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操]梅子绿时雨》韦鸢

158、第六十二章

　　自由操是华国队先上场，连比两项的谢听兰连外套都没穿回身上过，就踮着脚尖上了赛垫摆出开场姿势。
　　《one man’s dream》的音乐平稳，宁静，没有高潮起伏却直戳人心，如一泓清泉汩汩流出，如夜深人静时透过窗棂吹进来的一缕晚风。只有两个技巧串也许颠覆了人们对自由体操的传统认知，但整个作品欣赏下来，却仿佛看了一场电影一般，充实、满足、有味道、有印象，而不是在一堆劲爆的节拍和元素堆叠之下不知所云。能有这样独特的效果大概也得益于谢听兰本人的气质和经历吧，岁月褪去了生涩与惶恐、磨灭了锋芒与棱角，留下的只有不能不令人动容的谦和与执着。
　　两串空翻毫无疑问地稳稳钉住，而裁判的品味也是一样的稳定，这次不但给了8.700的完成分，还仁慈地把谢听兰开场的劈叉接环360也给认了，总分14.200可谓是超额完成了任务。
　　简秋宁鼓完掌，仰起脸，对胡旭平说：“我要试试6.9。”
　　“那不能，团体求稳最重要，你6.9在赛台都没成过，哪儿能说上就上？”帮着柳曦按摩小腿的张卉在一旁听到，急得立马大声叫了出来。
　　“让她去。”章龄和胡旭平异口同声地阻拦，又不约而同地别过脸不看对方。
　　简秋宁碎步登上赛台，不再犹豫，裁判示意比赛开始的那一瞬间，她看到远处的看台上有一面鲜红鲜红的国旗挥动着，红得那么亮那么好，如一朵初开的花。
　　还是熟悉的音乐，钢琴的叮咚由轻而重切入。去年初登世界舞台的简秋宁演绎起这曲子的心境很像奔流出山的小溪，清清亮亮，元气四溢，什么艰难险阻都不怕。
　　立转1440稍稍过周，舞步调整进入边角。开始助跑，后直两周360旋，落地一个中等幅度的垫步，成了，有掌声响起。
　　转眼间一年过去，她的肩上多了许许多多的责任，逐渐不再能有为所欲为的随性了，要承担冲动的责任，要思虑长远的后果，还得给身边的人带去更多的温暖和力量。就如河入中流，河道渐宽渐深，水面渐趋平缓，内里却在蓄积着力量。
　　后直540间接连接阿拉伯团两周再接鹿跳，注意控制了动作的轨迹，在白线之后站住。交换腿跳转体180接交换腿结环过渡，重新进入边角。
　　简秋宁还记得冬训时罗焕修给自己的编排灵感，记得两人曾经在省队时打打闹闹但是互帮互助的时光，但记得更清楚的是六月的那一场充满了不甘的决裂。没有服从精神，特立独行的人，是当不了好队长的么？没关系，我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错误是不能挽回的，但一定是可以弥补的，不是吗？
　　团身旋，向后一小跳。
　　我可以听见宏大旋律里一以贯之的不屈傲骨，我可以听见胸腔里超负荷运转的心脏尖叫着将温热的血液压到每一寸肌肤下，汩汩流动。我一定可以的，加油。
　　后直两周接前团回笼站稳，结束。
　　“非常好！她上难度了！成功完成！”童桐高亢叫喊着，在演播室里与无数华国队的粉丝分享着按捺不住的喜悦之情。赛台之下胡旭平也兴奋地把秋宁抱起来转了个圈子。难度分6.900，完成分8.666，15.566的得分在自由操这个项目上已经是绝对的好成绩了。虽然正比平衡木的美国队早就一骑绝尘“自己玩自己”的了，奎勒又拿了个15.350的高分，但华国队就跟自己比，一点一点把分数拉回来，一点一点往上挣，这样也就很不错了。

