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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长毋相忘(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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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幼,你先和妈妈先回外婆家。哥哥放假了就去看你们好不好?”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呜咽着回答好。
却没了下文。
荷幼的心脏猛地加速跳动,在花盆砸过来却没伤到她后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梦里还是当时的少年时越对她说话。
雨没停下,屋里的爸爸还在疯了一般摔东西,她背着书包在门口等待妈妈出来。
等了好久,她被困在这个梦里不愿意醒。
等到大雨淹没了裤袜,还没等到答应和她一起回外婆家的妈妈。
妈妈呢?
窗外一声惊雷,她被猛地惊醒。
原来她没有妈妈好多年。
屋里是漆黑的一片,窗帘的缝隙里透出外面世界幽深的暗。耳边是持续哗哗的雨声,荷幼扭头挣扎着想要睁大眼睛,手在枕头底下摸索着,想看时间。
“在哪呢….手机….”
以手臂的最顶端为圆心,在此半径范围内寻找。未果,左右摸索都失败,遂悻悻地缩回被窝。
荷幼嘟囔着翻了个身,困怠的神识逐渐模糊,想要再次入梦,想再看一看那个离开好多年的妈妈。
雨夜冷的人发颤,画面一转,那个六七岁的小荷幼变成了穿着晚礼服去参加电影节的设计师荷幼,长发被淋湿了些,零散地披在肩上。
仍旧是蜷缩着蹲在自己的家门口,裙角是沉重的湿意,仓皇无助。
直到脚步声传来。
“幼幼?”有人叫她幼幼。
她惊喜抬头,撞入一双温柔关切的眸子里,是同样盛装打扮的季驰野。
荷幼愣了愣没说话,脑子里还在替他着想,想这时候毕业了吗?出现在她家门口也不怕被狗仔拍到乱写一通?扛着压力出国留学,也不怕自己的流量被对手瓜分了?
眼前是双修长有力的手,骨节分明,耀眼璀璨的他看着狼狈的她,漂亮的眼睛里是坚定和温柔,荷幼听见他说:“我带你走。”
而后是天光乍破。
原来还是梦。
真正醒来已经是晌午了,只是陪同赞助商参加了个电影节而已,困得像好久没睡个好觉一样。
她起身在原地呆坐了好一会儿,外面还在下雨,酒店的窗户被雨滴打得砰砰作响。
原来又是雨天,怪不得又开始做那个重复循环的梦。
这时候翻找手机,发现在床头的柜子上。怪说半夜怎么找都找不到呢,她腹诽道。
开机。
跳出几条消息。
先点开季驰野的,“我在越哥这儿。听说你回国了,一起吃个饭?”
然后是自家亲哥的:“睡醒了就过来。和小野一起吃个饭。”
她是昨晚到的广州,没好意思打扰时越,自己打车到了酒店。
刚下床走两步去洗手间,脚步有些虚浮,是作息没调整过来的缘故。
镜子里的她额头正中冒出了个不大不小的红色痘痘,这一周都忙着和导师策划电影节的相关事宜,连轴转不敢懈怠。
换好衣服后再次看向镜中,杏眼圆圆,不化眼妆的时候显得很无辜。唇色有些素,手上的这支豆沙色口红很久没涂了,今天涂上还蛮显嫩。
二月末三月初,连续几天的冷雨导致气温总也不能回升。车里开着暖风,她拿出手机,打字问季驰野,“想吃什么?”
窗外似乎又飘起了细雨,她趁车窗没被雨水打花之前向外面瞥了眼,路过一家牛肉火锅店。
馋意渐起,“是不是很久没吃潮汕牛肉火锅了?”趁他还没发话赶紧补上这条。
对面一直没回话。她想了想觉得好像不妥,又解释道,“要不还是不出来了,人多眼杂的,被认出可是要上热搜的。”
荷幼想起了之前,也是一起去吃老广一家茶餐厅,几个人都捂得严严实实,季驰野还是被眼尖的粉丝认出来了。虽然没有被围得水泄不通那么夸张,但后来她只能自己打车回家,总之那次略微狼狈就是了。
后续就是他挂上了热搜,很久没抛头露面了,粉丝都激动无比,就差把他们同行的人也扒个底朝天。
手机提示音连着响了好几声,她点开对话框。
“行啊,我也好久没吃了。”
“刚刚在讨论曲谱,没看手机。”
“吃哪家?”
“你先来越哥这儿还是直接去餐厅?”
