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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猎人与偏见》 ...
我听到有人在评价我的书。
那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包含了少女的虔诚祈愿、青涩、梦想,没有出版社愿意接收,由我自费出版。
除了亲友的贡献,它一本也没有卖出去,由于出生于金字塔的高层,在人生过去的十八年里,我从来没有尝过这种挫败。
我想要做些什么,但是最后,我也只是默默地将库存收检回家,仔细检查其中的各种问题,但是,今天我在客厅翻看的时候,因为一些琐事,我忘了把它带回房间。
——更不巧的是,我的母亲今天召开了一场舞会。
我的母亲是个十足的舞会达人,她平时多走两步路都喘气,却分外热衷于跳舞,当音乐响起,她就像是被什么神明操纵了身体,滑入舞池,然后一整夜都不会停下来。
至于我?我对于艺术当然也是有追求的,但是这实在与舞蹈无关,我更乐意坐在房间里提起笔写一整夜,如果叫我去跳舞,不超过两支舞后,我就会败下阵来。
当我意识到书落在了客厅,悄悄出门,试图在舞会的间隙将我的孩子带回去的时候,刚好看到有人在翻看它。
他有着一头赤红的头发,半长不长的散着,如同鲜血或是跳跃的火焰。因为太紧张了,我只注意到这个。我看到他翻了两页就放下了书,嗤笑出声:“平庸干涩的时代残渣。”
他的侍从也笑了,明明他一个字都没有看。
实话说,听到这句评语的一瞬间,我几乎要背过气去,顾及着家族的体面才勉强站在这里,僵着脸,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等待他离开后将书收好,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它——还有他们。
我想放过自己,这位评论家却没有放过我。
他看到了我,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露出一个笑容——大概是挺讨人喜欢的吧,我没法评价——向我走来。
“这位小姐,我有这个荣幸知道您是谁吗?”
我用尽了全部力气控制自己的表情,这个时候,我应该说些更体面的话才对,但是此时此刻,我只有一句话可以说:
“平庸干涩的时代残渣的作者。”
不得不说,气氛瞬间就尴尬了起来,在他身后,露出揶揄笑容的侍从也僵住了脸。
但是他只愣了一下就扩大了笑容,朝我弯下腰,伸出了手:“那您必须得给我一个挽回印象的机会了,请来和我跳支舞——我有这个机会吧?”
即使他说着问句,动作里也带着难以忽视的轻佻,我却隐约感觉到一种理所当然的强势,或者说,他从不认为谁会拒绝他。
我也对他扬起一个笑容,向他走去。
而后,错开他的手,拿起被放在桌面上的那本小书,转身,走上楼梯离开。
我想,他确实得治治自己性格上的毛病了。
………………
也许我不该那么做的,但是你得理解一个少女的任性和一个母亲(创造者)对孩子(造物)的疼爱,我也说过,毕竟我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什么苦头,会忍气吞声才是一件怪事。
结果就是,我惹上麻烦了。
……我应该早点意识到的,那个“评论家”,如果我认真思考了的话,那燃烧着的红发和铁一般锋利的双眼已经昭示了他的身份——一位梅迪奇,而后,再以旁人对他的追捧和他那轻佻的态度来看的话,每个人都该知道他是谁了——宾西总督、战争的引领者、行走在地上的红天使阁下。
我母亲显然不觉得这是麻烦:“一个女人一定得有一段美妙的爱情的,如果她的爱人有一段传奇故事,那更说明她的美丽。”
她捏了捏我的脸,笑得十分开心:“这下大家都知道了,我有个十分了不得漂亮女儿,梅迪奇阁下的眼光总是值得信赖的。”
我很诚实地说:“我不喜欢他。”
“这和他追不追求你,你又能不能和他结婚没有关系。”母亲显然是个务实的贵妇人,她把家里管得井井有条:“我的宝贝,即使你们不结婚,美貌的名声也是个最好的价码。”
“我不想把自己卖出去。”
母亲怜爱地亲了亲我的额头,不再说话了。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会不会被梅迪奇热情追求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盯着眼前宽大的手掌,像是要盯出一个洞来。
“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他没给我说不可以的选项,正在掐着我腰的母亲也没给。
真的很痛啊!
