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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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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当朝大将军的嫡女，是洛家的长姐，亦是父母的希望……你当初既选择出生权贵，就得学会放弃……”
母亲的话还在我的耳边萦绕，和我一起被红盖头束缚住，逃不出本就逼仄的婚轿。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耳朵，换来的却是手上伤口被牵扯的痛。
初元二十四年，在我的及笄礼上，随着一大堆琳琅满目的赏赐而来的，还有一道改变了我一生的圣旨。
“——大将军之嫡女洛聆晚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喜。今皇太子轩辕易遥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相配。值洛聆晚待字闺中，与皇太子天造地设，特封为太子正妃……”
好一个天造地设，我不由得冷笑。
从将军府到东宫要经过京城最繁华的街，沿街的百姓纷纷出来围观，一睹当朝太子娶亲的盛况，高呼声和烟花爆竹声此起彼伏，好似要沾沾太子和太子妃的喜气。
我有些怨恨，因为此刻的喜庆是用我的牺牲换来的；我又有些羡慕，普通百姓的愿景竟来得如此简单。若有来世，我也要做个寻常女子。
下轿的时候我低头看见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向我伸来，我赌气没有接，而是让冬儿扶着我。
哪知他强硬地抓过了我的手腕，用力一拽，我便落在了他身边。
轩辕易遥刚好抓的是我受伤的位置，疼痛汹涌而来，当众甩开太子又是不明智的选择，我只好亲自移动手掌，把五指放入了他的手心，一同走入东宫大殿。
我听见他轻笑一声。
我也听见两旁的群臣侍从在说，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真是天造地设。
……
按理来说，皇太子之位怎么也轮不到不受宠的六皇子轩辕易遥。
出生武将世家，我对宫中那些养尊处优的皇子皇孙多少都有些了解，唯有轩辕易遥，像个半路杀出的猛兽，猝不及防地让朝廷变了天，也毫无预兆地在我的人生中划下了一大片属于他的领地。
轩辕易遥的母妃是个宽和娇弱的女人，斗不过皇帝宫中那些高深莫测的妃子，伴驾时随便吹一吹枕边风便把他们母子俩吹到了北边的封地，一待就是十年。
洛家是武将出身，轩辕易遥的封地里驻扎的全是我父亲洛籍的兵。轩辕易遥的母亲虽不争宠，却教了个野心十足的孩子，竟能收买我那老谋深算的父亲，让洛家成为了轩辕易遥的支持者。
朝廷风云诡谲多变，前皇太子突然暴毙，其他皇子亦是无用之才，皇上忌惮轩辕易遥在封地的势力，下诏让轩辕易遥回京。
这正好随了我父亲和轩辕易遥的意。
考虑到半路有对家暗杀，轩辕易遥换了条不寻常的路提前一晚回到了京城。
那晚是我与轩辕易遥的第一次见面。父亲带着几个亲信前去城郊的码头接他，临走前指定我在府上候着，给六皇子接风洗尘。
我不明白父亲为何要我来守着，明明母亲做得比我更好。我看了看正沉默着给我梳头的母亲，她冲我点点头。我只好作罢，强撑着睡意等待轩辕易遥。
轩辕易遥到府上的时候我已经困得不行，听见小厮来报，只好打起精神去迎接。
隔着院子长长的石板路，我看见了站在那头的轩辕易遥，他一袭黑衣，在一群人中尤为显眼，枕着天上的明月，撑开了将军府上浑浊的长夜。
我记不清我看了他多久，他也就这样与我对望，久到我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我竟捕捉到他眼底的一丝笑意。
我发誓我没有立刻爱上他。
我仍不明白父亲为何要我在家候着他，也不怎么认真地听了一些朝上的波涛汹涌。
再见面时，他成了尊贵的皇太子，而我是他的太子妃。
……
我很恍惚地在东宫大殿上和轩辕易遥行了礼，我甚至都不知道拜的二位高堂是皇帝和皇后，还是皇帝和轩辕易遥的母妃。
我坐在太子殿下的榻上，喜娘怕我睡着，在一旁不停地和我说着喜庆的话，可是她越说我越困，直到她闭嘴了我才清醒过来，心跳也抑制不住地狂跳。
轩辕易遥回来了。
我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娇羞，仰着脸等他一点一点地挑开我的盖头，肆无忌惮地看着他。
他拿过太监递来的两杯酒，一杯递给了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暧昧地喝下了交杯酒。
待众人离去后，所有的一切都原形毕露，天造地设的谎话像玻璃一样碎在地上。
轩辕易遥抓过我的手腕，端详我手上的伤：“岳父大人真下得了手，把我堂堂太子妃打伤了可不好。”
他的话让我瞬间回想起了这一切的原委，下意识地回怼：“这是我与我父亲的事情，不需要殿下操心吧。”
他却好似未闻我这一席话，兀自说道：“圣旨下来的那一夜，你逃出家门，祝籍满京城找你，是我的手下发现了你的踪影。”
“是你——”
“对，是我。”他打断我的话，“洛聆晚，我既有能力得到洛家的支持，那我也有办法让洛家身败名裂，你与你父亲的事，我可以不多问，但你还是要多为洛家考虑考虑，我可不想亲自除掉洛家这块好肉。”
