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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3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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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清施礼退去之后,烈阳绕着那洞口转了一圈,洞口围满浓郁幽绿的枝叶,洞里一片深邃的黑,一点光也没有,像是吸饱了墨汁,几乎要将人吸进去。
妖常出没的地方,往往沾满了妖气,这洞口的枝叶也会跟着变异,虽狡狐有三窟,但每一处狐洞都会与他相连接,这也使烈阳找到引出它的方法。
她引导着自己体内的真火避开狐火运转,并适当地喂以部分火气,激发已被怀清遏制的狐火生长。
狐火慢慢长出细丝,她拿出替屠氏擦洗过脸的布条拧成一个小人的模样,点了一下小人眉心,细丝便将那布人当作屠氏,缠了上去。随后她将那布人裹进洞口的枝叶里,细丝也跟着绕上枝叶。枝叶逐渐冒起烟火,烟气中混杂着浓烈的妖气传出数十里。烈阳将那被狐火引燃的枝叶扯下,丢进狐洞。洞里有妖风吹来,黑烟顺着妖风飘摇,这一处山野的天色暗了下来,烈阳提起裙脚,跳下了这座狐洞。
在远方山野的某处草叶间,钻出一只白狐,它抬起鼻子深深吸了口气,咬下身边盛开的小花,笑容满面地向狐洞奔去。
与山野精怪约为婚盟的女子,再次来到狐洞前,便会引出洞里的狐火,将她身上的尘气烧化,脱去凡胎。她也因此更加整洁美丽,变得面若桃红、眼眸明亮,成为系在狐妖身上的一缕妖魂。
这样的魂并非生魂,而是同狐妖的魂交缠在一起,无法分割。既与它同修,得以长久地留存人世;又被它吸纳,成为外体的一部分,形影不离。
有些山精野怪脱不去动物的天性,常常迷惑那些心灵干净的姑娘,同她们缔结婚约,并以本命妖火烧之,将她们炼化成自己的一部分,以增强修为。这些姑娘的魂魄往往被它们吸收,丧失了意识,沦为灵傀。
灵傀既可以用来辅助修行,又可以成为一种保命的手段,当妖物本体遇到致命的危险时,往往会丢下灵傀作为自己的替身,趁机逃跑。所以常有人说妖有九命,并非真有九命,而是他们会狡猾地利用灵傀,替自己承担危险。
妖本体其实是脆弱的,妖物通过修炼得以长生,本就是逆着生老病死的天道而行,它们生长过程中遇到的任何波折都可能成为一场天劫,打散它多年积攒的修为。越采用这种阴损修炼方法的妖就越脆弱,它们便想出了这种用替身受劫的方法。
也有不将姑娘炼为灵傀的妖,而是留下她一缕自我意识,把她当成随身的伙伴。它们将姑娘的魂,当作丝帕系在身边,有些喜欢系在腰间,有些喜欢系在胳膊上,不一而同,但都是想同她日夜不分、形影不离的。而姑娘也能够与它同修,共享长生。
但即使如此,姑娘最终也往往会变成灵傀,在这般长久地朝夕相处中,妖很难一直保持对姑娘的喜爱,而不吞噬她的独立意志。
那白狐叼着花,很快便跑至狐洞前,狐洞里的黑烟已经散去,竟变成了一处雕梁画栋的府邸。
白狐只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埋头坐在府邸门前,便化成一俊美男子走到她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束花枝。
那男子轻声唤醒姑娘,小心地将花枝送到她面前,礼数颇为周全。
烈阳接过花枝,男子便扶她起身:“花为同心结,恩爱两不疑。你接过我的花,便是我的夫人了。”
烈阳冷声问道:“你求娶女子,却不问人意愿?”
男子尚迷失在喜悦的心境里没听出她与那屠氏的性子不同,只抬起水汪汪的眼望着她问:“难道夫人不愿意吗?”随后又拍了下自己的头,笑道,“是我的错,依着人间的规矩,求娶应有礼法,我们还未成婚,怎么能逾矩叫你夫人,难怪你不高兴。我现在就去邀请伙伴来贺,明日我们便举行成婚之礼可好?”
烈阳:“你还有同伙?”
男子:“自然是,有道是西控巴渝收万壑,东连荆楚压群山,来娘,你是不知这山野之中有多少精怪,都与我是好友。”
那屠氏女小名阿来,长大后家人又叫她来娘。
烈阳:“那他们也同你一样,会迷人掠魂吗?”
