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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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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俜儿这般反应便知真相如何,韩老夫人气结,对着二子挥手便是一个巴掌,厉声呵斥着命他下跪。
抚着心口跌坐回椅子,拍上桌子高声命家奴寻来木棍,韩老夫人毫不迟疑便下令对劣子杖责,家奴咽了口唾沫瞅瞅一脸凛然的二少爷,再瞅瞅面露怒意的主母,咬咬牙落下了棍子。
木棍隔衣捶击□□的闷声清晰入耳,众人纷纷侧目,严炎躲进韩睿安怀里不忍再看下去,韩睿安半张的口迟疑合上,此番情形……怕是谁也劝不住……
韩钦安咬着牙关硬是一声不吭,紧握双拳挺直脊梁任凭木棍击身,不多时面色便泛了青,额上冷汗不住滴落,鼓涨的青筋更是叫人触目惊心。
“娘!饶了二哥吧!”韩佑安拖着哭腔替二哥讨饶,兄弟之中与韩钦安最为亲近,即便平日没少被他欺负,紧要关头却也难舍血浓于水的亲情。
韩老夫人狠狠心不理会幺子的哀求,心中戾气难抑,起伏着胸膛以目示意家奴不许停。
一下、两下、三下……师俜咬住嘴唇别过脸,朦胧的水气中木棍下落的轨迹一下下定在眼里停到心底,脚步迟疑着欲挪向前,心却胆怯着直往后退,不要……不要……
“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韩钦安嘴角淌着血水望向不远处的师俜凄然浅笑,微张着口不出声的轻吐,对不起……
胸口猛击一记,师俜似被抽了全身气力般颓然下跪,抱住韩老夫人的双腿痛哭出声:“……娘!……求您了……别再打了……”
“俜儿!”韩老夫人急忙扶起师俜坐上椅子,掏出手绢心疼的为他擦拭泪水,“好孩子,不哭啊……”
“……别、别打了……”师俜揪住韩老夫人的手哽咽抽泣,虽身为男子,却不输女儿家梨花带雨,不禁教人生出别不开眼的怜惜。
“好!不打了不打了……”韩老夫人慌了手脚,下令停了对二子的杖责,好言安慰着开解师俜。
提了许久的气被长长舒出,满是伤痛的身子如散了架般轰然倒地,韩钦安仰躺在地上急促喘息,别过头痴痴的望向师俜,我不后悔……不后悔……
屋中众人一哄而上围住韩钦安,小心翼翼扶他起身检查伤势,解开衣物仔细查看皆面露不忍着别过眼去,即便隔着厚厚的冬衣,后背上密布的青紫仍旧是那般触目惊心。
“娘!……我把二弟送回房……他伤得不轻……”韩睿安皱着眉头向母亲请示,即便是犯错,也不至罪无可恕,这些伤口……唉!
韩老夫人心揪着看向二子惨样,掌心掌背都是肉,如何不心痛!只是这次的错,实在离谱!过往种种……叫俜儿该如何自处……无可奈何的点点头,示意家奴上前帮着搀扶韩钦安回房疗伤。
师俜睁着红肿酸涩的眼睛目送韩钦安离去,纠结开始了无边的轮回。
魂不守舍的熬过日落与天明,始终不见那人起身出院子,问诊的大夫来了一个又一个,调配的药剂煎了一碗又一碗,漫长的三四日过去,依旧等不到那人病情稍有起色的消息,师俜捏着筷子的右手颤抖不已,拨弄着碗中米粒体会食难下咽的滋味,埋头默不作声,一颗泪珠悄悄滚落碗中。
饭桌上一片静谧,众人各有心思沉默用膳,韩睿安余光偷瞄师俜黯淡的侧脸,心下越来越明。
晚膳一如既往平淡结束,家奴上前将残羹一一撤下,简单做告退,师俜失魂落魄往卧房走去。
踩着石子路缓缓前行,纵是冷风灌颈也觉察不到寒意,师俜一步一步往前挪,好似踏上一条失了尽头的路。
“去哪?”一个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师俜回过神抬眼看向来人,却是韩睿安环抱着胳膊冷淡出声。
“……我……回房。”师俜黯然垂下眼睛,失了生趣般低语。
“方向错了。”韩睿安面无表情做提醒,余光偷偷注视师俜。
错了?师俜愕然抬头环顾四周,果然……错了,黯然转身往回走,鼻子涌上一阵酸楚,为何……为何又走上了这条路……
“他伤得很重。”韩睿安放下胳膊幽幽叹息,转身面对师俜那张了无生气的脸庞,“昏睡中一直念着对不起……”
师俜手指抠着手心一阵激痛,伤得很重?伤到多重?
