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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十七岁 ...

  •   我第一次见到宋清宵的时候,才十七岁。在一座北方的灰扑扑的小城里,他站在讲台上,我坐在后窗边。

      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像每一本三流小说里的主角相遇一样平平无奇。只是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的三流小说里,主角的相遇都是为了在一起。

      就像我和宋清宵,从遇见开始,注定了不会有比分别更好的结局。

      宋清宵不是本地人,他是在高二结束的那个夏天转学过来的。

      他插班进来时才刚刚六月,天气还没有那么热。他站在班主任的旁边,穿着蓝白色的短袖校服,胸前的校徽下面用楷体印着“江城一中”四个字,背着一个白色的帆布书包。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浑身都写满了格格不入。

      和我,和这里,和这座北方的小城。

      忽然,窗外蝉鸣大作。

      宋清宵的身上有一种干干净净的气质,像被春水涤洗过一样,有些瘦削、有些沉默,如同一捧走迟了的晚冬。

      听别人说,他是从南方来的。

      那就是一捧南方的冬了。

      *

      宋清宵是十七岁那年和他妈妈一起搬回来的,他家和我家并不住在一块,可江城总共就这么大的一块巴掌地,往外走的人远比往里来的人多,这座小城曾经也热闹过,如今却也像被人遗忘了一样,夹在其他大城市的中间,一日比一日的沉默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沉默了太久,忽然来了一股新鲜的风,就能把漫天的灰扑扑的尘土都给吹动了起来。

      宋清宵就是那股风。

      关于宋清宵的事,我从筒子楼里一片一片的闲言碎语里听到了很多。

      他们说,宋清宵他爸死了,他妈不检点才被婆家给赶了出来,连带着宋清宵一起。起先宋家不想让他跟着一起走,是宋清宵不愿意留,这才和他妈一起又回到了江城。

      宋清宵他妈原先就是江城嫁出去的。

      三十多年前的江城也大张旗鼓地搞过建设,只是建设了二十几年,不知怎的,忽然一下就被人遗忘了似的,原先风风火火来的那群人,也悄无声息地退了场。

      捎带着江城一起,走到了无人在意的角落里。

      江城虽然名字里带了个江字,可并不靠着河。

      从我有记忆开始,江城的天就总是灰蒙蒙的,春夏多浮尘,冬天的风能吹得骨头疼,秋天总是眨眼就过,一年四季好像都不舒服。

      干、闷、冷硬。

      一座不新鲜的、沉闷的、过期了的北方小城。

      江城的夏天很热,教室里也闷,像个蒸笼还忘了加水。

      九十年代,空调还只在电视里见过,到了夏天教室里还得靠那种老式的三叶大风扇才能驱散热气。

      教室里有窗,从上学开到放学也没用,风也不进来,该热还是热。再加上树上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蝉,一叫就是大半个夏天,吵得人心烦。

      我不喜欢那种闷热的感觉,所以不喜欢夏天。

      至少十七岁之前我是这么想的。

      直到十七岁那年,我认识了宋清宵。

      我忽然觉得夏天好像也没那么糟了。

      *

      宋清宵的座位离我不远,因为他个子高,所以也被安排在了最后一排。

      他的座位原先是用来放杂物的空位置,就在我的旁边,他坐过来的时候上面还堆着我的一摞卷子和几本练习册。我看他对着这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说话,光是看着,然后把它们都扫到了一边,腾出了点空位来该干嘛干嘛,忽然觉得这人好有意思,像个脾气不好的漂亮哑巴。

      于是下课后我主动和他搭了话。

      我把我的东西从他的桌子上拿走,和他说了句抱歉。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冷冷淡淡地回了两个字,说没事。

      宋清宵不爱说话,也不爱和其他人打交道,上课的时候就听课,下了课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或是看书,或是睡觉。按理来说这种性格是我做讨厌的一种,感觉装得很,可换成了宋清宵之后,我又忽然觉得本来就该是这样了。

      可能要怪他长得太好看。

      毕竟书上也说了,人对美的事物总是会格外宽容。

      虽然宋清宵不爱说话,但我总是闲不住想找他说,尽管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皱眉阻止我说,沈雁声,你很吵。但每次又都只是说说,不会真的装聋不听。

      我笑他说,宋清宵,你这人可真别扭。

      他只是瞥我一眼,也不说话。

      因为宋清宵住的地方和我同方向,我们两个经常会一起往回走,一开始是偶然碰见顺路,后来一次两次的,次数多了,每天放学的时候宋清宵都会稍微等一等我。

      当然,如果时间太久他也就自己走了。

      实际上我和宋清宵真细算起来也称不上是朋友,只是我偶尔找他聊聊天,他偶尔对我有几句回应,说不上陌生,但也说不上有多熟络。其实就算不是我,换一个其他的人来,宋清宵也是一样的。

      他就像一个外来者,融不进这里,也不想融进来,时时刻刻和周围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像是有意,也像无意。

      我知道,我和宋清宵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他是南方来的春雨,下不到北方干涸的土地里。

      如果不出意外,我和宋清宵毕业后就不会再也交集了。那个时候的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只是世事无常。

      十七岁的宋清宵对于我来说,真的太令人好奇了,他和我认识的、见过的、听过的人都不一样,他就那么沉默地站着,就像幅画似的,不能摸不能碰,只能不远不近地静静欣赏。

      越是看不懂,越是好奇,越是好奇,就越是想靠近。

      这算是喜欢吗?我不知道。

      十七岁的我对于爱情的认知出了书本就只有猜测。

      我以为我和宋清宵之间的关系会一直这样不冷不热地维持到毕业。

      直到有一天放学,我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学校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我背着书包,想着宋清宵估计早就已经走了,可走到教学楼下的时候又鬼使神差地抬头往教室的的窗口那看了一眼。

      然后我就看到了宋清宵。

      他坐在窗边,指尖夹着一根烟。他看到了我,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撑在窗口缓缓地吐出了那一口烟。

      灰白色的烟雾遮住了他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是宋清宵居然在等我这件事让我更反应不过来,还是宋清宵居然会抽烟这件事让我更觉得震惊。总之在那一个瞬间里,我和宋清宵谁都没有先移开视线。

      一秒、两秒……又或是一分钟,两分钟?

      我好像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

      宋清宵的手指很细也很长,夹着烟的样子也好看,他垂着手,烟灰弹到了我的脸上,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温度,飘飘忽忽地被风吹进了我的眼睛里。

      烟灰落进了我的左眼,我的左眼一阵刺疼。

      宋清宵就这么低头看着我,忽然笑了一下,他碾灭了手里的烟,接着人影一闪,从三楼的窗口消失了。

      像是我的一场幻觉。

      刚刚正好傍晚昏黄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微垂着眼毫无征兆地冲我一笑,骤然就闯进了我的眼底,带着夏天本就暧昧不明的温度,闷热的、躁动的。

      一把无名的野火,连着烧满了天。

      风也停了。

      我后知后觉地隔着校服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怎么办。

      我慌到放在心口上的手都在轻轻地发着抖。胸口闷得难受。

      是到盛夏了吗。

      顷刻间,我只记得蝉声四起。

  • 作者有话要说:  免费文,不定更新,没有大纲,想到就写O3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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