男子:“这说的什么话,我同它们不同。有些家伙我根本看不上,女子是人世间最有性灵的生命,当然要温柔对待。那些家伙恶劣极了,见到有灵气的姑娘就想掠走,东边有一只住在九冈山的山精连娶了八十多名夫人,都不曾待她们和善,全都炼化了,果然就遭了天谴,也不知被哪方术士给杀了,妖魂都被人扬了。”
烈阳:“那它们都会来吗?”烈阳重重咬在“它们”两个字上。
那男子笑眯眯地说:“来娘,你喜欢昏礼隆重一些吗?如果喜欢,我就将它们全都请来,只是这就需要再等上几日了,我们还有一位统御四方的大人物也能请得,他只会给我面子。”
烈阳微笑:“那是都要来的,好收上一筐。”
那男子:“只要你能开心就好了,多年前你将我从笼中放出时,我便想着一定要再寻到你,助你脱凡。如今你我本命相连,可长享福泽,你开心吗?”
烈阳:“不开心。”
男子有些着急:“为什么不开心?长生不老,病灾皆消不好吗?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替你寻来,让你日日年年愉快幸福。你会有一位好郎君,可以脱离凡尘,同我住在那舒适的洞府里,出入有车马开道,往来有小童服侍,凡人皆视我们为山神,见而拜之,供奉不绝,还有更好的生活吗?”
烈阳:“约为婚姻之事,为什么不问来娘意愿?”
男子:“我不是在这里问过你了吗?”
烈阳:“不知道。”
男子:“可是你回头了呀,那时我就是幻化现在的模样对你说,来娘,你要同我定下盟约吗?如果你愿意,就回头看看我。然后你就回头了呀,现在又要反悔了吗?”
烈阳:“来娘受你欺瞒惊吓,没有真诺,哪来反悔?”
男子拉着她的衣袖,垂泪道:“来娘,我真心想同你一起,你就原谅我的冒失吧。刚刚你不是也愿意请大家来我们的昏礼吗?”
烈阳点了点头:“你将人都请来,我便考虑轻饶你。”
男子浮出喜意,连忙点头爬起:“这是自然,只要你开心,我便开心。”说罢,扶着她走进府邸,“来娘,这是我的一处私宅,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尽可以向我提出,我会为你添置。”
烈阳:“多话,名姓都不报。”
男子又拍着脑袋:“你看我,一时得意忘形,还未将名姓告知于你,我名华秾,你可以唤我桃花郎。”
烈阳:“难听。”
男子的眼神暗了下去:“那来娘替我取个名字,可好?”
烈阳:“还是叫华秾吧。”
男子笑意盈盈:“那你唤我秾郎,我唤你来娘,可好?”
烈阳:“不好,闭上你的嘴。”
华秾闻言,又有些失落。最终,他将她安置于一间华丽的主屋里,府邸内人来人往,小厮丫鬟们忙着张灯结彩,烈阳能看出那些忙碌的人都不是人,而是些山野间的草果,沾点妖术便能拟作人形,却没有半点灵识。
她在府邸里呆了两日,却未曾炼化狐火,因为她还需要借着狐火令华秾将她认作屠氏。
这两日,华秾往来折腾,将府邸布置的喜气洋洋,还想拉着她试穿婚服。烈阳一脚将他踢去了一边,令他出门去将所有同他一般喜好迷惑女子的妖物都叫来,能带上那些女子最好。
华秾只以为她是想学一学其他的妖与人是如何相处的,心下甚美,故而分外用心。但凡有妖物推拒前来的,他都一请再请,誓要将它们绑了来才算满意。烈阳则在府里转了转,选好四方的位置,默默布了个大阵,等着昏礼那日,将这群诱欺女子的山精野怪一同抓起来。
华秾着急成婚,匆匆将昏礼定在三日后。吉日很快就到,烈阳换上了一身喜服,几个草果化成的小厮抬着木轿接她在山野间绕了一圈,一路上吹吹打打又回了华秾的府上。
华秾依着人间的规矩,将她迎下了轿,周边观礼的山精们都嗤嗤地笑他认真的模样。倏忽间,山野传来阴风阵阵,穿堂风吹进洞府,晴日天空落下了雨。
一顶朱红的轿辇从山林深处出现,四只头生犄角、一身黑甲的妖物被铁链穿过胸膛,栓在车辕上。妖物艰难地拉着轿辇前进,林间回荡着铁链叮叮咚咚的声响。那轿辇被层层叠叠的红色锦缎遮住,顶上点缀着的金铃随着轿辇前进,摇出清脆摄魂的声音。这声音传出数里,林间的风声鸟啼全都安静下来,整座山林变得空空荡荡。跟在轿辇后面列队如麻的精怪低头前进,莫敢做声,脚步声杂乱,土地在震颤。
烈阳刚走入厅堂,便听见远方金铃的声响,原本喧闹的大厅瞬间变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朱红轿辇行得极快,如御风一般,几步便到了华秾府邸前,厅堂内的桌布在空中微微飘动,桌下挤满了小妖。大妖到来,小妖回避。
华秾拉着她恭恭敬敬去门口迎接,只见从红色软帐中伸出一只乌黑的尖爪,那尖爪轻轻一挑,锦缎向两边分去,一只赤目黑皮的妖物从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