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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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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毕家之后,无论毕晚秋怎么逼问,娄致只闭着眼摇头不答。
“你别问了,我没事,就是被窜出来的山猫吓着了。”娄致编了个谎搪塞。
毕晚秋眼见询问无果,只得作罢。
夜里,娄致躺在席子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杜夫子居然是个断袖……娄致直到现在都感到难以置信,那样威仪板正端架子的人居然……。
娄致拼命甩头,想忘掉那一幕,可又忍不住一再回想。
就这么折腾到快夜半时,娄致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窗外星光虫鸣,娄致睡眠更沉一分,竟做起了梦。
梦中,他回到了一年前的那个黄昏:夏蛉低飞的荷田,笨拙撑着竹篙的少年,“哗哗哗”地搅动着水面,也搅乱了他的心。少年落了水,他就扑了上去,救起他,与往事分毫不差。后来,他划船,他立在船头,玉色的薄衫泛着水意,贴在莹白的肌肤上,很动人。然后,他开始吟唱: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玉色薄衫的少年立在船头,背对自己。听了他的吟唱便转过身,笑得温软。
然后,他走近他,拿着一匹锦纱盖住他的肩,问:“可愿与之共枕眠?”
他望着他清灵的眼,也展露出笑容,心内的虚空忽然就被填满了,只觉此生再无憾。
秀美的容颜越挨越近,娄致闭上了眼,心中藏了很久的隐秘欲望得到了完满。
周身忽然换了画面,他和玉衣少年睡在了竹塌上,抬头望去,能看到一扇竹格白纸窗。
(滴滴)
娄致从睡梦中惊坐起,喘着粗气,大汗淋漓。
方才的梦……方才的梦……
“唰!唰!唰!……”
娄致缩在前院的井边,奋力地将抹布在竹席上来回刷着,希望能控制住自己不停颤抖的双手,彻底洗净上面的污浊。
终于到了这一步了么,终于到了连自己也说服不了的地步了么?他的心都在发抖。
这一年来,自己比以前更加吃饱穿暖,逢年过节还能得到毕老爷打赏,小少爷也是一得了什么新鲜,就献宝似的拿过来一起玩。乡村里民风淳厚,毕老爷虽是威严但并不苛刻,主仆森严那更是城里人才讲究的玩意儿,毕晚秋对他很好,甚至叫他大哥。按理说,自己这个书童做的该是十分称心舒坦。可娄致日子过得并不畅快,他每天都在烦。
他本是个聪明的性子,只是迟迟得不到教化。现在当了书童,白天学堂里耳濡目染,回来毕晚秋还要抓了他的手教他习字。渐渐的,他开始知书识礼,懵懂体会到书上写的“寤寐思服,辗转反侧”是何等滋味。他开始琢磨出为何见着毕晚秋就感觉有个毛茸茸的爪子在挠心肝,为何自己明明已经会了的生字还要装作不懂再多练几张,为何在学堂里跟着毕晚秋捉弄邹家兄弟时分外卖力,就为了看他得逞时肆意的笑脸……
这是思慕之情。
娄致如今终于懂了,或者说是不得不逼自己承认了。
然而自己只是个低贱的家奴,无论毕晚秋对他多好,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他若是位小姐,自己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更何况他还是个男子……
可那种黏腻的感情又胶着在心底,挥不开,斩不断,有时涌动有时气闷,既渴求又无望。毕晚秋在他跟前时,娄致便管不住自己与他亲近;人刚一走开,立刻又忧切焚心自责起来。
惶惶不可终日。
方才的梦是击溃他的最后一击。他再也无法找任何借口了。他喜欢毕晚秋,喜欢到想与他交/欢。
他那不敢畅想的、还未被挑露出的渴望,就如藏在心底某个地方的小小蛆虫,终于借着梦境获得生命,在他心底拱动着,啃噬着,每一次探头都能给他巨大的甜蜜和满足。
可那更是可耻的,可笑的妄想。
娄致想到这里发狠似的拼尽了全力擦席子,擦到手都发红。
泪水就这么无声地流出来了。
他看不到自己的未来,承认又怎么样?隐瞒或不隐瞒,等待他的都是绝望。
如果自己没当书童就好了,如果自己不认识毕晚秋就好了。他只做他的牧鹅郎,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想,每日清晨赶鹅去荷滩,待日头沉下西山,再把食饱的它们赶回来,周而复始。再之后还可以娶个吃苦耐劳的村妇,过着平静而祥和的日子。
娄致擦干了眼泪,趁着夜色悄悄回了房间躺着。
睁着眼,直到东方之既白。
第二日早晨,娄致见了毕晚秋脸就红了。想起昨夜他在梦中光着身子的样子,顿觉尴尬万分,忙低了头。
“大哥,今晚我们再去杜夫子家一趟吧。”毕晚秋说道,顺道从娄致身上提过书箱:“不然还得被我爹念叨。”
娄致被毕晚秋碰到胳膊,忙不自觉闪避开来。
毕晚秋一愣。
“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娄致头压得更低。
“那你方才躲什么?”毕晚秋不高兴了,口气都冷淡起来。“昨晚从夫子家回来时,你就不对劲,问你又不说实话,今天又一副嫌弃我的模样,这还叫没什么?”
