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青》酒椿色

1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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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运行于地下的悬浮列车。
　　酒店工作人员指引他们到达目的地后便离开了。留下他们在这压抑至极的地铁中艰难喘息。
　　列车上有很多人。
　　一眼望去乌泱泱一片，穿着得体的男男女女们或坐或站，个个神情肃穆。当最后一批任务者上车后，车门关闭，列车缓缓启动。车厢寂静，只有前进时发出的轻微摇晃声，在这诡异的沉默中让人恐慌。
　　新来的人不知所措，恐慌不安的神情溢于言表。有人尖叫打破了这道沉寂，有人发出疯狂的质疑。
　　有好心的老任务者耐着性子安抚解释。人们半信半疑，列车在此间不慌不忙向前驶去。

　　林子谦一上车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知道是因为容貌太出色，还是个子太高，明明列车里挤满了人，可林子谦第一眼却只看见那人。
　　那个人穿着黑衬衫，看见她时冲她弯了下眼。
　　依旧是那副好看的笑颜，谢寒野说：“好久不见。”
　　林子谦看了他一眼，朝他略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谢寒野微一眯眼。
　　唐闻忘了自己昨晚几点睡的，也可能不慎通宵打了游戏。他在旁边打了个哈欠，余光瞥见这一幕。
　　头一次见谢寒野对女生这么有兴趣觉得好玩，于是唐闻忍不住调侃：“哎哟你小子，干啥坏事了，搞得人家都不搭理你。”
　　“嗯。”谢寒野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
　　他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我太帅了，她害羞了吧。”
　　唐闻：“.…..”
　　他瞬间就不想跟这人说话了。

　　林子谦没注意到他俩的对话，更没注意到谢寒野最后的目光，此刻她在观察四周。
　　这次的任务依然被分成两派，不过不单是老任务者和新人。
　　这次的任务被分成了任务者和NPC。
　　列车里挤满了人。
　　那群像木头一样待在原地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人穿着统一的正装。男的是西服，女的是修身长裙，看上去端正高雅，好像是要前往什么舞会。
　　很明显，这群人就是这次任务的NPC。

　　根据NPC的着装，林子谦忍不住思忖。
　　难道这次的任务是比较高大上的地方？
　　例如宴会？

　　她默不作声观察周围。于是不一会儿地铁便到达了目的地。
　　还是那熟悉的令人不悦的气息。地铁缓慢停下的间隙，系统毫无起伏的声音出现于此。

　　【各位乘客请注意，您所乘坐的W1304地铁即将到站，请检查随身携带的物品，准备下车。】
　　【下面播报任务地信息。】
　　【任务名称；魔术师。】
　　【任务背景；魔术师杰克·J先生将在塞洛C区有名的海盗大剧院里进行演出。请大家遵守剧院规则，认真观看表演。】
　　【任务时长：五天。】
　　【请大家做好准备，祝各位旅途愉快。】

　　话毕，车门开启。那群面色肃穆的人像被扭转发条的机器，突然一下有了动作。
　　或坐或站的人们僵硬地扭动着身躯，挺直脊背。男男女女们自动排成两列。他们整齐有序，像走军步似的，从地铁中鱼贯而出。
　　就连踏步的声音也是那般齐整。
　　饶是已经知道这世界诡异，有过一次生死经历的邵原溪见此状况还是忍不住哆嗦。

　　妈呀！

　　这一眼望去少说也有百来人。此刻他们的模样让人联想蚂蚁。
　　密密麻麻的蚂蚁，整齐的步调一致的向着同一方向进发。
　　这样齐整的场面让人觉得壮观的同时带着诡谲。彼时除去他们稳步有力的脚步声外，再无杂音。
　　于是空寂的地铁，不知哪来的阴风，吹的人心头一凉。

　　有经验的任务者看着这样一支队伍很快便反应过来，他们背起自己从补给站带出的装备，跟上了大部队。
　　新人们懵懵懂懂，虽然什么也不知道，但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就会悄无声息的没了。于是也快步小心跟上。

　　天气无时无刻不再变化。
　　一阵冷风从人们走出地铁时迎面而来，外面正下着雨。
　　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下雨的天气总是让人感到难受，特别是刚出地铁还发现自己没带伞。
　　但那群机器对这凉薄的天视若无睹，依旧摆着张面无表情的脸，端正姿态朝前走去。
　　步伐很稳，整齐划一，听着只有一个音调。
　　好在目的地距离地铁口不远。

