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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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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你第一次参加正式的赛台训练,怎么重视都不为过。最根本的原则,赛台不用全力,失误绝不硬扛。”
“是。”简秋宁肃然,脑海中却难得地忍不住开起了小差。这一年,进成年组的第一年,她解锁了好多个全新的开始呢。
华国女队资格赛分到的是第一天下午场,自由体操开始。赛台训练和资格赛既定的比赛顺序依然是一致的,在下午开始,所以上午还得在训练馆正常分组训练。但和亚运会不同,世锦赛的替补队员也是可以参加赛台训练的。甚至在本周期的新规则里,六人团体以外的第7个人也可以上领奖台拿一块儿团体奖牌——可惜的是,华国体操队不认这凭空多出来的一块牌。
杜明暖被科普到这条新规的时候还异口同声地说过:“要是这块牌能认就好了,也不会有人因为当替补伤心了。”
她当时被简秋宁弹了个爆栗:“你个小呆瓜,第七个人不伤心,第八个人就该伤心了。”
“这回场地跟全锦赛是同一个场地,但是内部整修过,颜色啊空间感可能都有变化,千万不要掉以轻心。”胡旭平娓娓道来,“秋宁,你怎么走神了?这是你第一次上正式的赛台训练——”
简秋宁脸一红,屏气凝神。自己这思维一不留神就跑太远了——现在的她,央台体育频道亲封的“领军人物”,已经不再是目送着队友们登台戴牌的那个替补了。到世锦赛台再展现900挤进正选的计划,也已经很遥远了,和“领军人物”的帽子还戴在柳曦头上时差不多地远。
糟糕,又跑火车了。
“接下来的话我说一句你重复一句。”胡旭平显然对她的心理活动了如指掌。“自由操,记得吸取教训,前两轮跑主串的时候一定要留心板的感觉。不行就赶快说,争取再来几次的机会!后面带配乐的一遍,你是第四个上。要收着点儿劲,技巧串落地就垫步缓冲,不要想着去钉。”
“跳马,第二轮一定一定给我做720,第三轮听我指令!千万千万不要逞强,跳马是最最容易伤到自己的项目!灯光,温度什么的都会影响状态,如果感觉不对,必须及时向我报告!”
“高低杠……”
“平衡木……”
各个场地上都在热火朝天地练,杜明暖还在扭上不去杠的shapo180,莫青如还在跳坑里垫子上的前直540,方月涵的1260下歪歪扭扭地掉进海绵堆,李奈的下法还在向前奔月,凌雪的木头上捆满了软垫,柳曦脚尖上绑着压脚背的阻力带在练羊跳,只有胡旭平絮絮地说,简秋宁叽里呱啦地重复,千言万语凝结成“谨慎”两字。
“虽然是第一次赛台训练,但也没必要紧张……”
胡导啊,您说这么多,原来还知道怕我紧张吗?这不紧张的人被您这么一念叨,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呢。简秋宁在心底吐槽,她明白胡旭平的一片拳拳之心,可还是有些困惑。这只是个赛台训练哎,不是正式比赛,胡导为什么能搞得比亚运会资格赛之前还紧张啊?
“秋宁,我……再请教你一件事情,可以吗?”
餐厅里,方月涵拉住简秋宁袖子,小小声地求了一句。
简秋宁瞥了一下她的眼睛,不出所料,是红红肿肿的。再瞥一眼被李奈扯走还一步三回头的杜明暖,大概明白了对方来意。自从亚运会那场资格赛说了方月涵两句之后,她看自己的眼光中总是带着仰望式的崇拜,这让简秋宁觉得不好意思,但也有一丝丝甜蜜的成就感悄然滋生。
“可以呀,咱们过来吃吧。”简秋宁托着自己的餐盘,尽量轻柔着声音回应:“咱们之间可别说什么请教不请教的。”
“嗯,谢谢。”方月涵亦步亦趋地跟着简秋宁走到餐厅角落隐蔽的位置。“我就是想问……你觉得我下午应不应该上1260下啊?”
果然又是这个绕不开的话题。看来,离把这朵颤巍巍的娇花儿改造成巍峨参天的大树,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啊。简秋宁叹了口气,直视着方月涵眼睛,低声问道:“你有多大的把握做成?”
