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甚至不知道为何要惴惴不安。
      不过片刻。
      那脚步声猛地停滞住,屋内忽然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微风过窗的声音。
      想象那人面上惊讶愣住的神情,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悸动,笑容就这样在唇边漾开。
      “这幅消寒图,染得真好。”
      转头的一瞬,思念已久的面容终于出现在自己眼前。

      山雀在翠竹间啼啭,坐于窗下的两个身影许久不曾有动静。
      “怎么,见我回来,你不开心么?”
      满面噙笑的绿袍男子望着恋人自见面后一直深思恍惚的模样,不由逗他。
      娄致回过神来,轻轻地摇了摇头。
      毕晚秋见他面上都是拘谨之色,不由挨近坐着,握住他手。
      “怎么了?”
      “我……”温厚的少年低了头,半晌,才小声说道:“其实,你回来,我很开心的。”
      毕晚秋见他羞涩情态,不由笑开。
      忍不住又凑近了一些。
      “娄致,我好想你。你想我么……”
      一面低诉情话一面向那两片抿得单薄的唇吻过去。
      “晚秋。”少年一下子坐直了,避开来人灼热的气息。“你不回家去看看老爷么?”
      毕晚秋愣了一下。
      “回过了,今晚我待这里。”毕晚秋不动声色道。
      “噢……”娄致点了点头,又静了下来。
      “娄致。”毕晚秋笑得有些勉强,“你不对劲。”
      “没有……”
      确实……很不对劲。娄致自己也感觉到了。
      为何会这样呢?原本不是一直期盼着他回来么?为何真的见到了,却、却不是想象中那种喜悦和甜蜜呢?
      当见到一身绿袍官服的男子时,娄致惊喜之余,心里居然有了些微的惧怕。
      想走过去,又想退后几步。
      恍然间,他觉得这不像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少年。
      他有些不确定身旁的归人还是不是那个挨着自己撒娇,大大咧咧不管不顾的毕晚秋。
      如今那个身著官服的年轻进士,通身散发出的矜贵之气让自己望而却步,不敢亲近。
      他忽然觉得或许在分别的那些日子里,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很轻很轻。
      娄致明白自己如此蛮不讲理对毕晚秋很不公平,可总有些摸不透的不安如雾霭将他与自己隔离。

      “山里没有什么可吃的。要不然还是回府罢?”
      午时,娄致翻找着厨房里的食材,发现都是些菜蔬山菇,便无奈向身旁之人道。
      “你也没提前告诉我几时回来,竹斋里什么都没准备。”少年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随意弄两个小菜就好,你同我还客气什么。”轻声笑语,毕晚秋手臂方想拥住少年,却被不着痕迹地避开。
      “哈哈,原来这里还有半只山鸡。”娄致大声道,笑得僵硬。
      毕晚秋站住了,微微眯起眼,望着低头忙碌不停的少年。
      午膳弄得很简单,两人对坐默然无声地吃了。
      娄致埋头扒着饭,假装没有感受到一直盯着自己的犀利眼神。

      饭毕,两人漫步林间。
      “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脚下经年累积的枯长竹叶厚厚堆叠了一层,踩起来沙沙作响。
      “嗯。都好。”娄致望着脚尖,轻声回答。
      “可有想我?”
      “……”娄致咬了咬唇,顿住了。
      毕晚秋察看着少年的神情,忽然执住他手。
      娄致微微吓了一跳,抬头望着毕晚秋,手颤了颤。
      毕晚秋探究的眼神叫自己无法回避。
      “想……”复又垂首,声音细如蚊蚋,却是涵了些许委屈在里头。“每日每夜……都在想。”
      忽然就被拉进怀中,唇上蓦地一热。熟悉的气息叫心头酸楚翻涌起来。
      “对不起。”手指轻轻抚上面颊,“让你等了那么久。”
      娄致猛然发现脸上不知何时竟是一片潮湿水泽。
      忙抬袖抹干泪水,却是擦了又溢出,如决堤洪水,怎么也止不住。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堆积了数月的酸涩排解出心头。
      “娄致,娄致。”毕晚秋有些手足无措,忙将他搂紧在怀中,替他擦泪,“怎么了,别哭。”
      娄致挥开他的手,用袖子遮住脸。
      他觉得自己太丢人了,明明长了毕晚秋两岁,却在他面前作出这副软弱模样。
      可憋在心里的情绪一旦寻到了发泄口,自己却是无力控制。
      只得将脸埋在袖子里,不叫他看见。任毕晚秋怎么掰也掰不开。
      “傻子。”感到那人拥住自己吻着头顶,温柔带着安慰的责怪叫自己更加羞愧。
      待情绪稳定后,两人坐在山石上看远处山峦青烟。
      山顶周围的流云聚散如絮,安静无声。
      娄致赧然坐于一旁,望着撑在山石上的两只手,从方才就一直未松开。
      心中横亘于彼此间的雾霭居然淡薄了一些。
      “晚秋。”娄致望着少年的侧脸,依旧清丽如昨,然而却多了一份沉着稳重。
      “嗯。”毕晚秋淡淡应了一声,眼睛依旧望着远处。
      “你在京城……过得好么?”
      “挺好的。”毕晚秋微微笑答。忽然,转脸对娄致又道,“不过,不如这里。”
      “为何?”娄致诧异起来:“京城不好么?”
      “有什么好的。”毕晚秋单手撑了下巴,不以为然道:“人圈而已。”
      “人圈?”只听说过羊圈、猪圈,人圈又是什么?娄致听了毕晚秋的奇怪论调,不由睁大眼询问。
      “嗯。”毕晚秋微微撅了嘴,孩子气地认真点头。“每个人说话都慢悠悠的,像是将话放在舌头上掂量了几遍才肯吐出来。十句里头有九句是寒暄,剩下的一句拿捏了半天还要叫你去猜。无趣透了。”
      娄致眨了眨眼,盯着他的侧脸,心头万分惊讶,又奇异地有些暖融融的感觉。
      “每张脸都一样。如何笑,如何愁,如何悲伤,如何生气,都一样。”
      “怎么会一样……每个人都不同的啊。”
      “很神奇罢?”毕晚秋撑着脸转过来,淡淡笑道:“长相是不一样,可看久了,真的感觉都是一样的。我没骗你。”
      “胡说八道。”
      娄致笑了,轻斥。
      转头望着山顶,娄致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胸中的雾霭也随山风飘散,坦荡豁然。
      原来这个穿着官服的少年还是他,没有变,真好。

