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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邪神(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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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弥今夜下的这场雨有粉碎一切的气势,仿佛雨林都会淹没在这场大雨中,世界被水浸泡。
艾尔海森回到家时,浑身上下就没有干着的地方,衣服被雨水打湿了之后贴在身上,裹着身体摩擦,潮湿的冷意透过皮肤与肌肉,直往骨头里钻,有些潮湿的痛感。
衣服湿得太厉害了,行动时还会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水,沿路滴了一地,拖延出长长的一条痕迹,从门口延伸进他的房门,将地毯都打湿了。
过会儿还得过来打扫一下卫生。
他有点郁闷地想,雨天出门真麻烦,这种天气就应该坐在家里喝咖啡看书,而不是因为什么突发事件被临时叫去处理。
他一手解下披风,一手按着卧室门把手将门推开,顺畅地推开门,却在看清楚卧室内部的情景后,有些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任何一个人在目睹这样的场景后都会感到震撼与恐惧,那是一种渺小人类的本能,是生物面对庞大个体产生的对自身的自卑和对它的存在的惊叹。
原先熟悉的卧室里此刻充盈满了某种诡谲流动的液体。它呈现出深蓝色的旷远深邃,星光点缀在其中,随着液体流动而运动。这滩液体犹如一片坠落的星空,将他的卧室填塞得满满当当,压过床、书柜、床头柜、桌子等家具,静静地流淌着。
它似乎有生命。
在看见他之后,它慢慢地缩小了身体。于是刚才拥挤在门口的星空往后退去,但它的收缩反而让他更加意识到它的庞大。
它收缩到只有半间屋子的体积,露出完好无损的家具,结合刚才明明就在门后,推门时却没有任何阻力的情况来看,艾尔海森怀疑这片星空处于一种有实体但无重量的状态。
而且它不仅仅只是单纯的一片星空。如同藤蔓一般的触手从它的主体上分布出去,攀附着遍布整间房间,触手颜色和它的身体一样,是深蓝色的,只不过末端有些透明。以艾尔海森浅薄的明论派知识来看,这种生物体内的银河是提瓦特不曾拥有的绚烂,排列并无规则,没有命之座,也不存在生命的奥秘,只是悠久深远的宁静。
这些打量与分析发生在星空如潮水往后退去的瞬间,几乎是同时,艾尔海森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虽然他很好奇这是什么东西,但在探究事实真相前懂得保护自己是每个人都该具备的意识。
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情绪,亦或者是“看到了”他的动作,那摊液体说话了。它的声音空灵而具有某种奇怪的性质,像是数以万计种语言腔调汇聚而成,从四面八方响起,灌输到人的脑海中,神经都被碾碎。
艾尔海森在这道声音里看见某个球体被另一块石头一样的东西剧烈地碰撞,他看见漫无边际的深色和遥远的星光,他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只是有时他目睹剧烈的光线,一个庞大的火球静静地灼烧着,他看见数以万计的生命抽枝发芽、疯狂厮杀、吞噬对方、然后被自己吞噬。他看见——
他几乎在瞬间倒了下去,捂着额头痛苦抵抗脑内画面和声音,颤抖着,殷红的血色从体表渗出。他看不见面前的星空,自然不知道这家伙在他倒下的时候所有的触手都混乱了起来,它们试图冲出房间门,但因为触手数量太多而堵在了门口,只有一条触手因为最靠近他而迅速地圈住了他的手腕。
星河一瞬间盛放光彩。
那些漫长而孤寂璀璨的场景全部从艾尔海森头脑里散去,留下来的是一种精神上的疲惫,他在那短暂的时间里似乎看见了与提瓦特大陆截然不同的事实真相,高天外的知识错误地进入了他的世界。
堵在门口的触手们都挤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搭着他。艾尔海森靠着墙壁,扫了一眼身上的触手。
这些触手的存在极大程度地缓解了他的伤情,安抚下他的精神、治好了他体表密集的伤口,堪比神迹。
它们见他似乎没事了,就把他往卧室里拉,艾尔海森思考了一下,起身缓步走了进去,并没有关上门。触手们也没有关门的意识,它们只是把他拉了进来,拉到距离本体有一段距离的位置上,然后除了圈在他手腕上的那条外全部撤走,只剩下另一条触手拍了拍他。
艾尔海森神色莫名地看着这条触手:“什么意思?”
触手给他表演了一个当场劈叉,从一根触手劈叉成五根,然后晃了晃。
艾尔海森:“……?”
这是在打招呼吗?
他没说话了,触手又拍了拍他。艾尔海森抱起胳膊问:“你想做什么?”
触手搭在他的胳膊上,随后艾尔海森听见一道偏柔和的声音说:“什么?”
艾尔海森抬头看着这半间卧室一般大的怪物:“我说,你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声音重复:“我说,你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想做什么?什么?”
艾尔海森略微皱眉:“你在学习人类的语言?”
