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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第六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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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体操服镶满水钻,在跑道上掠过一道“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弧光——简秋宁和秦望儿都被身后柳曦这句难得的玩笑逗乐了,简秋宁甚至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哎,果然平时不苟言笑的人开起玩笑来才最幽默。”
只是一个最平平无奇的360而已,几个出场顺序在后边的或者准备冲击难度的选手甚至都没有抬起头来往场上看,都还在专注地热身活动或者默念着动作要领。助跑之后是流畅的毽子小翻和撑马,一个跳马动作耗时不过几秒,一切就如电光火石一般迅速闪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便会平平无奇地结束。如果不是简秋宁下意识地捕捉到了她腾空的瞬间开始得有些过于早的转体的话。
“澄子!!”
下意识的喊叫仿佛成了对突发事件的不祥的预判。尽管最近大家都在训练馆里目击过徐若澄练习720的画面,但那毕竟是在软垫、海绵坑等种种措施的庇护之下,谁也没想到徐若澄会突然把这个动作拿到了正式赛场上,还是在今天这种至关重要的场合——在她即将以替补身份出发里约的前夜,在那两位正选亮出她们的态度之前。
徐若澄这个动作还是完成得有些勉强,即使明显地用上了广为人诟病的“偷转”技能手刚离马就早早开始转体,落地的时候还是相当窘迫。落地好像还是欠了度数,以及很别扭地撤了一大步?又是万恶的“前后脚站”重出江湖吗?简秋宁因为眼眶忽然的酸涩模糊没有看清楚,然而徐若澄单脚跳着挤出微笑亮了个相,然后缓缓坐倒在场地边上的一幕,却像被设置了低倍速,在在场所有人的眼前格外清晰地缓缓放映而出。
“徐若澄你不要命了是吧?!”阮漱玉的嗓门仿佛被人狠狠掐住,高速的气流摩擦出尖锐的音调,轻易便能听出里面震惊愤怒焦急和疼惜的种种情绪。“快快快,黎队医,快过来看看?——”
“徐若澄,你——”人群的骚乱里能听到章龄浑厚的嗓音,极难得地带了一点控制不住的震颤:“你这是——唉,阮导,你先陪她去医务室吧,一会儿小周的比赛我会帮陈导照应着的啊。”
“哎呀阮导,你别说了!我自己愿意的,我真不后悔。”
徐若澄像平常一样娇蛮的语气响起,一举压过所有嘈杂。不同的是,平常她撒起娇来总是或真或假、半真半假地搭配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而今天,光听她的声音,都能从中听出一种坚定而坦荡的笑意,就像刚才她单脚跳着亮相的时候仍然坚持着要展现出来的那个微笑。
“行了又不是什么好不了的伤。”队测一结束简秋宁就冲到徐若澄寝室,脚踝上缠着绷带的徐若澄仍然是一脸满不在乎的微笑:“黎医生说的,下周就能恢复训练了——就是没法跟你们一起去巴西了,嗨,反正我现在这样,团体又不需要我,不去才是好事儿呢,眼不见心为净,省得一个月之后又要伤心一回。”
“全锦赛我比得不太好,虽然说全顺可能也很难进正选,可我心里过不去这道坎。我知道阮导说得对,只要正选没到不能比的程度是不会换替补上的,我跳高这两项也确实没什么优势,还不如稳稳当当完成替补的使命。但是全锦赛证明了畏手畏脚根本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反而会给自己留下一大堆遗憾。一辈子能有几次奥运会啊?等四年后我更不知道在哪里了。还不如放手一搏呢,哪怕失败了也是轰轰烈烈。”
徐若澄很早就知道自己在体操队里有个偏向贬义的绰号——“小公主”。从小就是迪士尼爱好者的她一开始就以一种叛逆的思维接受了这个绰号,并且在跟许灼华吵架的时候大言不惭:“对啊,我就是小公主,可尊贵了,大家都向着我,怎么着?”而后来,她渐渐明白,“公主”不仅仅意味着在鲜花掌声的宠溺中予取予求;如果想要随时随地都散发出夺目的光芒,那么你就要学会在荆棘丛生中骄傲地挺直脊梁,即使灰头土脸也要迎难而上。
她可以做众星拱月的“天才少女”在青奥会连夺三金,那么也可以做飞蛾扑火的替补队员争取最后一丝挤进团体的希望。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是输是赢,都不躲闪避让,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不向所谓的“客观条件限制”俯首称臣,这才叫“公主”。
“澄子,我真是佩服你。”简秋宁坐在床边,都不知道自己脸上是哭是笑,“如果我在你这个处境,真的不知道能不能像你这样勇敢,真的。”
“别谦虚了宁姐,你肯定也会毫无保留的,这点我们去年都看到了。”徐若澄扔过来一叠纸巾,“喏——不仅去年,现在不也看得到,我知道你一直在练团两周的跳马。你比我还更勇敢呢。”
“但是效果跟你的720差不多。”简秋宁苦笑一声,低头看了看左手臂上那短短的一根伤疤,拭去泪水的同时难得毫不掩饰地谈及了这个动作的训练情况:“可能是伤过的缘故吧,总是差一点。上回还被队医警告了。”
“唉——没事,这种火星难度嘛,就永远当它是储备好了,反正你都拿命名了。”徐若澄叹了口气,还是努力笑着说话:“我祝你们一切顺利啊,不仅要平安顺利,还要旗开得胜。我说话很灵的——但明天送行我就不去了,用不来拐杖,也怕不小心哭了不吉利。”
“宁姐。”混乱中秦望儿扯住简秋宁体操服袖口,眼睫毛以混乱的频率扇动着。“我……”
“你害怕?”简秋宁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望向忙碌着的章龄和跟着过去搭把手的张卉,叹了口气,干脆替元宝做了主:“算了,今天就跳720吧——反正你本来就报的是720嘛,好吧,最后一场了,稳下来就好。不过你总没什么事瞒着我们吧?如果身体不舒服千万不能硬扛着,血的教训已经很多了。”
这两天秦望儿的训练状态不是很理想,自由操的成功率仿佛梦回去年,900也总是跳不好。章龄自然是要采取强硬手段的,从罚跑圈到越拖越晚的加练一气呵成,然而这一套在秦望儿身上往往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这次也不例外,看着秦望儿最后连720都完成得颤颤巍巍,章龄只能在张卉小心翼翼地圆场下说了一句:“那行吧,测试我先给你报720,你压力不要那么大——但是到时候上不上难度,还要按你的临场状态,我希望你能够拿出勇气来。”
“没有,宁姐,我真没有不舒服。”秦望儿又把脑袋往简秋宁怀里靠了靠,隔着体操服光滑的面料传导而来的体温让她感到安心,她鼓起勇气,轻声说道:“其实……其实是我爸妈又来找我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有点烦。”
“你爸妈?我的天。”简秋宁眉头皱起,这会儿还要来捣乱,真是阴魂不散了。至于来找秦望儿做什么,这自然没必要多问了。自从那对极品夫妇上次大闹体操中心之后秦望儿的两张工资卡就掌握在了章龄手中,这是体操队里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秘密”。
“元宝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吗?”简秋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说自己的意见:“那要不先冷处理,先努力把奥运会比好了,等奥运会结束了再考虑?可能等到那个时候,你站得更高,看得也就更远了。”
“是啊,元宝可以洒脱一点。”柳曦也拍了拍秦望儿的肩膀。
秦望儿深吸一口气,然后信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