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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砂仁(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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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清仑看她在他手腕部按着,有些懵,就听她继续道“我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我知道这个事情只能自己去解决有用,不然一辈子都有这个坎儿,你老师估计也是知道这个,才急赶慢赶要你回去。”
杜清仑的手腕在她手中,她手部的温热传来,女生的声音也在耳边不远处传来。
“我知道,”杜清仑感觉到自己刚刚那种都要冲出来的心跳已经缓和了一点,道“谢谢。”
“你昨天都帮我挡刀了,你谢我什么?”梁呼晴笑道。
“我可能不能陪你继续玩了,这段时间院里估计挺忙,”杜清仑道。
“没事,明天陪杨柳做个手术,我也要回N城了,”梁呼晴笑道,“那这次差我的,下次能补回来吗?”
“好,等我休息,”杜清仑微微笑了一下。
不是那种常规的礼貌微笑。
是真诚的笑容。
“医生哪有什么休息?等我下次来找杨柳或者我哥玩的时候吧,”梁呼晴道。
“你也可以直接来找我啊,”杜清仑笑着看向她,道“你是闻安时妹妹,自然也是我妹妹。”
梁呼晴一直是个会顺杆爬的人,立刻接过来,道“也是哦,那暑假我来找你玩。”
妹妹就妹妹吧,也行吧。
第二天陪杨柳去做手术的时候,才第一次意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恶性伤医事件,梁呼晴和杨柳一走进住院部就看到保安巡防的明显增多,而进了眼科那一楼甚至还看到不少来来往往穿着制服的警察。
“来了S市三天,我可见两回警察了,”杨柳边走边说,周临卿也朝着他们走过来。
“你们来的不巧,我们老师上午被领导叫走了,今天手术都延后半小时,”周临卿接过两人的包,道。
“我们等等没事,你们昨儿那事儿什么情况?”梁呼晴昨天本来想问杜清仑的,结果她问他借笔记本的微信杜清仑凌晨才回的。
就真的那么忙。
“葡萄膜炎反复发作,现在视力差不多手动了,觉得是董老师没治好,”周临卿道,“这种病反复发作的结果就是失明啊,怎么能怪董老师?”
“你们封病历之后,有查到失职吗?”梁呼晴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道。
周临卿摇摇头,道“董老师临床能力很好,很细致的,不会有专业问题。而且董老师真的是很好的人,他帮看不起病的患者垫过钱,甚至把自己那套医院旁边的房子便宜租给远的患者家属,可是…”
周临卿说着都眼眶红了。
“现在人怎么样?”
“在ICU,还没醒,其他科老师都照看着。”
梁呼晴点点头,心下也感叹。
网上现在对这个医生的生平人肉的铺天盖地,梁呼晴也不可避免的看到很多消息。
这是个很优秀的医生,是A大八年制的博士,在美国留学,回来后做过很多为穷人免费做手术的慈善项目,现在听周临卿这么一些话,这个人的形象一向更加丰满了。
虽然网上也有人指责他,甚至说什么被害者有罪论,梁呼晴本身就没信,现在都想拿起键盘和他们对骂三百回合。
甚至连他和前妻离婚都能被各种臆想,甚至都成为一个攻击点。
清朝灭亡都一百多年了,这也能成为一个攻击点?
医生脱下白大褂也就是普通人,白大褂赋予他们使命感,他们选择这个有理想主义色彩的职业,是他们的选择。但是因为这个,就要被夹在道德制高点吗?而且离婚而已,人家小两口家务事怎么成了男女关系混乱?
“如果可能,我真的想认识一下这位老师,”梁呼晴喃喃道。
“等老师恢复了,你下次再来的时候帮你介绍,”周临卿道“蛮值得认识一下的。”
“我看董医生也是主治,你们怎么喊杜清仑就是师兄,他就是老师?”梁呼晴昨天看他们称呼不一样就想问了。
“董老师年纪啊,工作年限也比杜师兄长,”周临卿声音压低一点道,“董老师科研不是很厉害。”
梁呼晴瞬间懂了,在现行科研当道的升迁环境下,科研一般,尤其在S市这种城市简直是巨大软肋。
梁呼晴把杨柳交给周临卿,站在外面等她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家医院的住院部,明明昨天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这里却仍然有条不紊的运转着。
梁呼晴坐下来不可避免的又想到医学人文的时候的一个选择题。
在医患关系中,哪一方是弱势群体?
答案是患者。
可是真的在所有情况下都是吗?