信息一连串发过来,能想象到他的语气,明明是漫不经心的,却给人很安全可靠的感觉。
荷幼问司机快到老区了没,回答说还有五六分钟的路程。
“直接去餐厅吧,我快到了。”
“就咱们上次吃的那里。包间等你们。”
雨一会儿下一会儿停,窗外看不清楚,她想象着路边的水潭泛起涟漪,雨落下去的时刻顺势搅动,涟漪更大了。
餐厅挺热闹,她向来喜欢这种市井中的感觉。
和前台打好招呼,径直走向常年预定的包间。
点好菜后等的有点无聊,荷幼开始回想上周画的设计稿,小有名气后有件事不好,完整属于自己的时间被压缩了,约稿和合作会接踵而至,连拉她去参加电影节的都有,她开始想念那段和好友一起细细打磨作品的时光了。
泡泡是最先冲进来的。
确实可以用“冲”这个字眼。白色的庞大身躯像团不明物体,就这样箭一般地扑到她怀里。
笑声紧随其后。
“看吧,我说泡泡见了她就不会再要我们了。”时越边笑边无奈地坐下。
荷幼揉着萨摩耶雪白滚圆的脑袋,抬起头笑意盈盈地看向他们。
眼睛弯成月牙。
季驰野把鸭舌帽别后,眼神从狗转换到她身上。
对面女孩扎松散的丸子头,额角有碎发散落,痘痘虽有遮盖的痕迹但还是有红印在,不大不小的一颗,正中她额头:“昨天回来的吗?”
倒是可爱得很。
“可不是嘛,被拎着去了柏林一趟,陪领导呢,累死我了。”她等服务员端上锅底开火后问:“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想起他好像说过和哥哥在讨论曲谱的事,于是问:“在筹备新专辑了吗?”
对方点头。
时越插话,“小野回国后第一场演唱会,得好好搞,顺便试探下市场怎么样了。”
“粉丝等你可等久了,是得好好筹备。不过我看粉丝们都挺坚定的,前几天还顺手滑到新闻,都在等你的演唱会。”荷幼搭腔。
眼神在他身上扫过,季驰野穿着黑色连帽卫衣,身形虽薄但不单调。
头发是栗色,在店里灯光的照耀下更是衬得他很白净,嘴唇因为吃东西更红润了点,倒是应了那句唇红齿白。
感应到她的目光,季驰野抬头,眼含笑意,两人目光在此刻胶着。
这人怎么越长越年轻了,配上这个发色还有了点混血感,水晶般的眼珠盯着她,只是笑,也不继续,像个矜贵的小王子。
荷幼暗自感叹道。本来在她手下的自家狗又贱兮兮地溜到对面,想让他抱。
锅里的水开了,她拿起漏勺,端起最近的盘子,把牛肉放了进去。
氤氲泛起的蒸腾热气中,荷幼回想起四年前那个明亮的夏天。
那时刚被英国一家有名的设计学校录取。
大半个暑假都呆在她哥哥时越那里,北纬40度,西经74度的地方。
她在渐渐熟悉的街头巷尾和泡泡散步,在并不燥热的午后喝着咖啡画设计稿,不论产出的话,消磨时光还是很快乐的。
“喂,哥?”时越的电话突然打来。
收拾好iPad、纸、笔之类,结账离开。
泡泡从不远的草坪处飞奔而来,那时候它还是个漂亮苗条的小姑娘,和草坪主人打招呼后带着狗告别。
耳机里有霉霉的新歌,距目的地还有好一段距离,她跟着律动的歌和跑得欢快的狗快步走着,还差一条街就到家的时候泡泡突然跑得飞快,也不知自家狗发什么疯。
时越是让她来接人的。
对方是个大明星,可她对娱乐圈知之甚少,虽然自家哥哥也是其中一份子,但属于特别低调的那类人。加上她有点脸盲,整天扑在设计稿和半成品上,对网络社交和冲浪几乎不感兴趣。
以前也跟着阴差阳错成了汉服博主的好友注册了一个微博账号,但差不多仅限于给她点赞转发回复,不干别的什么。
大明星….
她突然莫名紧张起来。
“幼幼,你到小区前面那条大街口附近接个人,我一朋友,学校在这儿。先来我这儿碰个面。”她哥也真是,话都不说明白。
既然是来求学的,年纪应该不会很大吧。
可这也说不准,万一真是个长辈呢?
一路怀揣这样的困惑来到目的地,都把自家狗跑飞了这件事给忘了。
不过小狗也真是胆子大,怎么在和陌生人撒娇求抱抱?
对方戴着口罩鸭舌帽,很高很瘦,穿着白t牛仔裤,露出的部分肤色挺白。看不出好人坏人,倒是站的端正。
泡泡撒泼似的要他抱,于是一人一狗僵持在该不该抱的犹豫中。
她快要瞪坏自己的眼珠子了,呃….这场面,之前确实没见过。
嗯,荷幼,别慌。回去拔它几根毛下来。
“泡泡!”她一路小跑来到那狗那人跟前,有点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表示歉意。转头假意恶狠狠地对自家赖皮狗说:“你跑那么快不要我啦!”
陌生男子笑出了声。
她又扭头,口罩上方的黑色眼睛很干净,中国人吗?
