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操]梅子绿时雨》韦鸢

241、第五十一章

　　显示牌上的倒计时柯润雨面对着平衡木，双眼微闭，高清镜头下几乎可以数清她眼皮上青筋微微跳动的频率，甚至可以根据她嘴唇的颤抖判断她在默念哪几句动作要领。
　　“小雨在这个名单里，压力真是拉满了。”徐若澄轻声评价着，语气冷静：“做纯单项对她这种性格来说绝对是不容易的——她跟闻知雅可太不一样了。宁姐，我觉得你得给她来些特别的心理辅导。”
　　团体中的纯单项选手，处境确实是“与众不同”的：一方面确实是少做少错吧，直接受到的压力肯定是没有担纲三项四项的选手那么大的。但与此同时，她们承担的期望值也会更高更集中——就像从前奈姐说的：“一共就三次出场机会，哪一次失误都说不过去。你一个单项要进团体，就是要在团体里拿最高分，就是要拿单项奖牌的，哪一点做不到就是没有达标。”
　　压力大还是小，端看你怎么想。就跟徐若澄说得一样，闻知雅一直以来都对“单项”这个身份适应的挺好；可像柯润雨这种谨慎内敛，总是埋着头默默努力的性子，确实很可能越想越钻牛角尖。
　　“毽子，后直360，站得很稳，好的。小小直——站！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尽管上场前的表现便能让人隐隐看出她今天过分了的紧张，但柯润雨上来两个高难度的技巧串还是完成得十分漂亮，小小直落木之后甚至能看到她自己狠狠地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交换腿结环，有一个小晃，但也无伤大雅。“我们华国队的姑娘做的结环跳就是漂亮。”童桐又习惯性地拎出这一句口头禅来。
　　然后是前挺接劈叉结环跳的DD高难度混合连接。“这里今天还是慢了，有点拖泥带水哈。”成套平顺地进入了后半程，谭胜男攥紧的拳头终于开始慢慢松开，目不转睛之余也开始了像平常看训练时那样的随口点评。“近木注意节奏啊！哎，挺好挺好。”
　　“我们看柯润雨不愧是目前世界范围内平衡木难度最高的选手啊，这么多高难度动作都完成得非常扎实。”看着柯润雨从木上立起身来，又一次走到木端，孙令德又开始了“自信模式”：“好，西松跳，接团身侧空翻——哎呀——哎呀呀，怎么在这个小河沟里翻船了呀？哎，哎呀，这，这不应该呀。”
　　不仅老主任被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场内从赛台周围到观众席都爆发了一阵惋惜的声浪：团身侧空翻，这个在D组空翻里都不算难的动作，竟然就成了拦住前面后直360和小小直都是手到擒来的柯润雨的致命难关。说是“小河沟里翻船”，真的一点都不错。

　　重新爬上木头的柯润雨明显无心恋战，交换腿跳又是一晃，和跨跳结环的连接也断了。后屈两周的下法，自从脚伤之后一直存在的展体不足的问题也暴露无遗。
　　亮相的一瞬间，泪水就在小姑娘眼眶里打转了。
　　“难度最终是认了6.900……完成分是7.633,14.533，其实我们说这个分数还是看得过去的，所以高难度确实就是硬实力，今天这场出现失误也真的是非常可惜。……下面，我们来欣赏一下我们全能高手简秋宁在这个项目的表现。”
　　简秋宁上台的时候跟柯润雨走了个擦肩，她能够听到柯润雨的啜泣声，以及夹杂在其中的“完了”两个字。不仅仅她这样自责，今天的这场平衡木单项决赛比到此刻，体操论坛的直播贴里几乎也全都是失望和担忧的发言：这么多“平衡木天后”已经全都比完了，竟没有一个完全把实力发挥了出来，如果是奥运会时倒霉遇见了这种情况呢？华国队岂不是要在这个优势项目上颗粒无收了吗？当然，华国队这种通过混合连接刷高难度的成套，高难度之下就是会伴随着高风险。
　　章龄和张卉的声音在她脑海中炸响：“你的平衡木，木上舞蹈和韵律一直都是国际裁判喜欢的，加上动作其实是偏少的，扣分点较少，不发展一下实在是可惜了……我们只是觉着，你的平衡木虽然不能说顶尖，但是也有你独特的优势在，如果能稳到一个6.5的难度，在这个大环境下是完全有希望出成绩的——对于我们整个队伍的平衡木项目来说，也是多一重可靠的保障。”
　　是啊，要给团体上平衡木可不仅仅是当一个勉强能兜住风的补丁就够了的的。基础差，不擅长，不喜欢，这些都不是躲避的掩体和借口，而是要跨过去的障碍。既然曾经可以从队内的平衡木第五人到稳稳当当的团体头炮，现在为什么就不能更进一步呢？
　　为华国队的平衡木加一重保障，在大家纷纷出现失误的时候努力去“救场”，这是我该担起来的责任。简秋宁站在起跑位置，看着显示屏上的红亮亮的指示灯以及右下角自己的名字，心里一遍遍地激励、说服着自己，还是有一些按捺不住的紧张恐惧，可又有些逐渐躁动起来的兴奋。
　　所以……要不要拼一把试试？——虽然说如果正常稳下来，好像拿奖牌的概率也就不小，失败了肯定会招来不少批评。但格局不能放得太小对不对？如果小比赛就患得患失，不敢试错不敢积累，到真正的大场面上，又怎么可能发挥得出来。

　　“前屈上木接两个A组的跳步；立转720，接立转360。然后是前团180，F组的大空翻。完成度很不错。”
　　“前手翻前屈！哦哟！上难度了——唉。”
　　奇迹终究还是没有发生，即使简秋宁左抬腿完了右抬腿，双手跟仰泳似的乱挥，最后还力图致敬一把前辈的手撑倒立，但最终还是没能把身子留在木上。没办法，实力还是有些不足的。但不论如何，即使是掉了木，她仍然觉着自己只有这样做才会问心无愧。重新上木之后，剩下的动作她完成仍然认真，也都没什么毛病。
　　但很显然，有人的价值观就是跟她完全不同的。
　　一下台简秋宁就听到了韵味十分熟悉的斥责声：“谁又让你抢着出风头了？啊？自己什么难度能掌握好自己不知道吗？今天总局领导来现场看着呢，前面人掉了你也上赶着跟着掉？真是，这个队长怎么当的？也不知道给你们女队长点脸。”
　　所有人都沉默着，目送萧关从男队单杠决赛那边的场地特地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转了个圈，又风风火火地跑回去——那边最后成绩公布，罗焕修夺冠，许多记者还等着拍照呢。
　　“秋宁，你做得很好。”等萧关走远了，章龄才拍拍简秋宁肩膀，眼里满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