“你在学习人类的语言?你?”触手很敏锐地抓住了一个词,迟疑地指了指自己。
艾尔海森若有所思,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点了一下头:“第二人称。”
“第二人称?”触手学到新词汇,茫然地重新搭上他的胳膊。
艾尔海森知道和它解释这个没用,于是干脆比划起了肢体动作:“你能不能再缩小一些?大概这么小。”
他从它的高度,比划到一个史莱姆的高度,对长宽高都做了限制。
触手很快明白了他的话,一边重复了一遍,一边迅速将身体缩小到史莱姆的样子。现在的它看起来就是一个没有形态、颜色奇怪的史莱姆,只是长着很多条触手,还会说话。
艾尔海森指了指远处的书桌:“到那里去。”
他辅以行动解释,走过去,敲了敲桌面。
触手的本体流淌过来,沿着桌角往上,瘫在桌面上,逐渐铺展开,从一个略微像球形的物种,变成了一个扁平的物种,并且还有逐渐变大、盖住整张桌面的趋势。
艾尔海森皱眉道:“停。”
他又摇了摇头,说:“不可以。”
触手说:“停?不可以?”
艾尔海森点头:“没错。”
触手上下摇动了一下:“没错。”
然后它试探性地停止了扩张。
艾尔海森拉开椅子坐下,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滩史莱姆:“恢复原状。”
这个词语又让触手有点无法理解了。但它显然会推测,所以它收了点,发现艾尔海森在点头之后,立即把自己收回成了刚才的史莱姆形态。
艾尔海森嘴角带笑:“很好。”
触手说:“很好?”
“夸奖你的意思。”
“夸奖,你,的,意思?”它在拆分一句话,过了会儿,艾尔海森听见它说,“你,很好,我,夸奖你。”
艾尔海森点头:“嗯。”
“嗯?”
他明明没说话,却发出了声音。触手奇怪地靠近他的嘴唇,重复了一遍:“嗯?”
艾尔海森依它所想:“嗯。”
冰凉的触手覆盖在他的喉咙上,未知的危险来到人体最脆弱的区域,艾尔海森下意识地进行了吞咽动作,这个动作反而引起了它的兴趣,它碰了碰突出的喉结,问:“什么?”
艾尔海森惊讶于它的学习速度:“这是人的喉结。”
“这是,人的,喉结?”触手收回去,落在他的胳膊上,问,“这是,人的?”
“这是胳膊。”
“胳膊?”触手松开他,晃了晃自己,“胳膊。”然后它伸出自己所有的触手,海草一样摇摇摆摆,“胳膊。”
艾尔海森:“……准确来说,你这是触手。”
“准确来说?触手?”它的动作呆了一下,“胳膊?”
“不是胳膊。”
“不是,触手?”
“嗯。”
史莱姆震惊。史莱姆疑惑,史莱姆拍了拍他的手掌:“胳膊?”
“这是手。”
“手,触手?什么意思?”
“你想说,为什么称呼不同?”
“?没错。”
“人类的手主要用于作用和感知,触手的感知能力比人类强,有的时候,它甚至是动物的眼睛。”
触手沉默了一会儿,艾尔海森猜它没听懂,虽然他已经尽量简化了。不过这神奇的能够分辨出陌生预言语句结构的触手还是从中提取出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于是问:“动物的眼睛?”
艾尔海森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触手伸过去想摸,被他捏住了:“不可以,它很脆弱。”
“它很脆弱?”触手不明白“它很脆弱”,但它明白“不可以”,所以它一边猜测着这个意思一边收了回去。
艾尔海森看见面前的史莱姆上突然出现了一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最开始只是平面的,然后突然成了立体的,最后转动起来,看向了他。
触手拉着他的手摸自己刚变出来的眼睛:“它不很脆弱。”
“它不脆弱。”艾尔海森纠正了一下,蹭了蹭眼睛的眼角,是冰凉柔软的手感,和史莱姆有些不同。
他将手指移动到瞳孔上,瞳孔不眨眼地看着他,摸起来的触感和它本身并无区别。
果然这个东西是没有眼睛的。
艾尔海森放下手。
“你能变成人类吗?”他问道。
触手重复了新词语:“变成?人类?”
“你刚才从大变成小。”艾尔海森做了一个姿势。
触手发现新单词做来越多了:“刚才,从,大,变成,小?你,变成,人类?”
艾尔海森:“不是我,是你。”
“不是我,是你。没错。”
艾尔海森发现它对于代词的理解好像出现了一点偏差。他指着自己,“对我来说,我,”然后指了指触手,“你。”
“对你来说,你是我。我是你。”
触手:“……?”
触手卡住了。
艾尔海森决定先放下这东西:“先变成人看看。”
触手:“嗯。”
于是它变成了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看着桌子上那个呆呆傻傻的自己,面无表情:“不行,换一个。”
触手没听懂“换一个”,但它听懂了“不行”,它有点困惑,很快意识到他是不希望有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于是触手伸过去,抵在艾尔海森的额头上,说:“我变成。”
它的意思应该是想要艾尔海森来展现它的形象。艾尔海森眯了眯眼睛,有点好奇它用什么原理将他的想象转换为现实。
这个问题暂且按下,艾尔海森合上眼睛,试探性地勾勒出一个青年的身影,同是男性好说话,不需要避讳太多。然而等他粗略地设定完成之后,睁眼看到的,却是一个神态淡漠的少女。
她坐在桌面上,手指点着他的额头,深蓝色的长发顺应重力垂落在胸前,眼睛里是一片昭示身份的星空。她的衣服外表是单调的黑色,内侧却是绚烂的银河,前短后长,柔顺的裙摆下露出无数条神秘莫测的触手,有些搭在他的腿上,更多的像是瀑布一样垂落在地。
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暂且不去想它怎么认识到女性,以及怎么捏出来的这张脸和这具身体,他只问了一个问题:
“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