这话像剑一般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我无力地挣脱了他的手，坐在铺满了红枣桂圆花生的喜床上。
父亲打我是因为我说我不想嫁给轩辕易遥，我被家丁从挂满花灯的花桥下抓回家，在院子里跪了一夜，母亲清晨走到我身边，扶我起身，对我说了那样一席话。
——“大将军的嫡女，洛家的长姐，父母的希望……未来也许还会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你手上的伤我会让下人来给你处理的，早点休息。”轩辕易遥说完就离开了。
我没告诉他，我根本就不怕打骂和跪罚。作为武将的嫡女，我出生在边疆，生长在沙场，直到七岁才随父亲回京。无情的战场早就教会了我不怕痛。
可是没教会我不怕心痛。
我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以这样的方式嫁给轩辕易遥，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
……
轩辕易遥没有让我在东宫受半点委屈，冬儿陪嫁过来依然还是我的贴身侍女，其他下人轩辕易遥也都是挑精明能干的，他再偶尔送一些贵重的珠宝首饰，久不久来看我一眼。
我也没让轩辕易遥的面子有任何损失，伴着夏夜蝉鸣为他安静研磨，细心打理好东宫的大小事务，闲时下个厨送到他书房，替他分析几个棘手的问题。
对外是得体的恩爱，内里是恰好的关怀，已是最体面的貌合神离，好像那将亮未亮的黎明，往前是可怕的光明禁地，往后是不知深浅的鬼蜮。
即使是如此寸步难行的境地，轩辕易遥依然走得游刃有余。
东宫的后院不断纳入新的女子，两个侧妃，三个侍妾，她们的家族无外乎和我一样，都是皇太子阵营。
可我打心底不想和她们一个阵营，我这个太子正妃从没给过她们好脸色，反正大家都一样，是轩辕易遥和家族的一颗棋子，是命运的弃儿，没有谁比谁高贵。
轩辕易遥对我的做法只是无奈一笑，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处理后院的事，他距离巅峰只差最后一段路。
初元二十六年，我嫁入东宫两年后，皇帝驾崩，皇太子轩辕易遥即位。
登基大典上，轩辕易遥牵着我的手并肩走上皇宫最雄伟的大殿最高处，我跪在他面前，看见他龙袍上的那只龙昂首挺胸野心勃勃，而我身上的那只凤凰却卑微地抬头望着。
轩辕易遥拿过和玉玺放在一起的凤印，一同交到了我手上，沉甸甸的，像是接住了无数条单纯的生命。
他扶我起身，和我一同并肩站着，低头是遍地锦绣，抬头是浮云蔽日。
满朝文武从百级长阶跪到了宫门，乌压压的一地人都被我和轩辕易遥踩在了脚底下。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的父亲被封了爵，是赫赫有名的定国公；哥哥升了官，是轩辕易遥的内阁亲信；就连最小的弟弟也被特许进入重华宫和皇家子弟一同学习。
我站也站不踏实，飞又飞不起来，手上接着沉甸甸的身份，心里装着的人满满当当。
我想不明白。
……
后宫里好像没有那个最特别的妃子，轩辕易遥安排好了似的，一个一个轮着侍寝，绝不偏爱谁，也绝不冷落谁。
但这对担负着家族命运在深宫艰难生存的女子来说根本不够，我清楚地知道她们的目标是什么。
中宫之位，万千宠爱。
“皇后娘娘是出生高贵之人，臣妾孤身在这深宫之下，也只是想找个依靠……”
我懒懒地喝了口茶，闪烁其词：“本宫今日有些乏了，你说的本宫会考虑的，这大热天的难为你跑本宫这凤仪宫一趟。”
言下的逐客之意已经不能再明显了，她道了句唐突了便被冬儿请了出去。
这是不知道第几个试图拉拢我的妃子了。说是拉拢，其实她们心里想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思我大概也能猜个七八分，说不定哪天转头就在轩辕易遥面前抹黑我。
如若我是个温和善良的皇后，或许我真的会同意与她们交好，至少愿意给在这炎夏里辛苦前来的妃子一杯解渴的清茶。
那位妃子前脚刚走，后脚轩辕易遥跟前的赵公公就带着一群小太监抬着一箱东西进来了。
若问我这个皇后和后宫其他女子有何不同，那便是这箱珠宝首饰和珍稀的补品，轩辕易遥刚即位，天下的使臣都前来进贡，他把好物全都送给了我。
可这不过是一堆冷冰冰的玩物。
“皇后娘娘，皇上可真挂念着你，整日让奴家给您送东西，看这些珍贵的宝物，全天下也只有皇后娘娘才配得上了。”赵公公捏着个恶心的嗓子说了一堆恭维我的废话，无外乎就是想赚些小费。
我不耐烦地让冬儿扔了个荷包给他，里面是二十两银子，他掂了掂，喜笑颜开地告退了，也不知到底赚了多少后宫女子的钱财。
除此之外，一切都平平无奇。
赵公公走后，我去了趟建章宫看望太后。
这位太后是轩辕易遥的生母，先帝的那位皇后在先帝驾崩后就被轩辕易遥贬为了庶人，送去守一辈子的皇陵。
太后宽和温柔，或许是我父亲帮了他们母子大忙的原因，对我也极好，看见我来了便拉着我的手坐下，向我展示她养在院里的花。
今天的院里不一样，多了一只会说话的鹦鹉，一直在说些注意休息的话，逗得太后开怀大笑。
“这是皇帝叫人训练好送来的，真挺有趣的。”
太后把逗鸟用的羽毛递给我，我接过，轻轻拂了拂鸟喙。
“天冷加衣——天冷加衣——”鸟儿笨拙地重复道。
我忍不住说了一句：“皇上对您可真好。”
太后笑着看了看我，似是读懂了我的心：“他对你也很好啊，聆晚，你们是帝后，但也是夫妻。”
从建章宫出来的时候我还在回想太后说的话。
我们是夫妻。
我自嘲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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