“过错纵是千般万般也得有命弥补,他那副伤势……恐怕……”韩睿安抬头望天,又是一声悠长叹息。
怎么会!怎么会?师俜震惊的睁大眼睛,不多想跌跌撞撞冲进内院往韩钦安卧房奔去。
急速喘息着推开房门,喉口和着咸味的泪水哽咽走向床沿,一眼便看见了那张惨白憔悴的脸,曾经清朗英俊的脸上胡子拉渣完全失了形象,眉头紧锁着昏睡,嘴唇干涩起了皮,师俜捂着鼻唇压抑哭声,身子却不受控制的颤抖不已。
“……俜儿……是你么?”耳边听到动静,床上人幽幽醒转嘶哑出声,抬起手无力的伸向师俜。
“……恩……是我……”师俜哽咽应声,伸手握住韩钦安耷拉在半空的右手轻声抽泣。
“不哭……我没事……”韩钦安努力扯起安慰的笑容,却引发了一阵凄厉的咳嗽,震动着身子侧卧在床平复呼吸,一滩刺目的鲜血印上了被褥……
“血!你咳血了!”师俜被眼前情景吓到,失态的哭出声,转身便要喊人。
“……俜儿……不要走……”韩钦安努力牵住右手中纤细的手指,嘶哑着嗓子艰难吐字,“……我没事……陪着我就好……”
师俜咬着嘴唇泪流满面,努力压抑哭声拼命点头:“我不走……一直陪着你……”
韩钦安满足的轻轻叹息,深情注视近在眼前的心上人良久,师俜一边流泪一边微笑,任由韩钦安牵起自己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俜儿……”韩钦安望着罗帐顶含笑回忆往昔种种,心底一阵甜蜜,“我什么都记得……你扒着假山爬上爬下的可笑……背着包袱出逃的认真……为了争颜面找我帮着对对子的娇憨……”
“都被你耍了……没一句真话……”师俜抹着眼泪微笑嗔怪,回忆往昔并不尽是苦涩。
“……俜儿……有一件事我从未对你说谎……”韩钦安缓缓转过头,双目投射出脉脉深情,“我刚遇上你不久便喜欢你了……不耍你……”
师俜惊慌的移开眼睛不敢与韩钦安对视,十指紧扣的手心热气不自觉上涌。
“你穿着红衣与牌位拜堂时的落寞……我记得……”
“那夜你流泪害怕的痛楚……我自责……”
“你擦着牌位说要为我进孝的情意……我愧疚……”
“你醉酒流着泪记挂莫须有亡人的模样……我心疼……”
往昔种种每忆一幕,师俜心上的伤感更深一分。眼眶承载不住如此多涌动的泪水,眼角缓缓淌下清泪,你记得……我也记得……
“……俜儿……我真的喜欢你……不耍你……”说到动情处,韩钦安眼中似也有水流涌动,缓缓收紧手心拉近二人距离。
师俜边哭边抽气,趴在床沿肩膀不住起伏。
韩钦安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容,一点一点合上了眼。
半晌没有动静,师俜不禁急红了眼,俯下身子颤抖着伸手探韩钦安鼻息:“……钦安!钦安!……”
“睡过去而已,暂时死不了。”身后响起一个淡淡的声音,师俜眼角垂着泪转身,却见韩睿安慵懒的靠在门框上。
我……师俜翕动了几下嘴唇,抬起衣袖抹干泪水满目凄凉的出了屋。
韩睿安目送那细瘦的背影出院子,心口禁不住生出怜惜。
利索进屋转身关门,韩睿安走到床前提脚踹向被褥:“人都走了,还装死!”
“大哥,你这招果然管用!”方才还奄奄一息状的韩钦安转眼生龙活虎,手脚麻利的掀起被褥下床伸懒腰,“俜儿生就是副软心肠……”
“哼。”韩睿安冷哼一声,从衣袖里掏出一包东西丢过去,“你要的牛肉!”
