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9、第五十九章 ...
-
后面的平衡木和自由操,本来就是高失误率的重灾区。可能是被章龄的话扰动了心态,也可能是越靠近“正日子”,大家的心弦本来就绷得越紧,总之几个人摔了一次又一次,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这回战线越拖越长,真的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连前几次无论怎么重来都稳得可怕的柳曦都掉了一次毽子后直。
不过最后“拖累”所有人的“罪魁祸首”还是非常明显。
连续三轮了,吴笙都败在她结束串的后直900接前直,要说她不稳定吧,似乎也不对劲,不仅失误的节点如此“稳定”,前后两次坐地的姿势还是一模一样的呢。章龄拿着记录大家完成情况的名单站在场地侧边,皱着眉毛不说话,光是圆珠笔在手心里一下一下的敲击声便足够让巨大的压迫感遍布整个体操馆。陈松涛跟他并肩站着,也保持沉默,喉结有一下没一下地滚动。
“什么三冠王,呵,这就是三冠王吗?”场馆里的空调开得温度非常低,但徐若澄热得每一寸皮肤都红通通的,满头满脸的大汗擦都来不及,她不耐烦地把柯润雨刚拧好的冷毛巾甩在肩膀上。这句话一出口,横七竖八地歪在地上的几个小姑娘表情不约而同地变得有些微妙,那一点点下意识的附和真是藏都藏不住。
吴笙仰着脸听吴敬和梁淑两人连说带比划地对刚才的失误进行复盘,脸上写满了泫然欲泣的表情。她应当是根本没听到徐若澄刚刚那句暗含嘲讽的话——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再关注别人如何如何真的大可不必。只有自己的训练情况是最最重要的,哪怕出了一点点问题,也足以担心焦虑到疯狂。对于她们八个人中的任何一个来说,都是如此,无论是当下的替补还是备选。
简秋宁很及时地出口了一句:“澄子。”喝止了徐若澄可能马上要输出的一箩筐刻薄话,但没有力气再说些什么。她原本想俗套地说一句“我们是一个团体”,或者再说一遍那句从14年她第一次打团体赛的时候就说过的“输了一起扛”。可是,现在这个情况,有些人究竟能完成什么样的难度,究竟有多少的稳定性?其它人完完全全地蒙在鼓里。就这样互相树着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有意无意的提防、避嫌、隐瞒从竞争名额时就开始出现,直到如今,前往巴西的名单白纸黑字,依然堂而皇之地存在。她们真的还像一个团体吗?还是一个团体吗?
简秋宁摇摇头,想起之前对自己的告诫:接受现实,一定要团结,把完全的善意交付给这个五人名单中的每一个。事实上她并没有刻意地思考过这些;这一连串的问题只是莫名其妙地飘飘忽忽地闪过了她现在有些混沌的脑海,她单纯地就是懒得再动嘴皮子了而已。徐若澄不也没接茬嘛,估计也是太累了,懒得再多说话。
她倚着墙,背后传来些微的凉意,稍稍能缓解一下浑身上下疲惫的酸痛。这套自由操对体力要求非常高,平时的训练强度也大,简秋宁此刻真觉得自己接近被耗竭的极限,刚才最后一轮便发挥得有些紧了,四串落地全都迈了大步。一旁的柳曦干脆直接躺地上了,只有单项的柯润雨和周蔷还像两个有精气神的活人。不能再让我们继续加练了吧?章导还是要讲人情味的。
果然,就在她慢慢把手指伸向一旁的水杯的时候,章龄的声音终于如天籁一般在六个筋疲力尽的女孩头顶响起:“今天就练到这里吧,大家休整一下,准备去吃饭了。”
紧接着就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噩耗”:“简秋宁你留一下,我有事情交代你。”
回到寝室的时候,简秋宁的眼睛是红肿着的,脚步也不太对劲。倒在床上的杜明暖被她这副反常的模样吓出了一个“仰卧起坐”,然后揉着腰小心地往下靠,问好友:“难道章导骂你了?……不会吧?”
“没有。”简秋宁用力地甩上门,迫不及待在椅子上坐下,一头趴在桌子上,嗓音还是沙哑的:“章导没骂我,就正常说话。是我自己……我自己越想越难受……”
杜明暖从柔软的床铺上起身,一言不发地坐到简秋宁对面,她脸上挂着最家常的微笑,在泪光里温暖得像个小太阳。
“我现在压力真的很大。”
“真的很奇怪,以前我身上这么多幺蛾子,进团体名单都非常危险,很多人批评我,我都没觉得这么难。现在没有人骂我,章导对我可好了,连萧导看到我都带着笑,马上就要上奥运会了,可是我为什么就这么害怕呢。”
“就是因为马上要上奥运会了嘛。”杜明暖随意地安慰着。“害怕才正常,谁不害怕呀?那么大的场子,我们难道不是像乡下人进城一样?”
“不是怕大场子,我不怕大场面的。以前胡导都说了,在比赛这方面我是‘人来疯’,遇强则强。”夹杂着浓重的鼻音,简秋宁胡乱说着,不知是为了维持在损友面前必须维持的奇怪的自尊心,还是为了给自己打气鼓劲:“我就是担心我准备得还不够,就总想着自己哪儿哪儿都不够。奥运会上那么多优秀选手,竞争特别激烈,感觉很多细节的问题还是可以再抠,但没什么时间了,还有……”
“不存在的。你瞎想什么呢?”杜明暖直截了当地打断了简秋宁有点神经质的念叨:“大家准备的时间都是有限的好吧,大家都一样。你看看,你今年多顺啊?没伤没病的。哎呀,反正你就是最强的,到时候能把她们都干翻!”
杜明暖突如其来的狠话把简秋宁逗得破涕为笑了一秒,但也只有一秒:“道理我都知道啊,可是我就是害怕,担心。其实我在想啊,可能就是太顺了才总觉得不安心,会不会……”
“嘿,你怎么会有如此幼稚的想法。就算好运气和坏运气真的是守恒的,那你就更应该否极泰来了吧?前两年你碰到的那些倒霉事还不够多吗,积德都足够了吧。”
“可是……唉,也不完全是担心我自己。”简秋宁把头埋进手臂。她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和解释心里越来越强烈的那种糟糕的预感。前两年的遭遇是不幸的吗?看起来确实挺倒霉的,但又好像不算太倒霉,甚至可以说到了最后关头还被那么一丝幸运眷顾了一眼——譬如说,当初亚运会的时候凌雪如果没伤,她就只能待在那个替补的位置上,错过宝贵的十六岁;又譬如说,如果去年世锦赛的全能决赛,自己就是出了点问题,或者对手就是发挥得无懈可击,那么她就真的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不是玩笑。
被命运捉弄得越久的人,就越心惊胆战,越容易来来回回地品着苦涩里微微的一丝甜,然后把它当作侥幸。
更何况,她现在的忧虑分明是有实质依据的,并不全是源于这种不可捉摸的揣测。简秋宁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似的问道:“暖暖,我们俩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对吧?那你能不能——”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抽泣和拖曳着的脚步声,精准地打断了简秋宁未完的问话。
“是小雨。”杜明暖天然带着微微上扬弧度的嘴角瞬间垂落了下去:“对了,我得跟你说,刚才在食堂的时候,澄子跟小雨大吵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