和母亲不一样,我不爱参加舞会,自然也并不擅长跳舞,但梅迪奇阁下显然精通此道,当我将手指放入他的手掌中,节奏就已经被支配了。
他戴了手套,但是我依然可以感受到掌心炙热的温度,和我的第一印象一样,他确实是如同火焰一般的存在,稍有不慎就会被灼伤的。
毕竟我可怜的自尊心已经被他用语言灼烧过了,简直就是羞愤欲死。
“我还以为你会拒绝。”
“我确实很想。”
他又笑起来,很得意的样子,铁黑色的双眼也如玫瑰般熠熠生辉。
这位帝国顶有权势的大人物贴着我的耳朵说:“我总会让你没法拒绝的。”
对于梅迪奇阁下而言,这并不是大话,而是一个结论,还有我可悲的宿命。
我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他一把托起来转了一圈,他的手掌环绕着我的腰,旋转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比鸟还要轻。
真是个可怕的花花公子,完全对得起自己的盛名在外,他也许可以夺走任何一个和他共舞的女性的芳心。
——除了我之外。
也许、可能、大概……我还挺怪的。
这个是我朋友们的评价,以贵族少女的标准来说,我当然会显得有点怪。跳舞、绣花、交际、恋爱……我不喜欢她们谈论的所有东西,只喜欢我的笔,还有笔下的文字。
我不理解美少年的迷人之处,也不懂耳鬓厮磨能带来什么浪漫,更不想将自己打包在橱窗之中,等待谁的收藏和欣赏。
从诞生开始,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文字代替血液流淌在我的血管中,等待着我的雕琢。
……只是第一次的雕琢并不完美。
“您应该趁早放弃我。”
他发出一声短暂的嗤笑,语调轻佻:“您应该趁早放弃拒绝我。”
“为什么?”
“一个猎人怎么放弃自己喜欢的姑娘?”
“……您喜欢我?”
“怎么,你看不出来?”
“我以为您想给我找一些麻烦,毕竟你讨厌我的书。”
“如果我想找一个人麻烦,他会得到死亡。”梅迪奇阁下的声音轻描淡写,就好像这是什么不值一提的事,“而如果我喜欢一个姑娘,她会得到鲜花、宝石、权杖和一切她想要的东西。”
“在你许可的范围内。”我补充。
“聪明的姑娘。”他的细语都像是哼歌一样。
我又想叹气了。
这一曲舞蹈结束之后,梅迪奇阁下依然没有要去别处的意思,我看到有几位夫人一直盯着他。如果目光能化为实质,大概他的脊背都要被烧穿了,但是他却恍若未觉的样子,低头同我说些没意义的话。
“我必须得再次请问你的芳名。”
“你不知道吗?”
“你亲口告诉我才有意义。”
“E。”
他挑了一下眉毛,似笑非笑:“听起来不像真的。”
我没什么表情:“你要一个名字,我就给你一个,如果不喜欢的话,你也可以叫我‘平庸干涩的时代残渣的作者‘。”
梅迪奇看起来相当能屈能伸:“那好吧,很荣幸认识你,E小姐。”
“嗯。”
“再和我跳一支舞如何?”
“如果你不想我当场累死在这里就最好不要。”
实话说,我现在已经要累死了,连基本的礼貌都难以维持,只想快点摆脱这水深火热的局面,回楼上泡个澡,放松心情后开始今日的书写。
一切的元凶就像什么都察觉不到一样,那双铁黑的双眼仍然仅仅盯着我,微俯着身,半长的红发些许垂在我的肩膀上,带来点轻灼的痒意。
我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试图从他眼里看出一丝退意……很遗憾,也很理所当然,没有。
半晌,我终于有力气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容:“我不需要鲜花、宝石与权杖,如果您坚持要追求我,请给我写三封情书吧。”
“情书?”
“请带上您的情意与姓名刊登出版,如果我感到满意了,会给您回一封,而那信就代表我可怜的恋心。”
“我该说你不同寻常,还是睚眦必报?”
“您说——您喜欢的姑娘会得到一切她想要的。”
“在我许可的范围内。”
“那您许可了吗?”
梅迪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撩起我的长发轻轻一吻:“我等待着你的心。”
我想,他的梦挺美。
——无论如何,我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可怕的舞会了。
……………………
第一封情书带着玫瑰色的香氛,除了刊登出版外,信也伴随着一车的玫瑰送到了我的家中。
文笔华丽、词藻繁复、引经据典,是所有少女都企盼收到的那种情书,一切都是梦幻的,如果吃下去的话,味道也像吃下一朵花一样。
我的意思就是——无用品。
虽然字迹确实属于梅迪奇阁下,但是内容一看就是代笔所作,我一天能写三十封这样的情书,如果指望这样就能打动我的心的话,那就太可惜了。
友人听着我的评价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是这个评价,介意我转述给某位大人吗?”
