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和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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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他在里面待着时间有点过于久了。
我记得他不止一次也向我提过，他讨厌长久的待在浴缸里。
因为水雾夹杂着热气，堵在他的胸口，会让他喘不过气。
于是我脱了鞋就往里面跑，然后，有些迷茫地推开了浴室门。
镜子上迷迷蒙蒙一片，我闻到了味道，于是往浴缸那里看去。
他很平静，双手叠着放在胸口上。
——他身下是一片血红色的蝴蝶。
我往前挪动了一步，他身下的蝴蝶便有些骚动，一只翩翩然飞了过来，栖息在我的鼻尖上。
扑哧。
血色的蝴蝶融化，一股强烈的腥味直冲我的感官，红色的液体从鼻尖上涌下。
他坐起来了，扭头望着我。随着他的动作，那些挣扎着痛苦的蝴蝶疯了一般向我冲过来，一个一个爆炸，融化。它们落到我裸露的皮肤，让血花尽情绽放。
在层层叠叠的红色的森林里，我看见他坐在那里歉意的朝我挥了挥手。
他的手腕上有一道非常大的伤口，里面挣扎着有蝴蝶飞出。
我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好久好久。我睁开眼，先听到的是耳边震耳欲聋的火车鸣声。
一辆火车停在站台上，有很多看不清脸的人从我身后挤过往火车那儿走去。
我感觉我很轻，很轻。
我好像不属于这里。
我看见了他，他穿着白衬衫，对着我笑：“就送到这里吧。”
心里突然很难过，像被人硬生生挖了一口。我说：“为什么要走呢？”
他顿了下，微笑着说：“那就一会儿再见吧。”
于是我醒了过来。
白色的病房，白色的衣服，耳边嘈杂声密密麻麻。我扭头，窗外阳光太过明亮，我只能看见一片曝光过度的光。
我躺在病床上，他坐在病床上。
往来的人从他身体内穿过。那道触触目惊心的伤口就摆在我面前，已经止住血了，不会再有蝴蝶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那道伤口硬生生地将他的生命分成两半，是我忽略了什么吗？
他说：“这不是你的错。”
我问：“那是你的错吗？”
我们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跨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听到窗外有小鸟轻轻的叽喳，小孩儿调皮的笑声。
这个世界的正面是如此幸福，阳光照在每一片大地上，总有人活着。
所以很少有人，去愿意看一看世界的背面。
“——不是我的错。”
他慢慢地而又坚定的说，然后站了起来。
“他们说我可能会去见你。”我说。
“大人们总是这样，”他笑着说，“把无足轻重的事想的严重，把严重的事儿却又硬生生的压下去。”
“。”
我不说话，心里却像看了一片海。
苦涩的海风和腥气的海水。
就像是半夜看海一样悲哀。
致死的原因是他手腕上的伤口。
更是他全身上下，遍布的大大小小的伤口。
他说现在可以活着轻松，死人都比活人讲道理。
他说他活着的时候，只记得一帮和他年纪差不多的人围住他，对他又踢又骂。
有段时间他的膝盖青紫，几乎走不了道，因为那帮人录了视频说让他跪下。
他说他不太能记起为什么他们这么对他，因为那段连开始都没有的无休止的欺凌实在是太痛苦，太难受，太想逃了。
硬要说的话，可能是他无意间帮助了一个女生，她哭的脸都花了，而他递给她一张纸巾，她却惊恐的看着他。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他不知道。
……
在他饱受欺凌那段时间，我帮助他休学了一段时间。只是偶尔我推开门，会发现他蜷着身子把头埋在膝盖上，坐在屋子最中央的椅子上。
我一直在尽力的帮助他，我说那一定不是你的错，如果你绝望了，那他们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吗。
我把他带到我比较偏僻的房子，和他一起居住了半年。
那段时间我和他成为了朋友，我想我尽可能了解他，帮助他，也是可以让他痛苦缓解半分。
后来我以为他好了，他可以和别人正常交流了。那天他笑着和我说，让我帮他买本书。
“什么书？”
他想了下，“《人间失格》。”
……
他明明每分每秒都活的那么煎熬，躺在浴缸里却那么平静安详。
也许对他而言，他解脱了。虽然对我而言难以接受。
于是我向校方要求说，将那几个实施霸凌的孩子退学，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事情，最后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了我20万。
一条人命，像蝴蝶一样脆弱又美丽的生命，在层层叠叠的20万下，窒息了。
那是他死的第二次。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不应该死的。
他明明是可以活的。
于是我主动来到了火车站，他什么行李都没有。周围还是看不清脸的人。我抽出那本人间失格，递给他。
他有些惊喜：“谢谢。你真的买了？”
我说：“嗯。”
我想了想，“你在那边会无聊吗？”
“过的要幸福，起码比现在要幸福。”
他笑了。
“我知道。可惜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五年后。
大雪封天，我突然来了兴致清理浴室。
因为他在这里住过，我不想离开他。
一样的摆设，我一项一项收拾着。最后，在浴缸里，我发现了一只红色蝴蝶。
我愣住了。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是它好像一直在那儿等着我。
之后我肚子一直不太舒服，上医院做检查，胃癌。
临行前，我把红色蝴蝶放生了。我希望它能好好活着，更希望如果和他见面的话，他已经幸福了。
三月二十三日。
我再次见他的时候，他笑道，他已经幸福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我和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