　　那是家门面看着挺破旧的小旅馆，不知是哪个时期的建筑，复古感扑面而来。
　　门庭冷落，看不出系统所说的“有名”是“名”在哪里。
　　更何况这里并不是剧院。

　　尽管旅店门口那张复古气的旧海报上明确写着“Pirate Theater”。但还是有人在风雨中问了句：“确定是这吗？”
　　那是个长相很普通的女生，普通到没有任何特征。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是嘴。是丢在人群里就会被淹没，看一眼便忘记长相的存在。
　　平平无奇，唯有那不大的声音很温柔好听。
　　“NPC带的地方总不会错。”一个脑袋上有疤的光头说。
　　那是张成远。黑皮、身材魁梧，左手一直无意识地摩擦着一个捏扁的烟盒，烟盒里没有一支烟。

　　焦虑。
　　林子谦观察着这个人。
　　也许是职业习惯，她总是会有意无意观察旁人，然后根据他们的习惯做出些猜测。

　　身材魁梧的光头给人的第一反应大多是凶神恶煞。可张成远不是。
　　他的面色看着只剩疲倦，脑袋上的疤很陈旧，不知道是来这个世界之前就这样了，还是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并且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很久。
　　如果是后者，那么他和白牧瑶一样有着被这个世界折磨出的精神压力。
　　从初遇白牧瑶起，林子谦能感觉到她的精神压力很大。
　　焦躁，易不耐烦。
　　而且不轻信于旁人。

　　此刻白牧瑶正蹙眉抱臂打量四周，脚尖有意无意地点着地面。
　　她换了双鞋，运动鞋很方便。脚踝后贴了创口贴，那是被高跟鞋摩出来的伤痕。
　　白牧瑶说谎了。
　　如果真的来到这个世界很久，久到不记得时间，她做过那么多次任务怎么还会穿让人脚疼的高跟鞋。
　　是对高跟鞋情有独钟，还是因为不想跟陌生人透露太多自己的信息，所以隐瞒了。

　　但不论怎样，林子谦的目的都是要尽可能从老任务者口中得知许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

　　果然跟着NPC是不会有错的。
　　剧院在旅馆负一层。
　　当走进旅店内时，那军队一般齐整的NPC们凭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站在前台等候多时的接待员。
　　接待员分发完挂着门牌号的房间钥匙，笑眯眯道：“每天晚上七点，剧院都会有精彩演出。请提前到场，切勿错过。剧院地点是负一层，祝各位度过愉快的时光。”

　　NPC一消失，任务者们便更加明显。
　　二十名任务者，男女正好对半。两人一间卧室。
　　林子谦和那个长相普通的女生分到一间。女生叫高尹，似乎也是沉默寡言的性子。总之两人走在一起没有话聊。
　　但两人都不觉得尴尬。不熟悉的任务者都是一样的，各自相安无事。

　　旅店除了装修老旧古朴，昏暗色调带着诡异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是林子谦白天在旅店四处晃悠时得出的结论。
　　看来还是要在剧院内挖线索。
　　只是唯一通往负一层的电梯无法在白天使用，只能等到日落时说了。

　　夜里六点。
　　旅店电梯在走廊尽头，是那种老式的铁栅栏电梯。在旅店简单用餐后的人们来到这里，看到这破旧的电梯时，邵原溪忍不住小声感叹：“这是老古董了吧。”
　　“恐怖电影里最常出现的电梯。”
　　众人：“.…..”
　　不知谁这么应景，语气里还带着某种戏谑笑意，让人觉得狡猾。
　　林子谦下意识看向谢寒野，恰好和那人漂亮的眼睛对上视线。
　　男生略一挑眉，那张总是潜藏笑意的脸似乎是有点小小的吃惊。
　　林子谦微微一怔。
　　她意识到自己弄错人了。
　　也没想到自己会和这人距离这么近，对方就站在自己身侧，在凑近点衣服的布料可以相连，体温能够透过布料传递。

　　红发少年不动声色将一切尽收眼底，他笑着吹了声口哨。
　　那孩子长了张特别孩子气的脸，看不出真实年纪，只觉得他年龄还很小。

　　“大哥，我求你别乱说话了啊。这鬼地方真乱说话可不是玩的啊！”有人面色崩溃道。
　　“放心。”红发少年笑眯眯说，说话的语气也带着孩子般的天真，某种天性上寻求刺激的愉悦。
　　“还没到真的任务地呢，系统不会把我们怎样的。”

　　一行人乘坐老古董下行。
　　电梯一次性不能载很多人，人们安全起见分成多批。林子谦和一群老熟人坐最后一批电梯下行。
　　按理说从一楼到负一楼，时间其实并不会很长，不用一会儿就到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下乘的时间长得仿若没有尽头。电梯并不封闭，铁栅栏可以窥探一切。于是越往下越黑暗，也越阴冷。人们看着眼前的黑暗，途中电梯时而发出吱呀伊哟的怪叫，搞得人心惶惶。
　　邵原溪总担心自己体重占比过大，电梯会突然崩坏，让人掉下去。
　　不过也幸好。
　　哐当一声，电梯震了三震。他们到达负一层了。