　　柳曦第三个上自由操，只要她的成套能够顺下来，华国队基本上就算渡过了这一劫，毕竟跳马失误率极低，得分挺有保障。
　　开头的1260接前屈很棒，转得是难得的正，落地也不错，这道坎儿迈过去，观众们的心都放下了一多半。
　　“好的来看柳曦的第二串，高难度的挂串，540间接连接——啊——啊——”万万没想到的是，柳曦已经熟练掌握了那么久的第二串竟然出了毁灭性的大错：后直540翻得过了些，强行要接下去做小翻的时候头直接触到了地板，整个人变形摔在了地上。
　　这么一来要产生多少损失？后直1080的难度价值和回笼的连接加分，摔倒扣除的1分，还有540本身完成的问题，以及后续错过音乐节拍等零碎的扣分，天，简直不敢想象……这要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华国队的姑娘们看着柳曦站起身，僵僵地走回边角，好不容易找到节拍开始做跳步串，没有意识到泪水已经爬过了她们每个人的面庞。
　　立转转到三圈时就是一个踉跄，尝试1440失败；后直900接前直180，向前跌了一步；后屈两周的结束串，展体超级不足差点亲吻大地。应该没有人能做到在砸成这样之后还能保持清醒镇定吧，站起来之后柳曦浑然如一具被发条催动着的行尸走肉，能够把预定的动作都完成下来都是几年积累下来的肌肉记忆造就的奇迹，发挥得自然七荤八素，糟糕透顶。
　　“为什么？”
　　章龄的眼睛都是红通通的，他说话的语气已经不冲不怒了，也不再摔椅子砸杯子了，整个人萧索地站在那里，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情绪。
　　“柳曦，给我们一个解释吧。”
　　“我……我……”柳曦红色的眼影一瞬间被泪水晕染得满脸都是，她抽噎着，每说一个字都像费尽了全身力气：“做540的时候，碰到右边小腿，又抽了一下……对不起……我对不起大家……”
　　“唉，你……不中用啊。”章龄扭过头，只留了这么一句评语——字字痛彻心扉。
　　“曦曦，不要这么说，我们是一支队伍，赢了一起狂，输了一起扛。”是似曾相识的场景，简秋宁绞尽脑汁想到了该说些什么话，却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多么冰冷。
　　5.7,6.466，12.266。分数是铁面无情的，“完了”这两个字带来的阴影，狞笑着牢牢地包裹住了整支华国队。

　　十几分钟前还在憧憬着保铜争银的华国队，现下能不能拿到奖牌，主动权根本就不在自己手里了。
　　不是没侥幸地期望过对手也会失误，没准还会是接二连三地砸，或者一砸丢掉好多分。奈何侥幸心理终究是没有用的，华国队的失误只会更助长对手的士气，而自由操本就是英国队的最强项，三位选手的理论难度都上六，直体旋、团身720旋、阿拉伯前屈两周等高难度空翻一应俱全。
　　同样可怕的是打分中明显的风向改变：刚才华国队的平衡木和前两个自由操，裁判还是挺客气甚至手松的。然而英国队的这三个自由操，14.566、14.633、14.733，全部比资格赛得分更可观，固然也是她们自己的发挥神勇，但也不能否认E分待遇上小小的升级。本来嘛，这是人家的主场啊，难道不捧一路全顺进步明显的东道主，去捧一支失误连连的队伍吗？
　　俄罗斯队倒是在这一轮接连出现了两人掉木，但她们前两项的分够优越，即使掉了两个，也绝不可能落到华国队后头去。简秋宁疯了一样从运动包底部揪出本子和笔，好几次列错了竖式之后终于算了个明白：以资格赛的跳马分数参考，只要英国队正常发挥，华国队是绝对不可能超过了……即使自己的900能够完美发挥，也不可能。
　　“宁姐，我们是不是要第四了？”
　　秦望儿忽然走过来，仔细地看着简秋宁手中的算式。