泡泡又黏糊糊地想要跳上她怀里,她用英语问他是不是中国人,对方表示肯定。
狗晃晃悠悠一点不安分,她还没想好怎么训它转眼就跳到对方怀里,爪子抵在他肩上,倒是有几分偶像剧的意思。
“哈哈哈哈哈…”俩人对视,愣了几秒后一起笑出声来。
他们的话题是从狗开始的。
“泡泡几岁啊?它是叫‘泡泡’吗?”他先开的口。
随即摘下了口罩。
荷幼看他,心中波澜,面上却不动声色:“两岁半差不多了。”
眼前人的脸庞有少年的清爽和明朗,身高目测一米八左右,鼻梁高挺,皮肤很好,眼睛很亮,但气质又是疏离清冷的。
这么个反差让她愈发好奇对方了。
她摸摸狗的脑袋继续回答:“就是吹泡泡的‘泡泡’,它特别喜欢泡泡。看见小朋友吹就能赖着不走的那种。”
就…还挺烦的一狗。
他们聊的蛮久,两个人一条狗滑稽地站在街边从对方的狗甚至聊到了家乡。
她都快忘了自己是来接人的。
聊到都是来美利坚干嘛的她才想起这回事。
不过对方好像有说到“上学”。
嗯?学什么呢?
音乐。
你是?时越的朋友吗?
对方点头。
荷幼后知后觉地双手掩住吃惊的嘴巴。
原来大明星在这里。
…..
“你和越哥长得挺像的,所以你朝我跑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终于走在回家的路上了,他这才解释道。
荷幼大囧:“我哥也没说明白,我是刚被他紧急通知来接人的。”
等一会儿没见人影还想说这明星架子真大呢。这句话没敢说,明明是她先拉着人家聊了起来。
“你是不是等好久了…怎么也不直接提醒我呀…”她后半句话语气心虚起来。
“没多久的。”他摸向自己后脑勺,戴着帽子,摸了个寂寞。“我本想自己照着越哥给的地址找的,不过好像走错了。花了点时间。”
她稍稍低头,吐槽一句:“我哥这事也太不靠谱了,怪他怪他,一点不周到。”
想跳过这个话题,顺势说:“对了,还没介绍呢。”
“我叫荷幼,荷花的荷,年幼的幼。”
她和时越,一人随父姓,一人随母性。“荷”这个姓氏蛮特别,她挺喜欢。
“我知道,听越哥提起过。”对方也后知后觉,“季驰野,我叫季驰野。四季的季,驰骋的驰,里予野,野蛮的野。”他又笑。
不过你可一点不野蛮。荷幼心道。
“你在时越的学校上学吗?”
“对,我主修流行音乐。”
和她哥哥的认识其实纯属偶然,之前俩人一起参加了一档音乐节目,是竞技类型的,虽然没有直接交锋pk,但三个月时间相处下来,挺合得来。后来合作了两首歌,还有一个待合作的综艺节目定在明年夏天。
“越哥写歌好厉害的。就是人太低调。”节目里熟悉起来也是客客气气的,私下避开摄像机才热络起来。之前季驰野还担心因为自己是个流量明星会让这样有才华的人不屑一顾,其实是他多虑了。
那次录制他嗓子不太舒服,唱歌很费力气,不好听不说,还累嗓子。
时越听说后主动过来问明情况,给他送自己常用的药,还教他怎样发声会更舒适些。
对谁好像都是客气疏离的样子,其实是个仔细认真的人。善良有才华,不缺音乐受众,不需热度也不蹭谁的热度,会爱护后辈尊重同行。
谦卑是刻在骨子里的,温良也是,这样的人在娱乐圈,哪怕不会很红也不会籍籍无名。
来美国学音乐也是时越支持的,说帮他联络和处理相关事宜。
当时国内一众反对之声,舆论嚣嚣,他却屏蔽所有祝福与嘲笑,背上行囊。
他和时越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类人。
-----可以不在乎甚至放弃一些东西。
荷幼听罢有些感慨,自家哥哥是优秀的这点她从来都知道。
国内top学校毕业,申了个国外的音乐学院进修爱好,甚至还身兼数职当起了讲师。
时越行得端做得正,名利场也是修罗场,他却两袖清风,自顾自逍遥自在。
有这样的哥哥在,她对娱乐圈的一知半解、不知不解也不难理解了。
“我对娱乐圈不太了解,来上学的话,粉丝不会舍不得吗?”其实想问他这样不会被脱粉吗?
季驰野生了逗她的心思,“娱乐圈半透明人了,没多少粉丝的。”
她刚想说这名字其实她有点耳熟来着,被噎住了。好吧,那还是不要碰瓷小糊星了。
国内外八千多万的粉丝听到正主这句话不知道会不会哭死。
你面前的这个人十二岁成为练习生,十四岁正式出道,平均每年增长一千万粉丝,唱歌拍戏跳舞都没落下,红出国门好几次了,努力敬业有能力,还有天赋加持,出国留学人气不降反涨,微博最具商业价值者年年榜首,超话热度可以和春晚相提并论。
他说他是娱乐圈透明?
真瞧得起自己,那可没人敢说自己是大明星了。
你面前的这个人,永远不缺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