      晚间,杜夫子也不见归来,看来这状元宴要摆到彻夜不休了。
      两人洗漱完毕后,皆解了外袍入寝。
      毕晚秋将烛火吹灭,厢房内只剩柔和月光铺陈,窗外竹叶摇曳,映在窗上,如画如卷。

      (滴滴)

      离别的苦水只有烈火可以烧干,白日的矜持与克制此刻再无作用,清明理智已化作灰烬。

      春夜的空气中饱含暖意,和着山风旖旎一室。

      次日清早,两人在明媚的晨光中悠悠转醒。
      毕晚秋睁开眼便对上怀中人纯挚温润的目光。
      昨日那些拘谨与冷淡早已荡然无存。
      被如此深情地瞧着,毕晚秋忍不住凑上去亲他。
      娄致忍笑躲避,却抵不过扭股糖般的无赖纠缠。
      “别瞎闹了。”娄致用手捂住他的不安分。
      毕晚秋就势抚上他手背,握紧。
      “我……有一件事,想问问你。”娄致忽然抿了抿唇,小声道。
      毕晚秋将覆在唇上的手贴到脸颊,笑:“嗯,你说。”
      “会试之后,你为何都不给我寄信了……”声音微弱,但还是能听出里头小小的愤懑。
      “我写了许多封给你,你都不回……我以为你在京中过久了,便将我忘了。”
      毕晚秋从回来时便料到娄致会有此一问,只是昨日整整一天都没等着。暗自见他憋了许久也不肯吱声,便知他那时定还心存顾虑,不敢坦白心意,怕惹自己嫌罢?
      总是这般小心翼翼,不肯将心完全袒露给自己,这时常叫毕晚秋无可奈何,但又觉得惹人怜爱得不行。
      想到会试刚过那会儿,自己在京城里数着就在眼前的相聚之日,便每日每夜地睡不好觉。
      每日起早必是一封长长的书信,揉了写,写了又揉。
      待终于寄了出去,焦心等了两日,便跑至商驿处,一等就是一个下午。
      如此循环反复,课业上都力不从心。
      同窗友人里有见不惯的,好心劝他,再如此下去,这些日子来的辛苦努力,非毁尽不可。
      只得克制住自己,不再回信,暗暗告于自己,只有挣得安身立命的资本,才能够与他长相厮守。
      娄致的来信却从未间断,望着纸上字里行间透出的隐切思念与不安,毕晚秋只好拼命按捺住回信的冲动,吻着那些墨字缓解相思之苦。
      这样的忍耐滋味也并不好受。
      却更激励自己莫辜负了这份情深义重。
      待殿试结束,开榜授官种种皆落帷幕,终于盼得归期。
      毕晚秋恨不得背插两翼,即刻飞回去。

      “为何不答……”娄致面上渐渐有了黯然。
      毕晚秋回过神,忽地笑将起来。
      “笑什么!”娄致有些着恼,推了他一下。“我正经问你呢。”
      双臂一把将那人箍紧,鼻尖挨着鼻尖,轻笑。
      “想知道?好,我慢慢……说与你听!”
      忽然掀起被面将两人覆住,话音霎那间没落。

      “咳咳!”
      被面一下被掀开。两人皆停了动作,聆听动静。
      “方才……外头有咳嗽声……?”娄致憋红了脸,颤声问。
      “好像……是。”毕晚秋忽地抿住唇,像是无辜又像是忍笑。
      待两人急急穿戴好衣衫,出了厢房,只见夫子原本闭着的房门竟是大开。
      两人走进一瞧,衣橱也开着,里头衣衫被翻弄过,案头夫子常用之物也没了踪影。
      一张纸笺用镇纸压在桌上。
      书曰:贺喜高中得归,为师暂于私塾小住一阵,你二人好生叙旧。无需言谢。
      …………
      “毕!晚!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番外之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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