“呃……”方月涵双目游移,下意识地要搪塞过去,却在触及简秋宁坚定的目光时,忽然生出一股有话直说的勇气:“完全没有把握。”
“那不就结了——来,吃饭呀,别光顾着说话儿。”简秋宁夹了两筷子生菜送进嘴里,“完全没有把握,就是做了也成不了呗,还增加自己受伤的风险,当然不应该做。”
“啊——我知道了。”方月涵低下头去,筷子头慢慢地在白瓷盘上移动,描绘着无意义的大小圆圈。“是我想太多了,抱歉。”
“没有啊,我又没有怪你?”如果是李奈,看到她这幅畏畏缩缩的样子,恐怕就要大骂“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然后拂袖而去了。但简秋宁许是因为在华国队也有过一段晦暗自卑的日子,如今对方月涵这份过了头而叫人不适的自卑,更多的还是怜悯与同情。俗套地说,所谓的“对位竞争”也好,旱地惊雷让大家措手不及却又雷声大雨点小的1260下也罢,方月涵都只是棋盘上一颗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棋子,并非那个翻云覆雨的落棋之人。
话锋一转,简秋宁又对着方月涵发问:“我只是奇怪,你都觉得这个动作没有把握了,为啥还会纠结要不要上?难道是教练给的压力?还是说拿命名是你的毕生梦想什么的……”
“没有没有,我哪敢有这么夸张的肖想啊。”经不起一点儿玩笑话的方月涵脸涨得通红,拼命摆着两只手掌“自证清白”。“也不是教练要求的,吴导说在训练馆里都拿不出来的动作不要在赛台上尝试。”
急急地说完一番话,她方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眼望向简秋宁:“但是秋宁,你比赛的时候上难度不是很拼的嘛……”
“你是不会是说我全能上900的事吧?可我平时都跳得挺好啊,你不也见过,自己有把握才会上的。资格赛是因为还不熟悉场地才没跳。”简秋宁眸光略沉,“至于平衡木决赛,那个连接的确是我已经没有太大把握的,可那是决赛啊!而且你见过转体掉木了受伤的人么?不比平衡木下法,不是我说难听的,压了脚的事情多得不得了,。”
“嗯?我知道在‘家’里的时候你的900很漂亮啊。可是青如姐不是说,到新场地之后动作能不能掌握是另外一回事,你们都是因为敢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勇敢地冲难度,才能够成功的……”方月涵微微有些困惑。“她还说,我的问题就是不够勇敢,你就不一样,总会冲击最高难度……”
“不是你不够勇敢,是莫青如太‘勇敢’了。”莫青如这是什么行为?捡软柿子捏不说,背后的居心也太黑了吧?难怪胡导要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简秋宁鼻孔朝天发了一声冷哼,样子深得李奈的精髓,不礼貌地直呼莫青如的名字让方月涵打了个哆嗦。“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谁稀罕这样的‘勇敢’啊?”
“跟你讲,你的问题不是不勇敢,是不够有主见。还是我亚运时跟你说的那句话——别让你的命运再操控在其他人手里了。连教练的话都不能全听呢,莫青如跟你讲什么,你就信什么啊?谁都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她不知道我心里想的啥,我也不知道你到底什么情况。她说我的话都是乱扯淡,我要替你决定上不上1260也是瞎指挥。”
“要是你信得过我的话,我就只能跟你讲讲我是怎么决定上不上难度的吧——首先,可能会导致受伤的免谈。”简秋宁特意咬重了这几个字音,“然后就复杂了,先想想自己这个动作平时的成功率怎样?再想想这个比赛重不重要?不上难度有没有奖牌?上了难度成功了能拿什么奖牌?失误了会排第几名?”
“秋宁,你真的好厉害。我感觉你自己都可以当自己的教练了。”方月涵目瞪口呆,手上叉子都滑落了下来。“可是我没有你这么聪明……教练都说我很不开窍的。”
“得了吧得了吧,别尬夸我。这算什么聪明啊,想得多了就会了,你没想就从今天开始想嘛,马上就会了。”这话题多少有些沉重,简秋宁尽量地照顾对方情绪,多说些鼓励之语。“其实吧,教练的意见大部分情况下还是很有道理的。比如说亚运平衡木,咳咳,我背着胡导自说自话,结果难度就没有认,这可是反面教材,你记清楚了哈……”
“嗯嗯。”方月涵使劲点头,苹果脸上终于微微泛起恍然的笑意。
餐厅的另一角,一只手紧紧攥住了玻璃杯,用力到青筋突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