　　剧院的装潢很漂亮，也很普通。
　　普通到并没有什么恐怖之处，那就是普通的剧院。标准的红色座椅与幕布，暖色的灯光明亮照于头顶。
　　唯一要说有什么吓人的地方，那便是当一群人来到局院内，看见除了第一排的座位，其余的座椅上都坐满了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统一标志的服装，西服、长裙，一模一样的面无表情的脸，好像是一个模板里刻出来的，让人不由联想到雕塑家罗尔先生。
　　这些人就是地铁里的那批乘客。
　　此刻他们全部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目视前方，专注地盯着幕布紧闭的舞台，静候着精彩的演出。
　　这诡异的一幕不免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没有票，也没有检票员。不知道座位，只有第一排中间的二十个座位是空着的。
　　观影感绝佳。
　　系统别太贴心。
　　有人见此状况倒吸一口冷气。
　　“这谁敢进去看啊……”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小声嘀咕。
　　身后是一大群不知有没有危险的NPC，即使他们的目光并不在第一排，也依旧会觉得有人死死盯着自己的后脑勺，让人脊背寒凉。
　　就算演出再精彩，也很难集中注意力欣赏吧。

　　“没办法。”唐闻说，“不做任务就得死。你自己选一个吧。”
　　于是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人们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大家按照乘坐电梯的顺序依次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

　　林子谦落座后，头顶的灯光恰好暗下。
　　她坐在靠左边的位置，倒数第二个。
　　倒数第一是谢寒野。这人一副姿态放松慵懒的模样，背靠座椅坐在她旁边，略微歪头看着舞台。与旁人局促不安的模样形成对比，他好像是真来这儿看表演的。

　　邵原溪坐在林子谦右边，面色焦虑。
　　但比起第一次任务，他现在的状态算好的了。
　　有些紧张的新人面如菜色，感觉一副随时会吐的样子。
　　有的老任务者倒是没新人那么夸张，但也有人如坐针毡，一副警惕戒备的状态。
　　那个叫张成远的光头，此刻疯狂搓着烟盒，频率渐大，感觉都能搓出火星子了。

　　不过邵原溪还是忍不住感叹和羡慕——年轻就是好啊。
　　他身边这个年轻的红毛，看着像是高中生，带着孩子的天真好奇打量四周，待四周暗下，才睁着双眼望向聚光灯下的舞台。
　　干净的眼睛，没有任何杂质，只剩纯粹的好奇。

　　这孩子胆子真大啊。邵原溪忍不住羡慕。
　　自己要是也能这样就好了。

　　灯光暗下不过多时，红色的幕布缓缓拉开，与此同时是一串铃铛般细碎的笑声。
　　真的是铃铛般的笑声，无数孩子的笑声伴随欢乐的音乐，伴随幕布后窜出的五颜六色的气球及飞跃而出的泡泡，数不清的涌向观众。
　　孩子、笑声、气球、泡泡，欢乐的元素齐聚一堂。表演开始了。

　　一个身穿黑色燕尾服，头戴礼帽的男人背对观众站在高高的台子上。他双手张开着，一根细长的长得很像圣诞糖果的宝蓝色拐杖挂在他的右手臂上。
　　幕布完全拉开，两三只白鸽从他的袖口中飞出。彼时男人摘下帽子，转身朝观众们鞠躬。
　　标准的九十度鞠躬，人们看不清他的脸。
　　俏皮活泼，带着愉悦情绪的声音，就像跟小朋友做游戏的幼师。
　　男人抬头冲观众们笑着。

　　可人们没有因为这轻松的氛围而松懈，反而被吓了一跳。

　　这个表演的开头还挺精彩。
　　精彩到有一瞬间人们忘却自己身在何处，被欢乐的气氛感染，心情也禁不住跟着跳舞。
　　但是那张脸……
　　当人们看到那张脸……
　　不，那都不能称之为“脸”。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他，他没有脸！
　　是真的什么都没有，那张脸空白如纸，干干净净，就连凹陷下去的痕迹都没有！
　　没有眼睛、鼻子、嘴巴，什么五官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没有。可人们却又看见那人干净的脸上似是出现了某个漩涡似的的东西，又有点像个吸盘。
　　随着吸盘一吸一张的鼓动，活泼年轻的声音清晰而出。

　　“欢迎各位来到杰克·J的魔法世界。”魔术师笑道，笑声如细碎的银铃。
　　“我将随即挑选一位观众上台和我一起完成表演。”
　　“有谁将有幸成为那名幸运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