“……我没有。”娄致心虚,不晓得怎样解释。
“大哥,我毕晚秋对你怎么样?”少年收起平日的嬉笑,正经起来。
“很好,你对我很好……”娄致看他一脸严肃,不敢再回避。
“我自是对你很好,因为你是我大哥,我有什么事都会同你讲。而你呢,真心拿我当兄弟么?”
娄致心里委屈的不行,面子上又不能显露,只好苦笑一声:“当然……我也拿你当最亲的兄弟。”
“那你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兄弟是用来共患难的,你有难处憋着不跟我商量,就是拿我当外人。”
“呵呵……”娄致看着毕晚秋认真的眉眼,笑了:“我喜欢上村东头李家的小茴,怕她瞧不上我,这几天心里很难受。”
“原来是这个!”毕晚秋恍然大悟,继而暧昧地笑着用胳膊捅了捅他的胸口。“这有什么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干吗不告诉我?”
“我怕你笑话我……”娄致扯了扯干涩的嘴角。
“怎么会笑话你呢,大哥你都十六了,也该到思春的年纪了,哈哈哈……”毕晚秋见误会解开,十分开心,又看到娄致一副怕羞的模样,不禁戏谑打趣,笑得忘形起来。
“你瞧!你瞧!你还说不笑话我?”娄致见毕晚秋笑得用袖子掩住嘴,连忙暴跳着作势要打他。
“哈哈哈哈……”两个少年打闹着,就好像真的那么快乐。
两人刚进私塾,就看到大家都摒着气望着前方。
怎么了?
毕晚秋和娄致也跟着望过去。
谢小夫子已经端坐在堂前了。
这倒不奇怪。这所私塾分为两间,一间宽敞的是作为学堂,与此打通的一小间原本是给夫子午憩用的,用张蓝布帘子挡了。自从谢枫当了代课夫子后就住在了里面的小间,因此,通常学生们还没来时,谢小夫子已经起床打点好一日的授书准备了。
可此时谢小夫子身边还站着一个人,手里拿着撕成几片的纸卷,上面有满满的字迹,还有夫子用朱砂圈点的痕迹。
那个正两眼喷火地瞪着谢小夫子的人是邹麟。谢小夫子只是蹙着眉瞧他,看不清喜怒。
毕晚秋看学堂里安静的诡异,便轻手轻脚地拉了娄致归位坐下。
“邹麟,你也太目无尊长。”谢小夫子沉声说着,转开视线继续低头批阅学生们的文章,然而语气中并没多少波澜:“从今往后,散了学你就留下来帮我整理书卷,好好学学什么叫尊师重道再来做学问。”
“你,欺、人、太、甚!”邹麟咬着牙迸出几个字来。
“随便你,你要是为自己的前程着想呢,就留下来继续受气做个乖学生;要是心有不甘想洒脱点,也可以马上走出这扇门。只是一项,出去了,以后可别想再进来了。”依旧是不愠不火的语气。
邹麟站在他身边不吱声,眼角都在跳,拳头收紧松开了好几次,终于还是踏步走了下来,回去位子上坐了。
大家都看到了谢小夫子嘴角的一抹笑。
“好了,大家预习今日的内容吧。”他抬头对下面说了一句又低头圈点批示。
不一会儿,学堂里一片摇头晃脑的读书声。
“噗,”毕晚秋拉了拉娄致的袖子,悄声笑道:“看来不用我们也有人来整治那个邹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