“随意。”
“哎呀,看来不用我转述了。”
她又轻轻一笑,朝我身后行了一礼就告退了。
“我们扯平了?”梅迪奇的声音依然平稳又带着轻佻,没怎么生气的样子。
“我以真诚的角度评价了一份不是你写的文学垃圾。”
“好吧,我该自己写的。”
“希望你说到做到。”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用眼睛去看,用心去聆听,就能感受到创作者的一切了,我听到的旋律并不属于你。”
“怎么说?”
“他很柔软,是粉色的,充满了不切实际又梦幻的香气,旋律轻盈而欢快,楚楚可怜……用心了,但是没完全用心。”
他点点头:“哦,我懂了。”
“……你要确实了解一下吗?”他看起来完全没懂的样子,我不太能容忍有人在我面前无法理解文字的旋律,于是象征性的询问过后拉起他的手,“跟我来。”
梅迪奇就那样跟在我的身后,很乖巧,步伐也很轻盈,没让我废多大的力气。
我的书房里除了书笔以外,还有一切我感兴趣的东西,就像一个小小的天堂,很自然的,我轻易就在书房里找到了一把可爱的费内波特琴。
但是能让梅迪奇坐下的椅子却很难找。
当然,我的书房是很大的,也有很多把椅子,石制的、木制的、实心的、镂空的、雕花的……我收集了很多,问题就是,它们都有自己的主人了。
比如说这把木质雕蝴蝶带软垫的椅子,镶嵌着宝石和象牙,它是我写作专用的,那把编织成花朵形状的吊椅是我荡着写作专用的……我首先排除了这些我的专属宝座,最后,忍痛把我的宝石项链们从装饰了无数羽毛的软皮沙发扫倒地上,拍了拍它柔软的皮毛:
“请坐下吧。”
梅迪奇沉默片刻,还是乖乖坐下了。
我坐到弹费内波特琴专属的长脚圆凳上,清了清嗓子,开始演出:“我亲爱的姑娘……等等,你要听歌词还是纯音乐?”
“唔,都可以吧。”
“那就来点歌词吧,我会进行艺术改编。”
“好。”
“哦,我亲爱的姑娘……”
等到一曲结束,我已经累的快要气喘吁吁了,毕竟那封信是那么长,艺术改编也很费劲。撩过微微出汗的长发后,我言简意赅地开口:“怎么样?”
“嗯……信里应该没有说自己是一个‘喜欢玩弄人感情的花花公子无耻混蛋’之类的吧,毕竟还是我誊抄的。”
“这就是艺术改编的部分。”
“好吧,很好听,我听懂了……这次是真的。”
“我看出来了,那么你能站起来吗,我的项链们要回家了。”
他从善如流的站起来,帮我把项链们放了回去:“要和我下去跳一曲吗?”
“不,你可以早点去准备下一封情书了。”
我想,他的梦还是那么美。
………………
第二封情书依然送到了我的家中,带着满车的宝石,从项链耳坠到发冠,一切应有尽有。
信放在一个小小的铁黑色盒子里,盒子的外壳泛着泠泠寒光,镶嵌着拼凑成梅迪奇族徽样式的红宝石。
打开盒子后,就会看到被许多柔顺而美丽的红线垫着的信了。
我拆开后认真聆听,是梅迪奇本人写的,从文学性中可以看出些许不足,但是其中的真情滚烫,又带着志在必得的勇气与猎人的狡猾,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焰。
有点相信他是真心喜欢我了。
那些红线也整齐又光滑,像是他的头发一样,但是绝不可能是,毕竟对非凡者而言,头发就像是他们的灵魂一样重要。
【……请把这当作我的长发、我的思念、我玫瑰一般的心(爱)。】
信的最后,他这样形容那些红线。
在他那花哨的签名前还有一行小字:【或许在未来它会变成真的。】
“它们确实漂亮,如果他死了,我会考虑把这些红线编成蕾丝手镯去参加他的葬礼的。”
人们都会这样表示对恋人的悼念,尽管我不是他的恋人,但是这样也很有趣。
我对母亲这么说,只看到她的青筋狂跳,拿扇子轻轻拍了我一下。
来做客的梅迪奇放下手中的花束:“我可以当没听到。”
“这是我真诚的赞美,当作没听到不会很可惜吗?”