“饿死我了!”韩钦安接过牛肉狼吞虎咽,咕嚷着间或说话,“饿了一天才有那么点憔悴的皮相,饿死我了……”
“哼。”韩睿安又是冷哼一声,不冷不热的讥讽,“说什么不耍人,结果还是耍人。”
“我耍人……也是为了挽回俜儿……”韩钦安嚼着牛肉含糊不清说话,“只要哄着俜儿签了婚书就好……对了,娘那边怎么样?”
“一切都按计行事,娘答应了,会帮着哄俜儿签婚书。”
“这就好,有娘应承我便放心……”
屋内二人悉悉嗦嗦鬼祟商量,屋外师俜踏着小路悲凉神伤,再多的怨意早已化为无尽绵愁。
虔诚参佛祈求福泽,师俜得禅师指点需接连七日上山撞晨钟,屋檐下水滴转眼便结为冰凌,简单的捎上干粮,细瘦的身子不顾旁人劝阻执意踩上山石,深一脚浅一脚的开始了漫长的攀登。
手皮磨破,失足滑落,屏息凝神翻峭石,胆战心惊越险沟,受足七日伤,撞足七日钟。师俜衣衫不整的站在山顶聆听崖间回响的钟声,心中才得片刻宁静,蹲坐下身子忍不住扶额流泪,没事了……已经撞满七日晨钟了……
归家顾不上歇息便一头扎进厨房煎药,韩老夫人看着师俜忙碌的身影心上一阵胜过一阵不忍,这样子骗俜儿真的合适么?只是……他这般尽心,不正表示心里有那劣子?
弯着腰细瞧火候,依着漏壶掐算时刻,师俜小心翼翼的煎药,分不出半点神注意身后事。
韩老夫人站在厨房角落看着师俜尽心忙碌,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娘!……您怎么来了……”叹息声在身后响起,师俜这才注意来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恭敬问候。
“俜儿……”韩老夫人轻轻上前查看“咕咕”冒着热气的药罐,抬头望向师俜又是一声叹息,“钦安那般伤你,你却仍如此尽心……难为你了……”
“我……”师俜略带感伤的垂下眼睛低语,“都过去了……”
热气“咕咕”着直顶盖子,师俜小心的将盖子半掀,绞着手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俜儿……听娘一句话好么……”韩老夫人牵起师俜的手语重心长着说话,“你若真能放下娘才放心……无论如何,娘是真的疼你……”
师俜迟疑着点点头,眼底悄悄泛红。
“钦安这伤想来已深到五脏筋骨,没想到下手失了轻重……娘害了他啊……”韩老夫人掏出手绢悲切抹泪,悔恨之情溢于言表。
师俜心下一痛,眼眶跟着韩老夫人积泪。
“钦安……钦安怕是时日无多了……”又是一阵悲切抹泪,韩老夫人边擦拭眼角边偷瞧师俜反应。
“不会的……娘……我、我已经撞满七日晨钟了……”师俜强撑笑容好言安慰,泪水却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随时涌出。
“俜儿……”韩老夫人一把抓住师俜眉眼间皆是恳求之情,“钦安对你想是动了真心,他落到这般田地也是命该如此……娘求你……遂了他最后的心愿和他成亲……”
“娘……”师俜大感震惊,呆滞片刻缓过神来,眼前不由自主浮出那张憔悴惨白布满胡须的瘦削脸庞,最后的心愿么……
“咕咕”的煎药声将师俜从恍惚中拉回,浓郁的草药味直直扑鼻,手忙脚乱将药罐移下火炉,师俜小心翼翼的在碗里倒上煎过的药剂,捧起药碗往内院走去。
韩老夫人一言不发跟着师俜往内院挪步,心下满是暗暗的愧意。
放轻脚步走到房前,抬手刚欲推门,屋内传来一阵悉悉嗦嗦的说话声。
“还不快躺回床上装死,不怕俜儿知道真相?”
“没这么凑巧,娘肯定在哄俜儿签婚书呢!等俜儿嫁给我自然就不用再装腔了……”
装腔?哄骗?签婚书?师俜气结,恨恨的踢门进屋。
“俜儿!”
“俜儿!”
兄弟俩目瞪口呆看向来人,韩老夫人无可奈何的拾起手绢擦额头,命中注定……
恨恨的将手中药碗泼向韩钦安,师俜涨红着脸恼怒吼话:“我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