“早,”谢既明抱着一堆材料,冲她点点头问好。
梁呼晴神思才回来,也朝他点头道,“早。”
“帮我把这个送到办公室给杜师兄,”谢既明朝她道,抱着材料的手上挂着一个袋子。
“你不是正好去吗?”梁呼晴话这样说着,却接过来道。
“谁说我去办公室,我去三号楼,几个主任都在那边开会要材料,”谢既明道。
“病历?”梁呼晴问道。
“杜师兄昨天心情不好,除了被call上台,就坐那写了一晚上论文,”谢既明又补充道,“我都没看到他休息。”
他没回答梁呼晴问题,话题转开。
“嗯,”梁呼晴昨天和他来的时候就想到了他心情不好。
类似的事情,时隔几年再次发生。
梁呼晴就要走到办公室,就听见一个保安打扮的人问她“找哪位医生,干什么的?”
梁呼晴突然被一个大汉挡在门口,向后推了半步,道“我找杜清仑杜医生,我是…病患家属,想来问一下手术方案,”梁呼晴本来想说是杜清仑朋友的,又临时改口。
不知道他们医院规定有没有不让朋友来。
毕竟医院是个相对严肃的场所,很多医院有这种规定。
那保安再三看了看她,点点头,让她进去。
她走到他身后,杜清仑都没注意到,平板放在桌上,手在电脑上断断续续的敲键盘。
在敲文章。
想起刚刚谢既明说的他写一晚上文章了。
梁呼晴突然觉得他有些执拗的可爱,人家心情不好,喝酒泡吧蹦迪,健康一点的去旅游健身,他心情不好,坐那写文章。
梁呼晴把早餐放他桌上,自己搬一张凳子坐他旁边,道“先吃点早餐。”
她说话,杜清仑才有些怔怔的看了一眼她。
他是上惯了夜班的人,眼底本身就有常年挥之不去的淡淡青紫,此刻更加明显,而且整个人有一种疲态,看了眼早餐道谢完,又道“你来了啊?”
“杨柳手术,我陪她来的,”梁呼晴看他都没有吃的意思,早餐又往他面前放了放,避开了纷杂的材料,道“吃早餐。”
“等会儿,不太饿,”杜清仑道。
“熬完通宵不饿?胃不好,要好好吃饭,”梁呼晴把早餐袋子打开,把三明治打开来,递到他嘴边,学着喂小孩一样,道“啊~”
杜清仑看她这样,一直放在键盘上的手接过三明治,有些无奈道“好啦,我吃。”
顺便把椅子转向她。
“你又在写我看不懂的东西了,”梁呼晴扫一眼他满屏的英文,道。
“哪个单词你知道什么意思了吗?”杜清仑想起那天晚上在他书房的事情。
“葡萄膜炎嘛,”梁呼晴几乎一下就想到,“我看你好些文章都是这个方向,你们组就这这个方向吧。”
“你查了我文章有什么心得吗?”杜清仑点点头道。
“这是研究生面试吗?”梁呼晴笑着看向他,脑子里却想起刚刚周临卿提到的那个病人。
就是因为葡萄膜炎。
这个病,反复发作,致盲率其实很高。
听起来似乎只是一个炎症,似乎小病一个,但真的不是小问题。
“没有看不懂的?”杜清仑笑问。
还是一以贯之的笑,却真的显得很牵强。
“我连葡萄膜炎这个单词都是后来想起来的,能看懂什么?”梁呼晴道。
“那得亏你不是我学生,”杜清仑道,“就这英语水平真不行。”
眼睑微微向下垂了下。
很少有的,他说出这种有评价性的话。
梁呼晴却没有生气,也没有反驳,甚至连一丝辩解都没有,她就这样看着他,轻声道“我会好好学的。”
“多学点总没坏处,”杜清仑又眼神往下垂了垂,苦笑道“不过学点武术可能更好。”
梁呼晴正好对上他再一次抬起的眼神。
没有不满,没有不甘,甚至连失望都没有,只有一望无际的疲惫。
杜清仑把三明治解决,拿起一起带来的饮品,喝一口微微皱眉,道“牛奶?”
杜清仑在她进来就闻到了咖啡味,一喝是牛奶,都懵了一下,正好看到她手腕间还挂着一个袋子,就听她道“刚刚谢既明给的早餐里面确实是咖啡,我给换了,你昨儿都通宵一晚上了,还喝咖啡?”
“我还得上白班,要续命,”杜清仑去拿她手腕的袋子。
梁呼晴看他疲惫不堪,想他回去休息,她知道医院夜班总是连白班,但是他昨天白天就在这里了啊。
“你昨天白天不是也在吗?今天为什么…”
“董师兄出事了,我总得顶上一段日子的,”杜清仑看她手腕继续往后躲,道“好啦,给我啦,别闹啦。”
今早一进门,他的声音都不大,甚至都带着几分嘶哑,最后这几个字莫名讲的梁呼晴心上一颤,那咖啡就给他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