“好吧…虽然不会有那一天,但是你愿意这样追忆我这件事让我还挺开心的。”
“妈妈,你看吧,你不该打我的。”
母亲又在我腰上拧了一下,痛彻心扉。
吃完饭后,我被母亲赶到花园,正好遇到了庭中静坐的梅迪奇,他的身边放着一把费内波特琴,上面还刻了一个小小的E。
他把琴递给我:“介意让我听听自己的旋律吗?”
“可是可以,但是我累了,今天你就听纯音乐吧。”
“明白。”
铁与血、战争与动荡、死亡与计谋、毒与花,还有更多的热情与勇气,难以形容的特质。
这一切交织成如史诗的篇章,交织成战争之神、一位地上的天使。
“有什么想说的吗?”我尽职尽责的问他,“或者让我做点小改动?”
梅迪奇托腮倚靠在石椅上,看着我笑了起来:“今天的月色很好,花开得也不错,要和我跳支舞吗?”
“不。”我站起身,凝视着他的眼睛,也轻轻笑了一下,“你可以去准备下一封情书了。”
……………………
梅迪奇听见自己的心跳,看见她起身。
她的长发簌簌落下,霜冷的香气随着风扑在梅迪奇的面颊上,让他的大脑感觉到了晕眩,她的双眼自上而下的俯视他,跳跃着一种火光,这让梅迪奇有一瞬间恍惚了,觉得那是爱情的光影。
随后他就意识到,那是她眼中属于自己的剪影。
“我等待着你的心。”他再次说出了这句话。
E背对着他向屋内走去,步履不停,只是如同道别一般摇了摇手。
她没有拿走那把费内波特琴。
下次见面该送她什么好呢?
……………………
第三封信是简洁的,不再带着一车什么东西,只是信纸小小凸起,信使照常向我行了一礼后离去了。
我拆开后,一枚戒指滚到桌子上,又滚到我的手心。
这是一封措辞得体,礼节充足的求婚文书,在信件的最后,他写道,不需要我的回信,当他的狩猎结束,将会亲自登门拜访。
正在楼下看报纸的妈妈发出一声不符合礼仪的尖叫,大喊着我的名字冲了上来,看来这封也刊登出版了。
我把玩着那枚象征着“梅迪奇”的戒指,火红的宝石映照着我。
怎么回事呢?
我看向镜子,发现自己居然笑了。
…………………………
编织蕾丝手镯的时候,我坐在铺满羽毛的小沙发上,因为住不下,项链们已经有了别的家。
那确实是一捧很好的红线,它比火焰炙热,比鲜血醇厚,戴在我手上的样子一定很不错。
稍微在手上比划了一下后,我看向了盒底。
一行如同鎏金般的小字印刻在上面,字体刚硬,签名花哨。
【里面确实有一束是真的。
——你的梅迪奇】
友人看着我,不知道该说这些什么,她没有看到那行字,却也能感受到我不平的心绪。
我愣了半晌,却笑了起来:“这样也好,我可以不用把自己卖出去了。”
………………………
【致梅迪奇阁下:
首先我必须拒绝您的求婚,这太不正式了,如果我答应,父亲想必会大发雷霆,而我显然也没有答应的权利。
这只是一封普通的回信。
也是那本‘平庸干涩的时代残渣‘中所作的诗句,因为在很后面,也许你并没有看到,所以附上,那本书已经改了三版,也许你可以带着不同的心境再点评一次。
万语千言,梦中相叙,
沉沉此夜,终有尽时。
下次见面的时候,再告诉你这是什么意思吧。
——E】
这封信被展览在贝克兰徳国立博物馆内,里面有一个展厅属于作家E,展览着她的手稿、钟爱的物品还有一些信件。
信件的下方还有石雕刻上的关于这封信的故事:关于她神秘的第一部作品,一位贵族男青年的出言不逊,还有他们的三封情书与这封没送出去的回信。
那位贵族青年死在一次狩猎中,悲伤的E发誓永不再嫁,她终生都带着用爱人头发编织的蕾丝手镯,直至与世长辞。
戴着兜帽的男人在这封信前驻足,安保人员盯着他虎视眈眈,争取在他上手前立刻拦截。
当然,这一切设想并没有成真,这个男人环视了一圈,最终离去了。
“好吧,这封信我收到了。”他自言自语,“等着我登门拜访吧。”
诡乙12h里我最满意的一篇,终于搬上来了,希望大家喜欢
梅迪奇,你好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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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猎人与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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